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古墳竊石（9）
甘自凡道：「照啊，你的小師妹被李茂貞娶去了，我也信你不會和李氏父
子手下的人在一起廝混。那麼你捉這小子幹甚麼？」
蒲寄淵道：「與你我恩怨無干。」
甘自凡笑問：「你替李茂貞的哪一個對頭辦事，要獻這人去投誠麼？」
鄔傑插口道：「李茂貞的對頭可多了。」甘自凡道：「總有一位能耐高的
，能幫他把心愛的劉師妹搶回來。」鄔傑道：「不是朱溫，說不定是西川節度
使。」甘自凡道：「我不懂官府的事。節度使們打仗之餘，也幫人搶婚的麼？
」
二人滑稽地一搭一唱，宛若做戲，譏笑蒲寄淵情人為人所奪之事。江璟只
聽得咋舌，世事巧合，怎不知蒲寄淵口中的小師妹，便是李茂貞新婚一年的夫
人！「不錯，在『繫日亭』外，宋晏思說李茂貞娶親是去年初春之事，而蒲前
輩的小師妹正是去年年頭嫁人。李茂貞年紀雖長，卻娶了十九二十的少女，那
正是蒲前輩小師妹的年紀。蒲前輩忿忿地說，情敵並非少年男子，只小了自己
數年，也就是李茂貞的歲數了。難怪他對李茂貞似有微詞……可是，對方兵多
將廣，是權勢薰天的節帥，他武功縱高，又能奈何？」
又想：「原來李夫人是會武的？她是蒲前輩的師妹，蒲前輩說大師兄代師
收徒，李夫人不就是杜荀鶴先生的師妹？——師兄妹三人，最長的一位進士登
科，做了江淮大藩的幕僚，最少的一位成了關中大藩的妻子，中間這一位散遊
江湖，最是愜意……當真如此麼？他暗中聯絡朱溫派在皇宮裡的人馬，分明有
隱情。這三人，誰也不簡單……」
鄔傑道：「我在李繼徽手下雖然卑微，都聽說劉家姑娘是歡歡喜喜下嫁李
茂貞，劉姑娘閨女之時，已然芳心暗許啦。現如今，過也過了門，旁人要搶婚
，也得人家姑娘願意才行。」此言甚為陰損，蒲寄淵一心以為師妹為李茂貞所
奪，他偏要刻意指出，劉氏是心甘情願過門，心向夫婿，並非李茂貞橫刀奪愛
。此事由他說出來，教人不得不信。果然蒲寄淵面色突變慘白，隨即轉為赤紅
，暴怒戟指，亢聲道：「你不乾不淨地說甚麼？」
江璟心道：「不好，這鄔傑很陰險，他激怒蒲前輩，讓甘自凡有機可乘。
蒲前輩臨事淡定，偏偏在『情』字上過不了關。我須引他分心，那我說甚麼好
呢？」無暇細想，站上一步，朝甘自凡開口便說：「我被這姓蒲的下了毒，你
若打傷甚或打死了他，我怎麼辦？自然要你二人罷鬥。」
這答的是甘自凡早前所問，此事若不編造欺騙，甘自凡終不信自己與蒲寄
淵不是一路。此刻插口說出，沒頭沒腦。蒲寄淵被他一擾，原本憤激之情果然
略淡了些。
甘自凡掠他一眼，皺眉向蒲寄淵道：「你甚麼時候用起毒來了？我倆親親
熱熱打了這許多年，我從來沒聽說你懂得用毒。否則還不把甘某做翻了？」
江璟暗自心驚：「怎麼我這謊言編錯了麼？但盼蒲前輩給我圓謊，他要找
尋總訣，非維護我不可——」卻見甘自凡鐵鞭一抖，叫道：「原來如此！我明
白了！你…你也忒可笑了，這小子有甚麼厲害之處，你竟把『平明藏影』用在
他身上？」
江璟心中大大一愣：「那是甚麼？」
蒲寄淵劍眉揚起，道：「你說甚麼？」甘自凡道：「你從不用毒，可你背
後卻有個人，手中握有『平明藏影』的奇毒。唉呀，那人待你那般，你要甚麼
，她自然都給。我明白了，你劉師妹不要你，你就想起年家娘子的好處來了，
哈哈。」
蒲寄淵冷笑道：「我想起她甚麼好處？」
甘自凡道：「我怎知道？」打量江璟幾眼，點頭道：「這位小朋友日前被
我打傷，現下氣色卻好極了，說他中了旁的毒，我是萬萬不信。『平明藏影』
入體無跡可循，這厲害毒物，只有你那位年家娘子配得出。」
蒲寄淵略一冷靜，自已明白江璟為何打岔，江璟於他大有用處，他自是願
助江璟圓謊，但他對那人全無半絲情衷，決不願被說得如此不堪，於是昂頭道
：「我使她的毒，可跟她這個人沒有牽扯，你口裡別亂說。」
甘自凡面帶淫笑，道：「你不給她一點…便宜，她怎會把毒物贈給你？咱
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道我不知你多情麼？」
蒲寄淵並不否認，道：「成事何拘小節？我總之和她不是一路人。她對我
縱有好處，也就是『平明藏影』之毒。」甘自凡道：「年家娘子待江湖上的男
人狠惡到了極處，待你卻最好。你失了師妹，正好與她做一雙呀。」
蒲寄淵輕蔑說道：「我若不能從李茂貞手中奪回阿凝，便絕了婚配之念，
更加不會要這麼一個狼毒女人。再說她年紀也有了，更有甚麼姿色可言？」著
意貶低那年姓女子，以示對她決不動心。
江璟心想：「我誤打誤撞，竟說到竅要之處。那姓年的女子顯是單戀蒲前
輩已久，蒲前輩說起師妹，把她讚得猶如仙人，說起那女子，又貶抑得如塵土
一般。這是他的至情至性，對那姓年的女子可說十分殘忍。若她聽見情郎這麼
說，不知是何心情？」忽然有些同情起那擅使毒物的年姓女子了。
鄔傑望天說道：「可惜，師妹倒在花樣年華，卻輪不到師兄享用。」
陡然間，風中嗚嗚怪響，甘自凡鞭頭猛向蒲寄淵左胸戳至！
鄔傑適才有心激怒蒲寄淵以讓甘自凡出手，聽江璟打岔，豈會不知他用意
？見蒲寄淵有回復冷靜之象，便補上一句更污穢的譏刺，只盼甘自凡重創蒲寄
淵，自己便可收拾江璟，無須等到他日。蒲寄淵一聽，熱血上衝腦門，苦戀師
妹之情是他最軟弱之處，他把師妹奉若天人，聽見如此骯髒說話，身形撲到，
一掌拍向鄔傑天靈蓋。他怒火遮目，眼中只瞧見鄔傑要害，一時竟忘了大敵在
旁。衝動出擊，正中甘自凡心意。
鐵鞭的嗚嗚聲從左方急速竄入中門，蒲寄淵不必多望一眼，亦知是甘自凡
的絕招，「逆鱗錐」！
他深知，甘自凡使這招當然不是為了殺死自己，甘自凡當然知道這招傷不
了他性命，甚至鞭頭並非對準心臟，乃志在造成胸肺重傷，即能逼問石碑刻字
、凌雲木指、迴空訣等事的關連。甘自凡熟知他武功家數，平時甚至不輕易使
這招，他若非被鄔傑之言激得失了理智，左胸豈會露出老大破綻？
——其實，他何嘗不知那卑鄙小人是存心激怒自己？但在他心底深處，隱
隱情願為了師妹而失態，幻想劉師妹正在此地觀看，見到一位素日穩如山嶽的
高手怎樣為了「情」字，當場變了衝動少年，在敵人眼前暴露破綻，那麼，或
許她會有一點後悔拋下自己，或許罷……
鞭尖一晃眼已迫至左胸前，當此心神激盪之際，決計無法與這「逆鱗錐」
對攻，蒲寄淵急促向左側身，讓開鞭尖，同時原要擊打鄔傑頂心的右掌變為抓
法。鄔傑在甘自凡攻至時已躍開，但蒲寄淵身長手長，右臂暴伸而出，已抓著
鄔傑後頸穴道，將他往鐵鞭中段揮撞過去。
「逆鱗錐」飛旋極速，力度就也極大，鄔傑這麼橫裡撞來，甘自凡難以轉
變鐵鞭方向，身子猛地拔出，硬是拖住了鐵鞭。蒲寄淵捉著失去反抗力的鄔傑
，使勁一揮，卻撞上甘自凡左掌。甘自凡再使「輕舟連環」，將鄔傑推出圈外
。
此時二人距離拉近，「逆鱗錐」之類招式再無作用，鐵鞭逕直砸向蒲寄淵
頭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