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途羔羊
「是到了沒有？」一聲催促聲在山林間迴盪著。
一個穿著光鮮亮麗有著藍紅花邊服飾的年輕人回頭說道：「快了，快到了。」
年輕人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僥黑的肌膚和深邃的五官表示著他是一個有著原住民血統
的人，他的後方跟著五名穿著相同服飾的同伴，不過肌膚和五官明顯的與最前頭的年輕人
不同，這一行人最相同的東西就是身上穿的服裝和年齡，仔細一看還會發現裡頭混著一名
綁著馬尾女孩。
六人翻過一連串糾纏綿延的的樹根，連續走在不是路的路上好幾個小時終於有人受不
了了，只見綁著馬尾的女孩往一旁的樹幹一靠，顯得有些力盡，女孩看模樣約二十出頭的
年紀，恰恰好位在隊伍的正中間，他一停下後方的三人立刻止住腳步，也不管地上都是泥
土和小腿高的雜草大喇喇的直接坐了下來，排在第二位的年輕人拍了拍第一個原住民青年
的肩膀道：「文秀，你等等，雨芬不行了。」
潘文秀回過頭，只見後方的人已經坐在地上一個個喘得不像話了，於是他也扶著大樹
休息了一會，最後一名身材較為精壯的年輕人開口道：「到這裡我們還要走多久？我怕到
了那裡我們反而走不回去。」
潘文秀搖了搖頭道：「不會的，這裡雖然沒有明顯的指示，但我還記得路怎麼走，以
前來過兩三次了，我不會忘的。」
「小旭你放心，文秀的記憶力你也是知道的，他認路的本領比我們厲害的多。」第二
位的年輕人也開口了，他用拳頭輕輕捶了捶了自己有些顫抖的大腿，苦笑的看著潘文秀道
：「不過，我怕再走下去的話，可能我也頂不住了。」
第五位身材較為矮小的年輕人咧著嘴道：「楊彥，我也相信文秀認路的本領，但他媽
的你知道這路多難走嘛，我怕真走到了那裡我們也沒力氣回頭了，我們雖然是登山社出身
的，但你看看我們現在的樣子……」
說著說著矮小的年輕人便站了起來，雙手一張，一身原住民的服飾，身上除了掛著的
水壺，其他什麼東西都沒有，他拿起那喝了近半的水壺搖了搖，苦笑道：「我孫有謀算他
媽的見識到了你鄒族勇士的本領啦，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們當同行操阿！」
坐在孫有謀前面的年輕人歪著腦袋反駁道：「還敢抱怨，我靠，這件事不就是你這小
子提議要去看那什麼洞的。」
孫有謀眼睛聞言瞪得老大，嘴往前一挪道：「哎呀，李淩易你這是在怪我囉？我哪知
道我們的鄒族勇士說有些路程是這麼有些路程？」
李淩易聞言反唇相激道：「當然不是怪你囉，有謀嘛，有謀提的謀哪會不好？但他媽
謀到自討苦吃得人倒不知道多不多？」
他一開嘴兩人立即打起了嘴仗，在最後頭的洪旭搖了搖頭嘆道：「兩個活寶還有力氣
可以吵……」
潘文秀也搖了搖腦袋，對洪旭勉強的笑了一下後挺起身子又往前探去，他一邊走一邊
低喃著：「沒道理阿，我記得是在附近，難道是我記錯了……阿！」
眾人被這一聲大叫嚇了一下，楊彥立刻跳起來向前查看，只見潘文秀站在前方不遠，
不知道低頭看著什麼，楊彥方要走近，潘文秀立刻阻止道：「等等，先不要過來，小心點
，這邊有點斷層……」
楊彥一步步像走在冰上，緩緩又悄悄的向前靠去，待到了潘文秀身後，他探頭往前一
望只見前方是一片小型的斷層，四周雜草生得老高幾乎有一個人小腿的高度，所以遮蔽了
視線，把斷層藏在綠色的遮蔽之中，潘文秀站的地方恰恰好就是斷層的邊界，只要往前再
走個兩步就會摔下去。
站在斷層口往下看會發現其實這斷層並不高，約只有兩米多左右，但一個失足滑下去
也夠人受的了，特別是藏在一旁雜草叢中的岩石絕對會在你掉下去的時候，狠狠的在你身
上割開幾個口子，在這種荒山野嶺中受到皮外傷可不是件什麼好事，「這裡是……」楊彥
呢喃著。
「到了。」潘文秀眼神直盯著下方，他指著斷層下靜靜躺在地上的一片腐朽的木板，
道：「其實我們早到了，只是我們繞了一大圈繞到它頭上來了。」
後頭的人也擠了上來，孫有謀緊張道：「你們沒事吧？怎麼叫得那麼大聲？」
楊彥回過頭，喜敦敦的道：「找到啦！走了這麼久都沒發現，其實是我們早就踩在他
頭上了。」
眾人一聽頓時一喜，潘文秀立刻往一旁退開，斷層旁長著兩顆樹幹約一個人腰粗的大
樹，潘文秀仔細評估了一下，便伸出手抱著左方的一棵大樹順勢滑了下去，後方的人見狀
也依樣畫葫蘆的跟了下來，在眾人的摩擦下那棵樹的樹皮及木屑紛紛掉落，最先到下方的
潘文秀直挺挺的站在洞口前，那洞口看起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大約兩扇標準紗門的大
小，像潘文秀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是可以挺直走進去的，看寬度其實再並排兩人走進去應
該也湊湊有餘，不過洞口四周都長滿了雜草，若不是洞口旁還有幾根火把的遺骸，眾人就
是路過看見也只會當他是個普通的洞穴。
孫有謀向前一擠，疑惑的對潘文秀丟了一堆問題：「怎麼跟你爸說的不一樣？他不是
說有整修過嘛？這模樣叫有整修？還是我們找錯了？」
潘文秀環顧了四周，抿了抿嘴唇肯定的回答：「不會錯的，是這裡沒錯。」
李淩易在兩人後頭望著洞穴裡頭黑漆的陰暗，只感覺有些陰森，他怯怯的道：「你們
部落的故事說這裡是什麼地方？」
洪旭忽然伸手搭在李淩易的肩膀上，嚇得正在忐忑的李淩易一個嗲唆，洪旭道：「這
個嘛，我還記得他們的故事，他們說阿，這叫審判的洞穴，惡人和勇士進入洞口後會被裡
頭的神靈審判，惡人會被神靈砍掉腦袋，並把它的靈魂困在一片石板中，而那顆腦袋就擺
在石板前，石板上則刻著他的惡行，勇士則會被帶往神靈所指引到的神靈之地接受宴席，
有點像我們漢人說的，你是壞人你就是下地獄去不得超生，好人就上天堂跟佛祖吃頓飯享
享樂，有謀這種人的話，應該就是被困在石板中的那個，我們吃完飯再幫你帶幾樣菜尾出
來嚐嚐。」
這話一說惹得眾人一陣大笑，對洞口的陌生感頓時少了許多，潘文秀一邊笑一邊糾正
道：「其實不太對，應該這麼說，惡人是你說的沒有錯，但勇士在故事中其實不是指好人
，應該這麼說，是英雄，英雄進入洞穴後會接受神靈的指引，到神的居住之地接受神的洗
禮，也就是說他就成為了神，只要你夠勇敢夠英勇，你會獲得神一樣的禮遇並得到部落中
族人的敬仰，就像漢人故事所說的，就成仙了。」
楊彥看著洞口，好奇心一起，對大家說道：「那我們要不要進去瞧瞧？」
「好喔，像我這種英雄般的人物，這裡就是我的歸宿了。」孫有謀打哈哈道。
「少來，依我看吶，等等你被困在石板裡的時候記得再來求我，我再考慮看看要不要
去救你。」李淩易鬥嘴道。
一旁作為唯一女子的羅雨芬正有些猶豫，她畢竟是一個女孩子，四周的大男孩嬉笑打
鬧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但女孩子多少比較膽怯一些，她開口問道：「真的要進
去嘛？文秀，你們部落不是說這邊是禁忌之地嘛？」
楊彥搶答道：「哎呀，妳別怕啦，你看看裡面還有幾根燒過的火把掛在旁邊，這就說
明了有人進去過，而且文秀他爸也說了，這裡被整修過的，阿該怎麼修？還不是要叫人來
修，以前我家祖堂我爸也說那是禁忌之地，要抱持著敬仰的心，小孩子要守規矩不能亂來
，但我以前還不是三不五時就跑進去偷點吃的？」
潘文秀聞言一個白眼，這怎麼可以相提並論呢？不過他並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初生
之犢不畏虎，正是血氣方鋼的時候，故事中所言只有最英勇的人才會來到這裡，那我到了
這裡，我不也是個英勇的勇士嘛？
牙一咬，潘文秀對羅雨芬道：「沒關係的，說是最近有人整修就代表最近有人有進去
過，裡面應該也不會太危險，走咱們進去瞧瞧！」
潘文秀一拍胸口，四周幾個大男孩也開始躍躍欲試，羅雨芬看著洞口始終覺得不妥，
他還在猶豫潘文秀和楊彥已經往洞口探去了，李淩易拍了拍羅雨芬逗趣的道：「唉，我說
你就別怕了，不然妳跟小旭走在後頭，他一定會保護妳的……呵呵。」
羅雨芬被他一個調侃，臉一紅，秀出手掌就向李淩易的肩膀抽去，疼得李淩易直咧嘴
，羅雨芬紅著臉瞟了一眼最後頭的洪旭，眼神亂飄的心道：「他……會保護我……嗎？」
羅雨芬還在心神亂竄，眾人已經邁開腳步踏入洞裡了，洪旭一直都是當最後一個墊尾
，他見羅雨芬一動也不動的站在洞口發呆，便推著她的背催促道：「走啦走啦，反正我在
你後面頭，不用怕。」
在洪旭的一雙大手推促下，羅雨芬也抱著一顆期待又害怕的心走了進去。
潘文秀帶頭在最前頭，四周是一片的漆黑，他忍不住問道：「有沒有人帶打火機來阿
？」
孫有謀無奈的道：「你老爹讓我們一到部落就換上這些衣服，連鞋子都換了，你說那
種高科技的東西我們怎麼可能還揣在身上？」
潘文秀搖著頭呢喃著：「我開始有些後悔換這身衣服了……」
楊彥往前一看，實在黑得可以，再走下去可能什麼都看不到了，怕有蛇還是其他什麼
東西躲在洞裡那就糟了，於是開口說道：「還是回頭吧，太黑了，我們身上又沒火把還是
照明的東西，再走下去會太危險的……」
「好，那跟……」潘文秀也忐忑的回道，但話還沒說完他立刻改口道：「等等，我看
到前面有光！」
「光？」眾人聞言向前一望，確實前方有一道散射的光芒，像是一個出口，潘文秀說
完立刻向前跑去。
「等等……」
「文秀，等一下，別那麼急阿！」
「他看得到路嘛？怎跑這麼快？」
「算了算了，趕快……」
眾人在漆黑的洞穴手腳並用的算是跑了起來，等光線越來越明顯，外頭的景色開始呈
現時，就見潘文秀呆呆的站在洞口不知道正在遙望什麼，楊彥跑到洞口也是看了幾眼就開
始發起呆來，很快的，李淩易、孫有謀、羅雨芬……大家跑到洞口後都開始一言不發的罰
站著。
不知道站了多久，楊彥才開口道：「這裡……是本來的地方嗎？」
「是……吧？你看旁邊的火炬……」
「我們在裡頭繞了個圈子？不可能……這不合邏輯，我確定我是往前走的。」潘文秀
驚恐的道。
洪旭回頭看了看洞內，一股未知的恐懼襲上心頭，他怯怯的道：「我們是排成一列的
方式向前走的，文秀是帶頭，如果要拐彎……不可能，不可能。」
羅雨芬雙手緊緊的抓著洪旭，她的身體在發抖，只要是正常人這時都會害怕，這太匪
夷所思了，就像你走在一個漆黑的走廊，走到盡頭才發現出口和入口一模一樣，而且你確
定自己是向前走，這在邏輯上是不通的，如果非要找個理由證明那就只一件事能說明，這
是鬼打牆。
很快的幾個人在極度恐慌及害怕過後，反而冷靜了下來，洪旭鎮定了一下道：「再說
下去也沒有用，說不定我們繞出來就繞出來了，這樣也好。」
「對！」楊彥吞了口口水，點頭道：「小旭說得對，出來就出來，也可能只是出口長
得像入口罷了。」
楊彥往一旁的火炬上走去，再往旁邊走去，是原本他們爬下來的樹，很快的楊彥就發
現了一件事，他道：「不，不對，這裡不是我們進來的地方。」
楊彥的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大家走到他身旁，楊彥對著一旁的大樹道：「這裡我記
得淨芬下來的時候踢掉一大塊樹皮，現在這裡完全沒有人爬過的痕跡，你看看這樹的樣子
，這說明了這裡不是我們一開始的地方。」
潘文秀皺著眉頭，他往一旁的洞口看去，眼神一亮也點頭覆議道：「沒錯，楊彥說的
對，你們看洞口，走進去後一旁還會掛著幾根火炬，現在卻沒有了……」
孫有謀聽完了解說，鬆了口氣道：「原來我們都是自己嚇自已，呵呵，嚇死我了，呵
……呵呵，哈哈哈……」
孫有謀莫名奇妙的笑了起來，聽著孫有謀的笑聲，眾人的心情也放鬆了許多，孫有謀
笑了許久才喘了過來，對眾人道：「哎呀，只是走到長得一樣的地方罷了，我們走回去就
得了，不然不認得路也不是辦法。」
「沒錯，有謀說得對。」潘文秀點頭道，立刻回身走回洞口，對大家道：「走吧，再
呆下去天就要黑了。」
「呵呵，走吧……」楊彥也跟著潘文秀，往前走去，走到洞口時，深深的吸了口氣，
潘文秀向前走去，後頭的人也忐忑的跟了上去，他們沒想到，神靈的審判現在才剛剛開始
。
走了一會，後頭的光線開始微弱，潘文秀一顆心十分忐忑，他努力的瞇著眼想尋找前
方是否還有最初的那種光芒，可惜的，他如何的努力，前方始終是漆黑如墨的黑暗，很快
的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碰的一聲，潘文秀突然停下腳步，後頭的人一時煞車不急，向前撞了上去，孫有謀比
較矮小一些，他直接把臉埋近楊彥有些結實的背肌上，鼻子頓時一酸，疼的孫有謀叫罵道
：「你做什麼突然停下來？痛死我了。」
孫有謀揉了揉鼻子，只聽到前方潘文秀的聲音十分顫抖的說道：「媽的……我的天…
…到……到頭了。」
「什麼東西？」李淩易皺著眉頭，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
楊彥往潘文秀身旁摸去，他也發出了顫抖的聲音道：「沒……沒路……了。」
「怎麼可能？」眾人都不相信，但一個接一個伸出手探著身向前摸去，沁涼的岩壁觸
感就是最有利的證據，讓眾人皆無語了，沉默了許久，孫有謀有些受不了了，他鬼叫的往
後奔去，一路鬼叫道：「我要離開這鬼地方！」
羅雨芬也開始掉淚了，他依偎在洪旭身旁道：「我想……回家……」
洪旭用手溫柔的搭著羅雨芬的肩膀，他的理智已經有些雜亂了，不過他還是冷靜的對
大家說道：「不管如何，現在大家都先離開這裡吧。」
洪旭拉著羅雨芬開始向後退去，楊彥很快的就回過神，他拉著已經失了魂的潘文秀向
後走去，李淩易一臉慘白，走到洞口時終於崩潰了，他跪在地上，一時發出笑的聲音，一
時發出哭的吟咽。
眾人皆席地而坐，任蚊子在身旁叮咬也沒有心思去打了，楊彥看著四周翠綠連天的大
樹，沉思了起來，沒有道理，沒有道理，沒有理由，沒有理由，不可能，不可能……
各種理由在楊彥心中來回出現，但又一一被否決，最後楊彥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的向
洞裡跑去，很快的他便撞上了堅硬的岩壁，疼得楊彥一個大叫，接著很快的他又跑了出來
，到了洞口又回頭跑了回去，來回不下幾次，終於楊彥崩潰了。
楊彥絕望的看著眾人，又回頭看了看洞口，自言自語的道：「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