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睡左邊？還是想睡右邊？」
　　何牧雍洗好澡之後，邊擦頭髮邊走向客廳，才剛經過蔡孟修的房間，就聽到了那熟悉
的嗓音響起，說話的語氣有著濃濃笑意，讓人無法拒絕。
　　何牧雍聞言，停下了前進的腳步，留在原處。
　　過了幾秒，直到一陣風吹過走廊，他才略為僵硬地轉回身，朝蔡孟修的房間內看過去
，腦海裡搜索著婉拒的台詞，打定主意要在客廳的沙發湊合一晚，卻被眼前的景象給拉走
注意力，原本要說的話都忘光光──
　　只見，蔡孟修的雙手拎住被子兩角，用力將疊成四方形的被子攤開，一隻噴水的鯨魚
就這樣展現在床鋪上，替房間內增添些許童趣。
　　何牧雍默默盯著鯨魚圖案，非常意外像蔡孟修這樣壯碩的男人，居然會喜歡卡通圖案
的被套，這反差未免也太大，畫面看起來太滑稽了……
　　何牧雍愈看愈有趣，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極為辛苦地憋住笑意，努力想給站在床邊的
男人保留顏面，避免無意間傷到人家的自尊心。
　　「這是晨皓選的被套，買一送一。」蔡孟修聳了聳肩，斜瞄五官微微扭曲、明顯在忍
笑的何牧雍，淡淡說道：「想笑就笑出來，不要憋著。今天晚上，我們就蓋這一件。」
　　何牧雍聽完解釋，反倒覺得不想笑了，心中捲起洶湧的暖意，甚至還有一點點的羨慕
──蔡孟修連選被套這種小事，都配合著兒子的喜好而決定，能有這樣的父親陪伴長大，
那小鬼真是好運呀！
　　何牧雍記得自己小時候，父親和母親總是為了錢而不斷吵架，當時家裡的經濟條件不
好，大人們到處打零工賺生活費，回家就直接吃飯睡覺，根本就沒有時間關心他，他的被
套睡到髒了破了才能換……
　　他是自己長大的孩子，總是特別羨慕有大人疼的孩子。
　　何牧雍心想，有蔡孟修這樣的父親捧在掌心疼著，就算是單親家庭，仍舊是非常幸福
的……
　　「修哥，你是個好爸爸。」何牧雍抬起手，揉掉流入眼角的水珠，繼續用毛巾擦拭濕
漉漉的頭髮。
　　「我知道。」蔡孟修語氣變得柔軟，雙眼也盈滿了笑意，心情似乎更好了。
　　接著，蔡孟修拉平被子的皺褶，站起身摸向衣櫃最頂端，把放在最上層的枕頭拿了下
來，順手就拉開了塑膠套的拉鍊，抽出塑膠套內的淺綠色枕頭，擺放在右側床頭，緊貼著
原本的灰色枕頭，連一點點縫隙都不留。
　　「呃，修哥，其實我可以睡沙發，這樣太麻煩你了。」何牧雍盯著床鋪上兩個枕頭，
抓了抓自己的後腦杓，依然沒有移動雙腳，就這麼站在房間門口，一臉猶豫不決的樣子。
　　「不麻煩。」蔡孟修轉回身體，動作輕巧地把淺綠色枕頭擺好，細聲說道：「綠色的
枕頭上星期洗過，也曬過太陽殺菌，你可以直接睡。」
　　頃刻，又有風吹過街道，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是隔壁鄰居種在庭院的楓樹輕輕
搖晃，幾片楓葉隨風飄到玻璃窗外，轉了一圈又一圈，彷彿蝴蝶正在嬉戲飛舞著，遲遲不
肯墜落。
　　兩秒後，何牧雍的注意力從窗戶拉回，發現蔡孟修雙眸帶笑，正凝視著自己。
　　「那……好吧，謝謝修哥，打擾你了。」何牧雍緊緊握住毛巾，咬牙答應。唉，人家
表現得這麼大方，他也不好意思再繼續推託，只能硬著頭皮和蔡孟修睡同一張床、蓋同一
件棉被……
　　「你吹完頭髮，就先上床睡吧。我滿身都是沙子，得先去洗個澡，把身體弄乾淨才行
。」蔡孟修邊說邊打開衣櫃，神態悠閒地拿出換洗衣物，用輕快的語調補充說道：「這張
床很大，左邊右邊隨便你選……看你喜歡哪一邊，我都可以。」
　　「能睡床上就很好了，我也隨便都可以。」何牧雍順著話題講下去，隱約覺得這對話
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怪。
　　何牧雍不明白，蔡孟修為什麼堅持要他選邊──睡哪一邊很重要嗎？難不成，蔡孟修
有難言之隱？
　　該不會，蔡孟修是因為有痔瘡，要睡某一邊才會比較舒服？
　　「牧雍，無論你在哪一邊，我都會在你的旁邊。」蔡孟修說完，忽然伸出沒拿衣服的
左手，輕輕揉了何牧雍頭頂的毛巾。
　　一下。
　　兩下。
　　「修哥，如果你突然練習情話，我會緊張的。」何牧雍僵直身體，像個罰站的小學生
，連手指頭都不敢亂動。
　　原來，不是有痔瘡，是要練習啊……
　　「是嗎？」蔡孟修挑眉，嘴角揚起的弧度更大了。
　　「嗯，我不太習慣和別人有肢體接觸，所以會緊張。」何牧雍背靠著門框，老實說出
自己的窘況，就盼眼前的男人可以保持距離，別再繼續做出讓他誤會的舉動。
　　唉唉，蔡孟修生活中的小動作，真的很容易讓他心跳加快，快到他都想去醫院掛號，
問醫生他的心臟是否有什麼毛病，怎麼會對一個人這樣敏感……
　　蔡孟修含笑聽完，上半身突然微微往前傾，臉龐停在何牧雍的頰邊，就快碰到了──
　　「剛剛好，我也不太習慣──我也會緊張，所以要多多練習。」蔡孟修聲音變得沙啞
，語氣認真。
　　何牧雍呆站在門邊，只覺得耳朵感受到溫熱氣息，癢意直竄身體各處，似乎有一種陌
生的情緒，正在不斷搔動他未曾戀愛的心……
　　接著，蔡孟修又抬起了手，再次輕揉了一下何牧雍頭頂的毛巾，他們就這樣錯身而過
。
　　何牧雍站立在原處，愣怔看著蔡孟修愈走愈遠的背影。
　　半晌，浴廁的水聲傳來，是蔡孟修在沖澡了。
　　何牧雍瞅著浴廁的門，下意識地抬起手，感受到了毛巾的觸感，才猛然回過神來，腦
海中閃過一句話──
　　完蛋，他喜歡上穿著衣服的蔡孟修了！
　　他以為僅僅是肉體的吸引，卻不只是肉體。
　　他喜歡蔡孟修，喜歡到想假戲真做，想成為蔡孟修的男朋友。
　　他有點想，提起勇氣追求蔡孟修，讓他們成為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