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喔,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下了巴士後,T說的話讓我不禁覺得,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呢?我還能清楚的記得幾天前
剛踏上北海道雪地時的第一步,而明晚我已經不在北海道了。
「有空回台灣找我們看夜景耶。」
T看著不斷攀爬而上的纜車,隨口說了一句。
回想起跟H與T一起度過的時光,夜晚比白天多很多。從第一次我們相約在台中的都會公園
時,我們好像每次見面,都有夜景的相伴。那時我帶食物,H帶酒水,T 帶著音樂,同時
他也總能邀到一些跟我們一樣閒情逸致的女孩,縱使那些女孩們終究是擦身而過,最後一
個也沒留下,但我們三人,始終一起走到了現在。
「這個叫做百萬夜景喔!」
H對著他的女兒解釋道,又轉過頭對我說:「其實我不知道為什麼叫百萬夜景。」
如果有在疫情前搭過函館山纜車的人應該知道,每次上車出發時,整台纜車擠得要命,可
以說是群聚的最佳典範。H一問,我發現有不少身邊不認識的旅客也拉長了耳朵等著聽我
說。
「這個,我聽說光是函館山夜景所開的燈,電費就要一百萬呢!」
眾人好像也聽過這個傳聞,紛紛竊竊私語起來。此時纜車已到半山腰,天色薄暮,底下的
建築物透出溫暖的橘黃燈光。後來在一個烤著冷凍鰻魚的下午,我好好研究了「百萬夜景
」的由來,發現眾說紛紜。首先,百萬指的是一百萬美元,最初是源自於1953年的神戶,
那時從六甲山看到的夜景,一個月的電費大約在依百萬美元左右。不過也有人說就是鐵道
公司的廣告用語,為了更加有廣告效果,利用百萬美元作為噱頭,因此造就了所謂的「百
萬夜景」。
如今神戶的夜景已經升級為「千萬夜景」。
而北九州皿倉山的夜景被稱為「億萬夜景」,如同彩券的頭獎一般,數字越來越虛無飄渺
的膨脹起來。
天色漸黑,夜景更加完整。
H看了一會後,便抱著女兒跟太太去伴手禮商店了。我想起了走過展望台時看到幾間能欣
賞夜景的餐廳,在這樣的夜景下,或許約會會很順利也說不定。
如果每間餐廳都有夜景的話,如果夜景都有百萬的價值。
「在想什麼?」
我跟T終於排隊擠到了最前面,靠著欄杆看著底下廣闊的點點燈火。
「在想H當初說過的話。」我說。
大一時,我跟H還有T在一家能看見夜景的烤肉店內吃宵夜,喝醉的H指著夜景說「有天我
會擁有那一小片燈火」。我看不清楚那片燈火到底是哪片,是台中沿海的漁火,還是火力
發電廠那邊。但我總認為一盞燈就如同一個人,那些在晚上仍未入眠,依舊努力的人們。
不過後來我們什麼都沒能擁有,變成了這夜景中的一盞燈火。
「在想H說的那些話,我們後來,都生活成了什麼樣子呢?」
「你住的地方能看到夜景嗎?」T問。
「如果夜晚中每隔幾十分鐘就能聽見並看見電車通過,而望向窗外只有燈火通明的車站也
算的話,那應該是吧。若是能在函館這裡生活,不知道有多好呢。」
「那你可以來啊。」
我正想說生活沒有那麼簡單,又不是跟你一樣隨心所欲,但T沒有讓我說出口就接著說了
下去。
他說。
「我看過一本書,它說如果我們沒有辦法毅然決然走向自己想要的生活,多半是其實你沒
有那麼不滿意你現在的生活。或許你目前的生活仍有能觸動內心的部分,你捨不得放棄它
。也或許,你沒有那麼喜歡你所謂想要的生活。住在函館就真的好嗎?你想必在心中也想
過了。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不需要跟別人比較,沒有所謂的好壞,也沒有誰對誰錯。最後
,不管你過哪種生活,都必須付出代價。我記得東京的房租很貴,不是嗎?雖然函館的房
租比較便宜,但我記得你是我們三人中最怕冷的,我懷疑你真能忍受雪國的生活?不過啊
,我倒是覺得生活就是一種磨練,讓你到頭來覺得,所有事情都能靜下心好好的看待。」
T把耳機塞給我,說這是他找到最適合這片夜景的音樂。
那是傑瑞穆利根的《夜光》,鋼琴聲像是一盞一盞的燈光般閃爍,其間的薩克斯風像是夜
晚無形的風般,輕拂過我心中那些為了做決定時不曾走過的岔路。於是,這段旅行最後一
個夜晚隨著夜幕籠罩在我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