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龍朝梵歌 招親比試篇 第二十七章

作者: Ailouros (Ailouros)   2025-11-01 20:29:03
第二十七章 招親比試第九日
  天還未亮,天空便轟鳴起來,隨即暴雨傾瀉而下,粗大的雨絲像一層又一層的竹簾,
把比武城鎮籠在灰白的水霧之中。街道上雨水順著屋簷傾流,沿著青石縫急湧成小渠,打
在門前積水裡濺起無數細碎的漣漪。
  不久,伴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銅鐺推門闖入旅店,渾身濕透,頭巾貼在額上,水珠
沿著鬢角滑落。他甩了甩雙手,笑道:「我以為你們兩個還在睡的說,沒想到居然起來啦
!」
  天青與單車早已席地而坐,面前是低矮的木案,上面放著兩隻赤陶小杯,杯壁因熱氣
微泛霧白,淡淡的奶茶香混著雨氣在空中氤氳。單車咧嘴一笑,語調輕快:「難得我倆都
能一起休假,當然不想浪費時間啦!快帶我去比試場吧!」
  天青抬起頭,指尖扣在赤陶杯的杯沿,聲音平緩:「其實我一直注意到,比試場似乎
有很多附屬設施,不只是會堂和餐廳而已。你應該帶我們都介紹一下才對。」
  銅鐺走到案邊盤腿坐下,衣袖仍滴著水:「特級比試場跟一等比試場才有那些設施。
如果你們已經被淘汰,只能繼續留在這裡,那我才會帶你們去那裡活動活動打發時間。可
是你——」他看向天青,「一直都在贏;而你——」目光轉向單車,「才剛輸,就碰上敗
部復活戰的臨時新規定。所以不是我疏忽,是沒那個機會而已。」
  單車嘿了一聲:「其實我在敗部復活戰的時候,就從其他求婚者那裡聽說了。那些附
屬設施居然有健身房、打坐房、大澡堂、賭場,甚至還有妓院?真的假的?!」
  銅鐺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平靜回答:「只有特級和一等比試場才有這麼多。二、三、
四等比試場就只有健身房、打坐房和澡堂而已。」
  天青微微挑眉:「可是特級比試場上的求婚者一開始都是智士,這些修行者居然還賭
博、嫖妓?」
  銅鐺聳肩:「修行有各種形式,這些都是智士們自己要求的,我們只是盡力配合。」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揶揄,「那麼,你們打算先去比試場的哪個設施呢?」
  單車托著下巴,故作遲疑:「雖然我對女人並沒有興趣……」
  銅鐺嘴角上揚,補上一句:「有專門提供男人或第三性的唷!」
  單車白了他一眼:「我不是說我有興趣接觸,但還是想看看……」
  天青推開赤陶杯,笑意輕淡:「我也樂意奉陪就是了。」
  銅鐺哈哈一笑,站起來一揮手:「那請跟我來吧!」
  銅鐺引著天青與單車走入特級比試場後方的一條長廊,廊壁繪著舞女與花樹的彩像,
彩像上還鑲著細小的玻璃片,反射著燈火的光。盡頭是一座以紅砂岩砌成的兩層樓建築,
門楣下垂著彩布與銅鈴,微風吹過時,叮噹聲清脆。
  「這就是『香屋』,」銅鐺一邊推門一邊低聲笑道,「比試場附屬的娛樂館,貴客和
求婚者都能進來。」
  一樓的公共大廳鋪滿厚實的地毯,低案上擺著銅壺奶茶、熱甜餅和切成花瓣形的水果
盤,空氣中瀰漫著沉香與玫瑰油的混合香氣。舞台位於大廳中央,鼓與西塔琴的聲音交織
成緩慢的節拍,幾名舞者在燈光下旋轉起舞。她們的身段輕盈,腰肢如柳,裙裾層層飛揚
——雖然都是女性化的打扮與苗條的曲線,但銅鐺指著她們的衣色解說:
  「真正的女性會穿亮藍色的沙麗;男性則穿亮黃色的沙麗;第三性穿亮綠色的沙麗。

  天青微微皺眉:「第三性是什麼意思?」
  銅鐺隨口答道:「就跟我一樣,原本是男人,做了點小手術,就不再是男人,但也不
會變成女人。還有生來就兩者都不是,或同時都是的,這種更少見。」
  單車吸了一口氣,立刻捂住鼻子,眉間緊鎖:「脂粉味太濃了,我簡直透不過氣。」
話沒說完,他已轉身走了出去。
  天青正要跟過去問他是否安好,卻忽然瞥見一名身穿亮黃色沙麗的舞者從舞台側門走
下。那面容,那眉眼——竟與他日思夜想的纖手幾乎一模一樣!他心頭猛震,顧不得多想
,快步追了上去,連聲喊著:「纖手!纖手!」
  那舞者只是低著頭,加快腳步,並未回應。天青穿過人群追出一條直線,轉眼便沒了
蹤影。
  銅鐺本想立刻叫住他,卻被一個衝過來的中年婦人攔住。那婦人面容保養得仍有幾分
姿色,但眼角已有細紋,身著酒紅色沙麗,珠光寶氣——正是此處的老鴇。
  「銅鐺!」她叉腰冷哼,「上回欠的銅錢什麼時候還?還有,你帶來的客人怎麼這麼
不懂規矩,看到中意的就追?事先也不教教他規矩!」
  銅鐺心中一沉,環顧四周,已不見天青的影子,而老鴇顯然不打算放過他。只好一邊
被她扯著衣袖,一邊無奈高喊:「救命啊!」
  然而,大廳裡的人或假裝沒聽見,或笑而不語,絲毫沒有要理會的意思。
  天青追著那名身穿亮黃色沙麗的舞者,直到她走到一排女子的背後排隊。他快步上前
,雙手將對方的肩膀轉了過來,急聲喊道:「纖手!是妳嗎?纖手!」
  對方嚇得花容失色,卻在下一刻發出一聲純粹男性的沙啞低沉嗓音,雙手合十道:「
不好意思,這位客倌,我想您認錯人了吧?」
  天青這才注意到對方脖子上的喉結,腦中立刻浮現起剛才銅鐺對「第三性」的解釋—
—只是這一位並非第三性,而是男扮女裝的舞者。他連忙雙手合十致歉。
  對方笑著說:「這位客倌,您應該是生客吧?一般來說,若生客要找人服侍,得先請
熟客向老鴇報備,再由老鴇引介。」
  天青點頭:「真是抱歉,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不曉得規矩。」
  對方微微傾首:「沒關係,若您還願意找小的服侍,只要對老鴇說想要找『山竹』即
可。」
  天青搖了搖頭,轉身匆匆離去。
  回到大廳時,他看見銅鐺正被老鴇用雙手扣住腦袋。老鴇是一名徐娘半老的中年婦人
,身著酒紅色沙麗,滿身珠翠,語氣又快又急:「我沒說不能繼續賒帳,我又不是惡魔!
可是,繼續賒帳是什麼意思?你才來兩次就賒欠我二十一枚銅錢是吧?再這樣下去,你來
四次就賒欠我八倍的錢!八次又是八倍!最後就成了無數的銅錢,害我不得不倒店!為了
避免倒店,我可能得扭下你的頭,真的!」
  銅鐺喊痛,見到天青立刻高聲求救:「救命啊!」
  天青問:「發生什麼事?」
  銅鐺滿臉苦相:「我偶爾會來這裡消費,所以會賒帳,等發薪再還……結果不知怎麼
的,債就還不清了。」
  天青沉聲道:「銅鐺的費用加進去,再加十倍的包廂費用,是否可以通融?」
  老鴇一聽,立刻鬆手,笑得合不攏嘴:「客倌真是大方!這事好辦!」隨即拍了拍手
,吩咐一旁的服侍員:「七號包廂早該退房了,快清出來!」
  天青又補了一句:「我還要特別指名山竹。」
  老鴇眼睛一亮:「哪一位山竹?有藍的、黃的和綠的。」
  「黃的。」
  老鴇揚起眉,笑吟吟地說:「客倌的品味還真好!請稍待一會兒。」
  說罷,她親自領著天青、單車與銅鐺往內走去。
  三人在七號包廂內席地而坐,低矮的木案上已擺滿赤陶盤與黃銅杯。屋內的燈光由油
燈映照,牆角的香爐緩緩吐著檀香。
  單車開門見山地對天青說:「我對剛剛的失態表示歉意……只是這裡讓我想起一些不
好的事。」
  天青側過身:「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單車垂下眼,語氣低沉:「我十歲那年,被送去神廟向女祭司學習將來如何傳宗接代
。我本以為那是一般的女祭司,沒想到竟是廟妓。她們身上的脂粉味讓我窒息,黏膩的肌
膚接觸更讓我對一切親密關係本能抗拒。男人我還能近距離接觸——太近也不行——但女
人完全不行,甚至對母親與妹妹都如此。更何況女人每月幾天的體味……對我而言簡直如
同毒煙。所以待會兒你若想玩什麼,我只會坐在角落觀看,或許還要遮住眼睛。」
  天青笑了笑:「我沒打算做什麼娛樂,只是想意思意思,好讓銅鐺能順利減少債務。

  銅鐺聞言立刻雙手合十:「感激涕零!」
  天青又問銅鐺:「既然你是做過手術才成為第三性,那來這裡也能感受到娛樂嗎?」
  銅鐺哈哈一笑:「這裡原本就是附近神廟的廟妓們經營的香屋,同時也提供住宿與餐
飲。我不清楚親密服務如何,但菜餚絕對一流!」
  天青點頭:「既然如此推崇,那就理所當然要嘗嘗。」
  隨即,女侍們魚貫而入,送上香料飯、扁豆餅、奶茶與蜜漬水果,香氣與熱氣交織在
包廂中。片刻後,山竹抱著一台低音西塔琴走了進來,向三人施禮,自我介紹後詢問客倌
們的名字,最後問:「是要我輪流接待,還是先彈琴唱歌伴您用餐呢?」
  銅鐺笑著答:「今天都是用天青和單車的名義報公帳,自然由天青來決定。」
  單車立刻接話:「還是請天青來吧!」
  天青略想片刻:「那就聽你彈琴唱歌好了。」
  山竹又問:「可有指定的曲目?」
  天青愣住——雪象國竟沒有專門用於這種場合的音樂。他只好轉向單車:「在萬華,
通常會聽什麼曲子?」
  單車問山竹:「會宮廷宴會的雅樂嗎?」
  山竹搖頭:「會一些。不過既然兩位是異國的王子與勇士,是否喜歡戰歌?」
  天青反問:「你自己喜歡什麼?」
  山竹笑了笑:「有的,那我就唱一首自己喜歡的戰歌。」
  天青頷首:「好,那就唱吧。」
  山竹調了調琴弦,深吸一口氣,低沉而穩的聲音在檀香與燈影中響起——
  每當正法衰微之時,不義興盛臨世之間,
  我必化身再臨於世,為守正道護衛蒼生。
  保護正直與善人,毀滅作惡與邪徒,
  為立正法於宇宙,我世世代代降生。
  琴聲如地底洪流,伴著低音的顫動迴盪在包廂中。
  一曲終了,山竹手指在西塔琴弦上輕輕劃過,讓最後的餘音在包廂中慢慢散去。他抬
起頭,帶著笑意問:「各位客倌,覺得如何?」
  天青點了點頭:「很好聽。」
  單車卻歪著頭想了想:「感覺很奇妙……不像是用來搭配餐點的歌。」
  銅鐺忍不住笑出聲:「想不到你竟然是喜歡唸經的!」
  天青與單車同時一愣:「唸經?」
  銅鐺放下手中的蜜漬棗子,笑著解釋:「這其實是許多神廟裡會唱的經文之一,平時
是祭典、祈福時才聽得到。」
  山竹點點頭:「是啊,我很喜歡這一段經文,覺得用來當歌詞也很不錯,而且配上音
樂更有味道。」
  銅鐺轉向天青,眯起眼道:「這讓我想起一首敘事詩。講的是諸天神與惡魔,用一條
巨龍攪拌乳海,想製作出甘露的故事。」
  銅鐺便轉向山竹,眼中閃著一絲挑釁的笑意:「你會不會唱這個故事的歌?」
  山竹微微搖了搖頭,露出笑容:「會。」他抱起低音西塔琴,手指在粗弦上撥出沉厚
的低音,節奏緩慢如潮水初起,旋律漸次鋪開。他的聲音由低轉高,帶著古老的韻味與敘
事的抑揚:
  蒼天與深海之間,諸神與惡魔齊聚,
  以巨龍為繩,繞須彌山攪動乳海。
  海中翻湧百川之力,浪濤如銀沫翻雪,
  甘露未生,先現毒霧,吞噬九域四方。
  諸神呼求,蒼穹震響,
  有力者以手承毒,將災厄鎮於喉間,
  乳海再旋,萬寶齊出,甘露終臨,
  以賜予生靈永生與安寧。
  天青瞥見單車似乎已經聽得出神,便轉向山竹,輕聲道:「請你往這位的身邊坐近一
點……對,再近一點。」
  單車直到山竹與他只隔一步之遙時,才驀然回神,連忙偏過身去:「不好意思,妳身
上的脂粉味,還是讓我覺得不太舒服。」
  天青微微一笑:「看來下次若是我們指定你來演奏,最好先把身上的脂粉味洗乾淨。
接下來彈一些一般人用餐時會聽的曲子就好。」
  山竹低頭一笑,恭聲答道:「好的,客倌,小的會記住的。」
  於是,琴聲轉為柔和舒緩,旋律悠揚如河水慢流。在這音樂聲中,他們一邊談笑,一
邊享用案上的香料飯、扁豆餅與蜜餞果,直到食器見底,燈火漸暗。
  不知何時,包廂外傳來隱隱約約的海螺聲,悠遠而低沉。天青抬起頭,微感意外:「
我們吃了一整天嗎?」
  銅鐺伸了個懶腰,笑著說:「是啊,還好能報公款,否則恐怕走不出去了。」
  單車神色放鬆:「今天這樣嘗鮮也不錯。」
  天青看向山竹:「改天有空我們再來,到時候還會指名你。」
  單車立刻轉頭:「你還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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