http://cn.nytimes.com/opinion/20140922/c22trudolyubov/zh-hant/
普京行動守則
華盛頓——每當和美國人說起我剛從俄羅斯來這裡，他們總會問我許多問題：「你們怎麼
活下來的？」「普京為什麼這麼做？」「你們為什麼沒阻止他？」
然後便是一些牽強的歷史比較，比如弗拉基米爾·普京(Vladimir Putin)統治下的俄羅斯
像是上世紀30年代希特拉(Hitler)統治下的德國；有時也會有一些經過更多縝密思考的比
較，比如時下的俄羅斯像18、19世紀相交之際的墨西哥，波費里奧·迪亞斯(Porfirio
Diaz)當時的獨裁統治為動蕩的國家帶來了穩定和經濟增長。無論是哪種情況，人們的情
感——從懷疑到憤怒——總是頗為強烈。
奇怪的是，從某種角度來說，我對這些反應頗為熟悉：多年前在我的國家，目睹着議會墮
落到溜須拍馬，如實的媒體報道讓位於宣傳時，我的感受大致相同。我看到地區性選舉因
為看上去和選舉程序完全無關的原因而被禁。我看到價值數以十億美元計的能源企業尤科
斯石油公司(Yukos)受到政府的攻擊，市值一落千丈，領導人要麼被驅逐，要麼被囚禁，
公司資產賣給了國有石油巨頭俄羅斯石油公司(Rosneft)。
米哈伊爾·霍多爾科夫斯基(Mikhail Khodorkovsky)本人也不是天使，因此他入獄時，一
些俄羅斯人興奮得直搓手。其他一些人承認政府反應過激，但表示那或許是因為這位石油
大亨激怒了普京。然而，還有一些人警告說，除非商界領袖與克里姆林宮抗衡，否則就會
有更多企業被沒收。
國際社會對莫斯科眼下在烏克蘭的所作所為所採取的不同反應，與許多俄羅斯人十年前的
感受相似。一些極右翼領導人和政界人士——比如匈牙利首相維克托·歐爾班(Viktor
Orban)——表示贊成。一些分析人士則稱，由於北約(NATO)極力東擴，西方激怒了普京。
然而，還有一些人警告稱，如果國際社會忍氣吞聲，可能會有更多國家成為目標。
我們在過去近15年里在俄羅斯國內目睹的情況，現在正在世界舞台上演。時間、地點和主
題都變了，但普京那些屢試不爽的方法沒變。他的攻略里有如下招數：
‧ 從不明確表明真實目標。從他的講話中提煉未來政策的努力通常都沒用。公開講話只
是他諸多武器中的一件。他說不會讓尤科斯石油公司破產，但後來卻這麼做了。他說不會
吞併克里米亞，但後來還是吞併了。
‧ 政策目標的實現方式通常類似於（有時候還的確涉及）特種部隊的行動。誰都不會泄
露真實意圖。普京的大部分目標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實現，比如克里米亞行動。被關押了
10年的霍多爾科夫斯基的獲釋也莫名其妙。關於他出獄的原因，有多種相互矛盾的說法—
—或許只是索契奧運會前的一個公關姿態。
‧ 普京內心深處的「律師」喜歡用「依法」這種說法。然而有時，這種對法律的認可也
是個花招。比如，3月初，他提請議會上院授予自己在烏克蘭使用武力的權力並如願以償
。6月末，他又提請議會收回授權。這兩項舉動（均出人意料）似乎是為了向基輔施加更
多的壓力，同時表明，遵紀守法的俄羅斯本可以在烏克蘭使用武力，但卻保持了剋制。無
論如何，莫斯科從未承認烏克蘭出現的任何俄羅斯士兵隸屬於官方指揮系統，就連那些陣
亡者也不例外。
‧ 無論做什麼，普京的終極理由都是，他在順應民意行事。他認為，擁有大多數人支持
這個假象必不可少，但對他而言，這種支持倒也並不完全是被捏造出來的。普京一直頗受
歡迎，不過外界無法知曉他真實的支持率，因為它被姆林宮控制的媒體傳遞出來的激進愛
國主義人為地誇大了。
‧ 普京極度不信任法院、政黨、公共和私人組織以及其他一些自治機構。克里姆林宮一
直致力於削弱這些機構。為了防止形成得人心的聯盟，他還讓社會中的不同組成部分相互
爭鬥。在國際層面，他也會用這一招，利用美國與歐盟，以及個別國家之間的分歧，防止
它們採取一致的制裁行動。心懷這個目標的他利用俄羅斯強大的天然氣貿易，堅持要求俄
羅斯只接受與各國政府簽訂長期雙邊協議。
‧ 儘管不是一位理論家，但只要適合自己，普京會利用各種不同的理論與主義，而不考
慮明顯的矛盾。比如，他的歐亞融合議程，就有悖於他再三提及的意圖，即保護和促進「
國外」俄羅斯人的權利。
‧ 對於「大到不能倒」，俄羅斯有自己的版本。在2008年的金融危機期間，莫斯科幫助
大企業的所有者避免了破產。如今，普京的所作所為，猶如巴沙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或維克托·F·亞努科維奇(Viktor F. Yanukovych)那樣，在控制那些他不想失
去的公司的股東，哪怕代價是保留效率低下，但卻對他忠心耿耿的管理層。
‧ 多年來，冷酷的政治鼓動和老謀深算的公關一直被當做主要的國內政策工具。現在，
俄羅斯正越來越多地在西方使用這些方法。俄羅斯正在與世界範圍內的輿論領袖合作，增
加其國際廣播所用語言的數量。同時，俄羅斯正在利用自身的新媒體武器，在網上擴大自
己的影響力。
我的美國朋友和同事一直在問，普京意欲何為。很簡單，他一心想維持並擴大他自己，以
及俄羅斯在國際上的權力。他的方法部分繼承自蘇聯，部分是在國內政治傳統缺失的情況
下發展而成，還有一些是從西方引入的。他沒有始終如一的思想體系。他的信仰也沒有任
何特別具有俄羅斯特色的東西。但他的策略手冊的那一套方法是不變的，冷酷的。它們涉
及的方法，會在所有過去的權力制衡措施——制度約束和傳統價值觀——不復存在時發揮
作用。如果世界上許多地區真的都在朝着這個冷酷的方向發展，那麼是的，普京的方法的
確是未來的政治指導方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