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被拋棄的人群
　
　　「散居的人？那是什麼？」楊彥問道。
　　
　　「簡單來說，就是被拋棄的人所聚集而成的聚落，可能有同族的人也可能不是，這裡
的生態和文化和我們想的有落差，族的概念在這裡還不是說存在，大部分依然是以部落來
當做基本的單位，而因為戰亂離開家園、因為被部落驅逐、因為種種理由而離開部落的人
，會在獵場流浪，他們會躲到邊界的部份，在那裡想辦法生存，人多了就會聚在一起，形
成一個聚落的雛形。」潘文秀道：「或許人的問題，我們可以從這裡想辦法。」
　　
　　楊彥默默的看著眼前的潘文秀，他該怎麼說眼前這個人呢？只是因為他懂鄒語所以才
知道那麼多訊息嘛？他的分析、他的反應，他對於事物的看法，怎麼有一種接觸不到他的
感覺？
　　
　　「怎麼？」
　　
　　楊彥回過神，搖頭道：「沒事，在想那該怎麼找到這些人，像你說的他們既然是被驅
逐的人又或是遭到戰亂的人，他們應該會躲得老遠，沒那麼好找才對。」
　　
　　「這點嘛……我有個人知道一個地方，那裡存著一個規模約五十人的小聚落，嗚嘎！
」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一旁走出，嗚嘎的個子不高，身材也不壯，臉上一絲無垢連鬍渣都
沒幾根，顯示他很年輕，但他年輕卻很勇敢很機伶，他就是一個普通人，佔在人群中只是
顯得比較矮小的普通人，可是這樣的人，卻藏有能獨自和雲豹肉搏的身手。
　　
　　「那個地方在邦亞獵場最遠處的一個隱密地方，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的哥哥因為
和一個鄰居吵了一架，失手把對方殺了，事情被鬧大而被頭領趕出部落，嗚嘎很常跑到那
裡去，所知道那裡的情形。」
　　
　　潘文秀指著邦亞獵場的圓圈邊界說著，楊彥聽了聽忍不住問道：「可是那是被頭領趕
出門的，我們這麼做好嘛？」
　　
　　「這個嘛……我有想過，嗚嘎對我們拿下盧亞有很大的貢獻，我們和頭領討論一下，
在用我們的身分說些眾生平等、寬容大量的話應該說服的了，這還好，現在的重點是這個
小聚落雖然不常和盧亞聯繫，但他和一旁的一個大部落番攏倒有交易也和一些小聚落有聯
繫，我們人不夠的問題，或許可以從這邊下手。」
　　
　　楊彥坐在地上，他已經習慣大自然的氛圍了，直接躺了下來看了看天空，道：「你談
到的階級和一大堆問題，如果人多可能就不好管理，可能還必須有什麼警察、司法一堆哩
哩雜雜的東西，我們現在必須要做的應該是選定一個方向，然後慢慢像樹一樣開枝，反則
太多問題一次丟過來那會很難解決。」
　　
　　潘文秀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的，隨後又問道：「沒錯，那你覺得我們先該解決什麼？」
　　
　　「人的問題，就是你所說的階級部份，還有像嗚嘎他哥，必須要一個機構來決定懲處
，現在重點應該著重在我們打下的盧亞，這裡的土地，不能放棄，我們可以找那些聚落的
人，在這裡重新開始。」楊彥看著藍天道：「而且我忽然想到若是有這麼一個由被部落拋
棄的人們所建立的聚落，那麼那樣的一群人對外來的人接受度應該會很高……」
　　
　　楊彥緩緩抬起身體，雙眼注視著潘文秀緩緩的道：「洪旭跟有謀他們……說不定也會
在那裡。」
　　
　　潘文秀的雙眼也緩緩睜大，他完全沒有想到這點，又或者他不願去想那些好朋友的下
場，楊彥一提醒，頓時來了希望，潘文秀有些急促道：「沒錯，他們可能會在那裡。」
　　
　　他站了起來，沉定說道：「我們可以向邦亞的人說道，一共有六個聖使，其他四個下
落不明必須找出來，借此來完成這件事。」
　　
　　楊彥忽然覺得，他和潘文秀兩個人都是很能適應情況的人，哪怕被丟到再莫名其妙的
地方，總能依據所見現實的狀況來分析事情，這應當是所謂的成長，他忽然有些怕，自己
會不會成長到不認識自己呢？
　　
　　但這個念頭在一念之間就被打斷，潘文秀道：「沒錯必須處理這些問題，還有要一步
一步完成事情，現在戰利品都運回邦亞，我們必須先犒賞這些戰士，先穩定他們的情緒才
能繼續下一步，這些女人也都帶回去我們好好處理，撒基亞！」
　　
　　撒基亞在一旁待命著，他已經有些習慣兩個聖使講著自己的話討論老半天，反正叫到
自己名字再上前就是了，撒基亞聞聲向前道：「聖使大人，我在這。」
　　
　　潘文秀道：「把這些女人帶回去邦亞，昨天辛苦所有戰士了，今天我們好好慶祝一番
，去吧，跟大家傳播消息，我們現在回去。」
　　
　　「是！」撒基亞稱了聲是，立刻向其他同胞跑去，大家接到消息都欣喜若狂，楊彥看
著潘文秀忍不住在心裡苦笑一番：「還真威風阿，雖然我聽不懂他在說啥。」
　　
　　那些女人在邦亞戰士的驅趕下，像條人龍一般一排一排的往邦亞走去，她們還不曉得
她們的命運會是如何，幾個抱著嬰兒而沒有被綑綁的母親默默的留下淚，楊彥在一旁，將
這一幕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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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邦亞部落廣場，因為多搭建了一個遼望塔導致廣場小了些，但廣場依然上人山人海，
穿著皮甲的戰士高舉著手上的武器，歡天喜地的歡呼著，因為聖使大人在前頭準備為自己
這幾日的賣命給予豐厚的賞賜，過往從來沒有這樣的事發生過，邦亞的人無論男女老少眼
中都藏著劇烈的興奮。
　　
　　而這些人身上都穿上各種不太一樣的衣服，雖然大多數都是獸皮縫製的皮衣，只是人
們在上頭依自己創意和喜好或別上或縫上各種喜歡的同案或者樣式，在盧亞俘虜過來的女
人眼裡，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可思議，眼前這些人都身分高貴嘛？但驚訝很快的就隨著兩個
年輕的聖使上台，隨著湧上心頭的恐懼消散，她們明白自己的命運到了選擇點了，而且選
擇權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潘文秀和楊彥站在半個人高的簡陋台上，撒基亞作為翻譯也是發言人也跟著上台，看
見部落內景象不只兩人覺得新鮮，撒基亞也覺得和過往不大相同，這可都是聖使大人來後
的改變阿，潘文秀緩緩往前踏了幾步，他會說鄒語，所以撒基亞退到楊彥身旁為他翻譯。
　　
　　潘文秀敞開喉嚨道：「各位邦亞的族人，我們昨日贏得一場重大的勝利，我們要感謝
部落內的勇士，願意為邦亞的和平、邦亞的強大奉上自己的努力，也遺憾那些為了戰事而
犧牲的族人……」
　　
　　說到這裡有些族人默默的低下頭，他們都是失去家裡的一個成員的家庭，但潘文秀接
著所說的卻讓這人抬起頭：「這些為邦亞付出生命的戰士，將會在天上的獵場，與祖靈共
享永樂，而他們尚在人間的親人，我們將為他們供予三張鹿皮、兩串風肉、以及一袋米酒
。」
　　
　　這些人聽到賞賜都已經十分驚訝了，沒想到賞賜會如此慷慨，三張鹿皮，鹿皮是什麼
東西？鹿皮可以做衣服，冬天時是禦寒的重要東西，兩串風肉，光是肉這東西家裡很少吃
了，除非常常捕獵到，還別說已經失去一個狩獵來源的家庭，更別提米酒這東西，這東西
只有頭領賞賜或自己辛苦用野雞或山豬還是其他珍貴資產才能換來的東西，居然每個有傷
亡的家庭都能擁有，台下許多人都默默流下眼淚。
　　
　　「而陪我們奮鬥的勇士，將獲得一張鹿皮、一串風肉、以及皮衣一件。」潘文秀話止
，台下立刻一連串巨大的騷動，每個人都高喝著，甚至有人開心的唱起歌，用各種方式來
表自己的喜悅。
　　
　　有了鹿皮、有了皮衣，冬天還能冷著嘛？還會向以往一樣，冬天只能冒著身體受傷的
風險冰天雪地中尋找那一絲糧食嘛，還每日擔心受怕熬不過一場場寒冬，每個人都興奮的
瘋狂著表達自己的喜悅。
　　
　　而這些東西，都是從盧亞劫來的，每一戶每一家直到頭領家的所有存物，接著就要說
到這些盧亞女人該如何處理了，很多邦亞男人都貪婪的看著那些女人，聖使大人有說了，
他會將這些女人賞賜給戰士們，只是好像不太夠分……
　　
　　潘文秀待人冷靜下一些後才繼續說道：「此外，這些盧亞部落的女人……」
　　
　　他一掃台下人群的躁動，朗聲說道：「凡未成婚的戰士，可選取一名盧亞女子作為妻
子。」
　　
　　這話一說，可謂有人失望有人歡喜，但整體上還是好的，楊彥這時向撒基亞低估幾句
，撒基亞立刻走到潘文秀身旁跟著話末接話道：「可必須盧亞女子也同意，亦不可強擄威
脅，違者懲處並取消一切賞賜，而帶有子女的女子亦不可作為妻子。」
　　
　　聽完這話，潘文秀立刻回過頭訝異的看著楊彥，撒基亞哪有膽子自己亂說話，這話一
定是楊彥說的，雖然這話潘文秀沒有覺得不妥，只是他不曉得楊彥怎麼會做出這個決定，
隨後盧亞女子俘虜區立刻歡天喜地躁動起來，有些女子甚至流出淚來。
　　
　　「接著將是重要的話題，有請長老。」撒基亞朗聲道，一旁的長老才慢慢的步向台上
，潘文秀則退到後方，長老開口道：「今日與聖使大人談論，部落內……」
　　
　　長老說的就是潘文秀提的階級問題，分聖使、貴族、平民、奴級，奴級是給犯罪以及
敵方不願屈就的俘虜的階級，一般投誠的敵人或邦亞平民都是一般階級，接著是招募有各
種專長的人，做獵弓、縫衣物、善建築的各類人才，每個人若有專長會被分配教授其他人
，而且領有一定薪水，也就是等價的物品。
　　
　　到後面已經沒有聖使大人出場的場面了，潘文秀和楊彥就下台退到後方，開始處理盧
亞女人的問題，面對潘文秀的疑問楊彥已經想好怎麼辦了：「這些盧亞女人可以自成一區
，並養育她們的小孩，等他們孩子長大我們再給這些孩子教育，如縫東西還是狩獵技巧，
請每個領域強一些的專家來教他們，並集中這些小孩當成一所學校，母親可以在家做女紅
做其他事換取生活要用的一切，我們讓這些孤兒住校像週休二日，五天後放風兩天讓他們
回去，而母親有空可以到學校看小孩，小孩也可以晚上下課後回家，把這些人做這樣的管
理，比起丟給邦亞丈夫小孩或被虐待或被遺棄好的多，至於郎有情妾有意的嫁了就嫁了，
情投意合還比較不會添亂。」
　　
　　潘文秀對這答案很滿意，接著就談到要聯繫那些被遺棄的聚落的問題：「我已經和嗚
嘎說過了，明日我和他跟三十名獵人會到那裡去，由我去談會順利的多。」
　　
　　「那麼我呢？」楊彥瞪著眼睛，這幾日都跟潘文秀鬼混在一起，突然要分開倒有點不
捨得，並竟人生地不熟的，雖然自己的身分在這裡好像很高貴，但只聽潘文秀丟下一句話
便離開了：「好好享受新婚生活，我不當電燈泡。」
　　
　　「阿？」楊彥呆了一會。
* * *
　　天黑了，楊彥鬱悶的回到自己稱為聖壇的草屋內，草屋夠小了，平時和潘文秀兩個大
男人根本隨意躺，踢到對方就踢到對方吧有什麼差？可現在屋內多了一個香噴噴的小美人
，倒讓他不自在許多……
　　
　　那美人正是盧亞的公主，她一言不發的坐在楊彥的對面，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
楊彥看著看著覺得頗為尷尬，就想說幾句話解悶，誰知道說了幾句才意識到對方根本聽不
懂，把氣氛弄得更悶了，只見楊彥尷尬的坐在那，弄得楊彥都有些想死的念頭了。
　　
　　潘文秀這個好室友，已經拉著長老和努那打算弄一個新草房給自己住了，明顯不想來
搭理自己，自己以後就是必須跟這個小姑娘同房了，但這種情景，哪個情聖可以告訴我該
怎麼做？
　　
　　楊彥勉強咧開嘴笑了笑了，指著自己說著自己的名字，有些像糾正音班的老師道：「
楊～彥～」，可是面前的小姑娘依然低頭看著地板，根本沒在理他，把楊彥弄得一愣一愣
的，只覺得自己有點像在耍猴戲，而且還沒有觀眾。
　　
　　楊彥面帶著自己覺得非常慈祥隨和的微笑，在心裡的小天地吼道：「媽的小姐，我好
歹也是個聖使阿，尊重一下唄，不然我好得也是個人阿，多少給點反應說說話阿，哪怕我
聽不懂！」
　　
　　幾番掙扎，楊彥決定出去走走透透氣，不然自己遲早會悶死自己，於是起身離開草屋
，但走了兩步瞧人家小姑娘獨坐在那，感覺又有些不對，於是又回到屋內，心裡想道：「
我該跟文秀請教一下出去走走鄒語怎麼講才對。」最後天人交戰，決定還是操著漢語問人
家想不想去散步，自己臉湊到她旁邊問，她總有回應吧？
　　
　　於是楊大爺決定將慈祥和善的臉湊到人家姑娘的身旁，用清嗓的口音問道：「我們出
去散散步好嘛？」
　　
　　結果人家依然不打理，「唉，大姐求妳行行好，我該怎麼辦阿我……」楊彥有些無語
。
　　
　　沒想到這時小姑娘一個起身，楊彥以為有望了，結果小姑娘根本不理他，自顧自的走
出草屋，頭也不回的走到一處陰暗處，楊彥本來被嚇了一跳，想看她到底要幹嘛，跟到一
半才發覺不對，突然想到這時代這邦亞人都是到部落的角落陰暗處方便的，自己平時也是
這麼幹的，就這麼走過去一定很尷尬，連忙躲到一旁。
　　
　　待她解完手，走了回來，楊彥才發覺機會來了，就是用硬的也要拉著她走，再給她回
草屋內自己就沒輒了，見小姑娘走到一半，楊彥一個鹹豬出蹄，喔不對，聖使出手，立刻
握上小姑娘的小手，兩人並列而行，小姑娘嚇了一跳，立刻想掙開手，但只是甩動兩下，
便服從了。
　　
　　楊彥雖然做好心理建設，但真的出手還真是讓他不太能接受，感覺自己就像個變態一
樣，雖然對方掙脫個兩下就停了，但八成是人家知道自己的處境，楊彥想到這，忍不住緩
緩的一嘆：「妳不用這樣，雖然我說妳也聽不懂，算拉，我還是自己說自己的話吧，我說
給妳聽。」
　　
　　兩人牽著手，楊彥便牽著她向一旁部落的小圍籬走著，一邊說道：「我阿，嘿嘿，其
實本來不是該存在這世界的人，說起來阿，妳一定不相信我，但也是因為我，妳才遭遇到
這種事吧……」
　　
　　不知道自言自語多久，忽然遠方有個女孩朝自己揮了揮手，並高喊著自己聽不懂話，
楊彥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身後的小姑娘卻有了回應，楊彥才意識到可能是她們盧亞認識
的人，便鬆開手，小姑娘看了楊彥一眼，神情有些猶豫止步不前，好像在徵求他的同意，
楊彥對她點了點頭，伸了伸手示意她可以過去，她才笑了一下，朝那人奔去。
　　
　　楊彥沒有想到，這小姑娘笑起來居然這麼甜美，剎那間心裡春風盪漾，全身如沐春風
的感覺，但這種感覺很快的就被一個聲音無情的打斷，「聖使大人，你怎麼會在這？」那
聲音正是撒基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