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魔道祖師]〔湛羨澄〕我心匪石(一-三)

作者: rita74153 (若然)   2022-06-04 22:04:58
--ABO
--有自創人物
--湛澄 羨澄,不喜勿入
【湛羨澄】我心匪石㈠
藍湛上山的時候,江逍正下山。
十八九歲的少年人,穿了一身暗紫色的勁裝,身背長劍,腰間懸了一枚精精巧巧的銀鈴,
面孔尚還青澀,但看眼神和氣度,卻又是成熟的了。
他大概有四五年沒見江逍了,這次見的時候,才發現孩子的變化是很大的。這張面孔和四
五年前更為稚嫩的面孔重合,竟有很多地方沒辦法完全重疊。
藍湛細細打量著江逍——這個孩子,長得像他而不太像他。江逍小的時候生得與故人相似
些,大了之後除了眉眼,近乎沒有一絲故人的影子了。氣質不像他們中的任意一個,反倒
自成風骨。
「父親。」江逍走到藍湛停留的那一處臺階,向藍湛行了個禮。同故人一般無二的杏眼裡
也是恭恭敬敬的,但沒有什麼尋常父子之間該有的親密溫度。
「你去……看過你爹親了?」藍湛不知道說什麼,便只好沒話找話起來。
「嗯,」江逍的目光溫和起來,又有了少年人的活潑與風采,「方才……我同阿爹講了講
這一年來的遭遇。」
故人去後,江逍年年都會來此祭拜,藍湛長年在外遊歷,每個月卻都會來這裡看看,好巧
不巧的,過去那麼多年裡,父子倆竟一次都沒有碰上。
他缺席了兒子的童年,又因此不可避免地缺席他此後的每一段人生。他有時候想同這個孩
子說說話,又不知道以什麼立場和身份去開口——他們是父子,但除了單純的血緣,好像
沒有任何親密的情感聯繫。
「父親也上山看阿爹嗎?」
「嗯。」藍湛的手裡提了個食盒,內中擺了一盅蓮藕排骨湯,並幾樣雲夢特色的小吃,故
人少年時代應是好酒的,後來除了必要的交際,幾乎不碰什麼酒。但藍湛還是帶了姑蘇的
天子笑來——他恍惚記得故人極年少之時來姑蘇求學時,是同他師兄一道喝的這個酒。
「父親快去吧,阿爹許是等您一會兒了呢。」江逍說道,「阿爹嫌我聒噪,擾他清淨,我
便不再上去煩他了。父親,我這便走了。」
說著又行了個禮,不待藍湛反應,抬腳下山去了。藍湛張了張口,原是想要挽留這個孩子
,到底沒有說出口。他站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看那孩子漸行漸遠的背影,方才轉身,繼
續向山上去了。
山是一座寂靜肅穆的山,是雲夢江氏的祖墳所在地。只是祖墳在山的這一頭,故人的陵寢
卻不在他們一處,而是孤零零地在山的那一頭的梅樹林裡——地址是現今雲夢江氏的宗主
江觀鶴選的。
山道一路向林中蔓延,他拾級而上,覺得自己好像回想了一路往昔種種,腦子裡又似空茫
茫一片,什麼都沒想。
有什麼好想呢?沒什麼好想的。他與他之間,關係最好的時候也只是相敬如賓,興許有許
多次更進一步的機會,他心底裡想著另一位故人,便生生把那絲絲不合時宜的別樣情愫壓
下去了。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他那時對自己說,並固執地覺得那些跳脫的悸動不過是結了契的乾坤間野蠻的吸引,到頭
來卻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故人倒是真的「我心匪石,不可轉也」,他卻不是。所以故人走得瀟灑,而他在一切走向
不可挽回之後才追悔莫及。
現在卻沒什麼好想,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恍恍惚惚地向上走著,直到山道盡頭。他望著漸漸清晰的碑,心思逐漸清明起來。
四圍被打理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碑前放了一束新鮮的荷花,想是方才江逍帶上來的。這
個時節,還保有這樣新鮮的荷花的,也只有蓮花塢了。
藍湛輕輕放下手中的食盒,將內中吃食一樣一樣地拿出來,輕輕地放在碑前。他張了張口
,又不知說些什麼。只好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冰冷的石碑。
碑是無字碑。故人一生,是非功過,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評說。
碑下也沒有故人遺骸,只是個空落落的衣冠塚,三毒與隨便都不在這裡。
藍湛有時候想,故人未免太過決絕。
他說活著就是無窮無止的受罪,這罪受到他這一世為止,下輩子就不用繼續了,便真的自
行兵解,肉身消弭,魂飛魄散,歸於虛無。
他病入膏肓的時候找了能工巧匠來,熔解三毒與隨便,重鑄成劍,取名為「無我」。
那對近乎陪伴了他一生的銀鈴也沒有留下,同「陳情」一道毀了個乾淨。
真的一絲念想也不給人留下。
他將額頭輕輕地抵在那冷硬的碑上,仿佛這樣子,就能夠觸碰故人的靈魂。
江澄去後,起先他日日問靈,後來才肯相信,故人是真的不會來了。再後來他遊歷四海,
想著去搜集那些飄散的魂魄,到底也沒有成功,只在蓮花塢和亂葬崗收集到一些還未散盡
的殘魂,此後再無所獲。
他有時候那麼恨故人的這種決絕,卻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去恨。
他們當夫妻當了十多年,關係最好的時候也只是相敬如賓。
山風裡,藍湛重重地歎了口氣。他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想,直到
那一碗冒熱氣的湯漸漸變涼。
天色漸晚,藍湛收拾了東西,最後輕輕摸了摸那座無字碑。
「改天我再來看你。」
他次次如此,來了便安安靜靜靠在碑上,待一會兒又離去。
行至山腳,卻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藍湛見江逍安安靜靜地坐在山腳的小茶館裡,面前擺了一壺茶。少年人手中把玩著一隻粗
糙的瓷杯,神遊天外,不知在想些什麼。見他下山來,遙遙地喊:「父親!」
常年在藍家掌罰掌家教的藍湛下意識地皺了眉,眉心又很快地舒展開——罷了。
他走到江逍對面坐下,江逍推了杯茶過來。
山野之地的茶不會好到哪裡去,他只略微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我聽江宗主說,你前些日子,去了西域。」
「大漠風光極好。」江逍說,「與雲夢姑蘇完全不一樣的風光。」
江逍將他的所見所聞細細地說了,末了,又道,「我在旅行途中,遇見了一個人,阿爹,
您猜是誰?」
藍湛搖了搖頭。
「是我這柄劍的鍛造者。」
江逍將手放在劍柄上,如同握住了一個知己的手。
「她是去西域找傳說中的隕鐵的。那位姓白的鑄劍高手,想要打造一柄滅邪魔的神兵。我
同她一道,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終於在大漠的地下皇宮裡找到了傳說中的隕鐵。她允諾我
,神兵鑄成之後贈予我。」
「她還說,迄今為止她鑄過最好的劍,是我手中的‘無我’,但那件神兵,指不定超過無
我。」
「我想著,到時候把它轉贈給月牙兒。我有‘無我’就夠了。」
「父親,這柄劍,是阿爹走之前,多方打聽,特地尋了鑄劍世家青州白氏的家主替我打造
的。我後來才知道,這劍是熔了隨便和三毒打造出來的。」江逍握緊劍柄,極爽利地抽出
劍來,刹時寒光照亮了這略昏暗的茶館。劍是一把秀氣精緻的劍,卻不是一把溫潤和氣的
劍。這劍比之三毒自然平和許多,但依然是鋒芒畢露、尖刻凜冽的,興許還多了一絲其他
意味——像隨便,有少年不羈的意氣,也有浪跡天涯的落拓,藍湛望著這柄劍,如同看到
過去兩年裡仗劍天涯的兒子的身影,也仿佛看到了故人夢想裡的另一種人生。
「阿爹讓我自己給它取個名字,我想了很久,還沒有想到一個合意的名字,最後我去求阿
爹,讓他給我的劍賜名。」
「阿爹說,就叫它——無我。」
我執為根,生諸煩惱,若不執我,無煩惱故。*
無我無執,洗盡三毒。
原是如此。
藍湛聽了,靜默半晌,終是點了點頭,表情也不由得溫和起來,唇角甚至掛了一抹若有若
無的笑意。
「你阿爹取的這個名字,很好。」他輕輕撫摸著自己腰間的那個錦囊,如同撫摸愛人,「
真的是個好名字。」
他缺失的過去裡,幼年的江澄曾給自己的愛寵取過一些上不得檯面的破名字,什麼茉莉妃
妃小愛,給自個兒劍取的名字又有些一語成讖的意味,獨獨留給兒子的兩個名字,卻是好
的不能再好的,仿佛寄託了他的某些希冀,也仿佛承載了他和另一位故人年少時的夢。
「還有一事……阿爹走之前說,我的劍和我的名都是他取的,而我的字,應由父親定奪。

藍湛抬眼,再次細細打量眼前的少年人。鼻子像他,嘴巴像他,面部的輪廓也像他——除
了眉眼,他是真的一點都不像江澄。
藍忘機惆悵起來,但又沒有辦法怨恨這命運。
他好像總是如此,總是把握不好那些當下,時常在將來時追憶過去,但那也只徒增惘然罷
了。
江逍靜靜看著他,似是等他說話。藍湛張了張口,說出的話卻是不合時宜的。
「接下去,你將去到哪裡?」
江逍一愣,倒是沒想到他這麼問。
「尚未想好,許是去淩表哥那裡,許是回蓮花塢,等過了冠禮,再出海去尋尋蓬萊。下月
初三淩表哥和觀鶴師兄打算在蓮花塢替我辦冠禮,父親,我想您來。」
「我會去的。」藍湛鄭重說道,「不知不覺……你竟也這麼大了。」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的。」江逍笑了起來,「前些天,我去了一趟雲深不知處,見到了月
牙兒,沒想到月牙兒也這麼大了。」
「淼兒,」藍湛心頭一跳,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我曉得。」
「父親,阿爹求仁得仁,您別讓他為難。月牙兒那麼小就沒了爹親……她現在一個人在雲
深不知處,雖然有叔公和伯伯他們疼愛,但到底是寂寞的。」
「淼兒,」藍湛的聲音近乎疲憊了,「我曉得,我曉得。」
【湛羨澄】我心匪石(二)
江澄和藍湛不像是一對尋常夫妻。如果有得選擇,他們也不會成為夫妻。
藍湛可以說是被逼著同江澄成的親,江澄則是為了家族利益。當年藍湛為了魏嬰打傷藍家
三十三位長老,總要給個交代。藍家容不下藍忘機,藍啟仁沒有辦法,只好將他送走。江
澄那時重建江家,雖然有眉山虞氏幫扶,但眉山虞氏向來中立保守,雖然實力強勁卻幾乎
不與其他仙門世家來往,江澄要讓江氏回歸仙門頂峰,虞氏的幫扶顯然是不夠的。藍啟仁
要給藍湛尋個過得去的容身之處,江澄要一個強有力的盟友,江氏藍氏因此一拍即合。而
要藍湛名正言順地去蓮花塢,也只有與江澄成親。藍啟仁那時是有其他心思的,他覺得,
沒有回應的情誼總有消磨殆盡的一天,他的侄子總歸能夠漸漸放下的。人總得向前看,等
藍湛這孩子成了親,對故去之人的執著總會漸漸放下。何況……江澄與魏嬰有舊,少年宗
主明面上對魏嬰恨極,其實他們有過一段極繾綣的過往,他們甚至還有過一個沒能活下來
的孩子。藍啟仁知曉後說江澄糊塗,但看少年人過於削瘦的肩膀,只能深重地歎氣。他想
,藍湛在蓮花塢,總是能夠窺見心上人的真實心意,而雲夢年輕的宗主是個好孩子,有一
顆極堅韌的心,他興許放不下過往,但總歸能把過去了的愛恨情仇放在心內的一邊,去過
好未來的日子。兩人初時不見得有多好,但總有走到一起的一天。
江澄魏嬰幾年前在藍家求學時,魏嬰過於耀眼的鋒芒總是把江澄的遮住,雲夢江氏經覆滅
到重生花了不過三年時間,藍啟仁才發現,原先被他忽略的小江宗主,才是那個更令人驚
歎的少年。藍湛比他大一兩歲,還像個孩子,而他們那一輩裡算小的江澄,卻已經是一個
能夠肩負起一宗的大人了。他也算這個孩子的老師與長輩,總是憐惜這個過早承擔太多東
西的少年人的。
很多年後他想,是自己看錯了。他看輕了藍湛的執著,也看輕了江澄所受的深重苦難。但
是那時故人身影早已消散,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他當時只想著,事在人為,只要他們一處,事情總歸有轉機。
那時藍湛不願成親,藍啟仁便差人壓著那時還年輕的藍二公子去雲夢。江澄願意同藍湛成
親嗎?也是不願的,但他沒辦法,只好願意去嘗試。他們的那一次婚禮像是鬧劇,拜堂拜
到一半,新郎就跑了出去。所幸最後藍啟仁親自壓著他回了來,才草草結束了那婚禮,不
至於弄得太難看。
他們既有了夫妻之名,在很長久的一段時間裡也沒有夫妻之實。藍湛在某些方面很奇怪,
他愛慕魏嬰,便要像極保守的女子一般守身如玉。江澄幾年前同魏嬰結過契,魏嬰死後他
的標記就散得一乾二淨。最早以前他靠凝香丹抑制情汛,與魏嬰結契後有魏嬰,魏嬰身死
道消魂飛魄散,他不過再拾起凝香丹而已。
但江澄同藍湛婚後第二年,魏嬰生日,藍湛去亂葬崗祭拜,在嶙峋白骨間喝了酒,回蓮花
塢後想起魏嬰的死與自己鬧劇似的婚姻,便與江澄起了爭執,原先只是吵架,後來不知是
誰先拔了劍動了武,蓮花塢上下沒人敢來阻攔。許是天子笑得催化,也許是動盪的心境,
藍湛最後竟提早來了情汛。他同江澄的那場爭吵最後在臥房的床上結束。
江澄和藍湛都厭惡乾坤的互相吸引,否則就沒有後來種種的事情與過錯——那一晚,藍湛
徹底標記了江澄。
發了情的天乾是很可怕的,何況是藍湛這樣年紀輕輕就功力不凡的天乾。江澄身手也很好
的,但可惜在他是個地坤,空氣裡天乾的信香太過濃郁,他迷迷瞪瞪,根本沒有還手反抗
的餘力。
發了情的天乾沒有理智,只想逮著地坤糾纏一處。倘若藍湛沒有喝酒,興許還能在要緊關
頭克制自己,但他那時太不清醒了,血液裡屬於天乾的暴烈因數完全控制了他,他便捉著
江澄壓在床上,一點都不雅正地撕了兩人的衣服,只順著天性摸到地坤的那處,想要進去
,想要標記。
藍湛的信香是檀香,同魏嬰身上的幽曇香氣完全不一樣,藍湛也與魏嬰長得完全不一樣。
但那時江澄也迷怔了,竟把眼前人當作故人。藍湛的動作太不溫柔,他很痛,又掙脫不開
。他們兩個人的第一次鮮血淋漓,毫無溫情繾綣可言。
後來江澄竟從痛裡得出一些舒爽來,他攀著藍湛的背,隨著身上人的動作喘息呻吟。他陷
在情欲裡,如同陷進泥潭,想著要人拉一把才好,他只好求助情人,像以前許多次一樣。
「魏嬰!」江澄似是極痛苦又極歡愉地喊道,聲音不輕不重,帶著絲絲沙啞。
只一聲,藍湛瞬間清醒了,他見自己此時情景,嚇了一跳,立馬就要從江澄體內退出去,
卻聽江澄又喊「師兄」,又喊「魏嬰」,一邊攀著他的背,死死往自己身上壓。
江澄身上的蓮花香明明是清清淡淡的,又好像濃郁到無孔不入。他扭著腰肢,呻吟著,喘
息著,斷斷續續地喊著「魏嬰」,「魏無羨」,眼角緋紅一片,他本就生得極白極淨,現
下如上了胭脂,看上去綺麗柔媚極了。他的動作也是柔媚的,沒有絲毫青澀的意味,像是
被人肏熟了的樣子。藍湛在那一刻突然福至心靈,仿佛明白了什麼。
魏嬰死前很長一段時間,都呆在亂葬崗,表面上是叛出江家了,但是仙門百家卻都施壓江
澄,讓他帶頭圍剿這個鬼道祖師,江澄拖了許久,底下便有傳言說,雲夢江氏的宗主與夷
陵老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又一天乾一地坤的,怕是早就有染。後來江澄帶頭上亂葬崗圍
剿了,那流言才漸漸沒了。
原來那流言不是假的。
藍湛那時突然生出些不合時宜的憤懣與不甘,腦子裡又不清不楚起來,如同一罐漿糊。他
俯下身去,堵住了江宗主呻吟喊人的嘴,一邊律動著,挺進江澄身體深處那個隱秘的、亟
待打開的小口。
江澄纏著他,他也纏著江澄,在泄出來的瞬間,他偏過頭去,死死咬住了江氏宗主後頸滾
燙的腺體,直到那一處被咬得鮮血淋漓。
那一次的情汛很長,他們都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天。江澄虛弱得起不來,而藍湛徹
底清醒後的瞬間就閉關思過,待他終於結束閉關思過,已是三月後臨近年關。
那日他去找江澄,江氏宗主裹在厚厚的狐裘裡,忙得腳不沾地,臉卻是極蒼白的,有些病
弱的意味。他原先是要回雲深的,卻被江澄喊住了。
原來他們有了一個孩子。江澄身體不好,那孩子不能拿走,若是強行拿走,他自己也要吃
極大苦頭。何況他也沒有拿走的道理,江氏到他這一輩,正房只剩他一個人,他需要繼承
人,而藍氏也是想要孫輩的,他們成婚前就約定過,生下的第一個孩子入江氏的族譜,後
面的孩子一縷姓藍,算藍家人。
江澄說完就揮揮手,也不待藍湛反應,就趕他走——他知曉藍湛是要回藍家的,他也沒有
留人下來過年的意思。
藍湛回去以後還是把江澄有孕的事情同藍啟仁和藍曦臣說了,年沒過完就給趕回了雲夢。
孕期的地坤需要他的天乾的安撫,對地坤和胎兒都好。起先他閉了三個月的關已讓江澄吃
盡苦頭,後面總不能這樣了。
藍湛那時已經不知悲喜了,他自覺不愛江澄,但又和他有了孩子,而江澄不愛他,卻還成
了他的地坤。他們都愛著一個人,他求而不得,江澄得而復失,有一瞬間,他對江澄生起
了一種同病相憐的蒼涼感,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他又想魏嬰,覺得自己對不起無緣的愛人。很多年以後塵埃落定,藍湛想,那麼多年來他
未必真的對魏嬰念念不忘至此,只不過不甘心罷了,那樣一種不甘心又成就了此後種種。
但那一年他至少安安分分地呆在江家,江澄和藍湛知道彼此看對方不順眼,便儘量維持著
一個穩定的距離,除了必要的乾坤安撫,幾乎不接觸。關係總歸緩和了許多的,那也很好
了。
江澄的童年算不得幸福,江楓眠和虞紫鳶是一對出了名的怨偶,偏偏又不願瀟瀟灑灑地放
棄彼此,兩人糾纏數年,爭爭吵吵一輩子,最後竟也一起共赴黃泉。畸形的家庭與父母間
水火不容的夫妻關係是給了江澄很大創傷的,他脾氣孤高、多疑,又嘴硬心軟,很難說不
受這樣古怪的家庭影響,是以,他想著不能讓兒子也像自己——這個孩子,至少是要在一
個相對和諧的家庭環境裡長大,即便父母不恩愛,但也要足夠平和,讓他不對「家」這個
存在患得患失。
那一日,江澄懷裡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江逍坐在床上,蒼白著臉哄那孩子睡覺,藍湛在江
澄生產後第一次去看他,也只站在床邊,像一根杵著的木頭。江澄哄睡著了江逍,原想把
他交給奶娘,但看到杵在一邊的藍忘機,便不由自主地把孩子遞進了藍湛的懷裡。藍湛一
驚,如同接到了什麼燙手山芋,立馬就想拋掉。
「藍忘機,我們再怎麼相看兩厭,孩子到底是你的。」江澄壓低聲音道,「你是他父親。

藍湛沉默許久。
懷中嬰兒被抱得不舒服了,小臉皺成一團,似要哭起來,他只得手忙腳亂地在奶娘的指示
下抱好他。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即便這孩子現今才剛剛出生,像只皺巴巴的小老鼠,但他和他之
間就是有一種血脈相連的親密感。藍湛的心底柔軟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忘了自己的
不甘、憤怒與悲痛。他輕輕拍著這個孩子,看他慢慢慢慢地睡熟。江澄就這麼看著他們,
臉上的笑是淡淡的,眼底卻有淚意。
三年前,他在一個大雪天生下過一個小姑娘,那個小小的嬰兒,如果能夠長大,將會是一
個極漂亮聰慧的孩子,可惜的是,那孩子生下來便是個死胎。江澄還是給她取了個好名字
,叫魏雙。
「雙」是個好字,是一種他得不到圓滿,但他很喜歡。
那個冬天很長,他才十九歲,還沒有從親眼看著魏嬰被百鬼吞噬的可怕圖景裡緩過來,就
又不得不面對他們的小女兒離開的事實。他蒼白著臉抱了那個孩子一整天,然後讓人火化
了。後來他把那個裝了骨灰的瓷盒埋進了多年前他與魏嬰一起栽的枇杷樹下,立了一塊小
小的碑。
現今他還貼身帶著一個小瓷瓶,那裡有他們的女兒的一小撮骨灰。
藍湛抱夠了孩子,奶娘便接過了那個睡得深沉嬰兒出去了,留他們兩人說話。藍湛原先也
是要走的,卻被江澄叫住了名字。
「藍湛,我們這個樣子不太好。」
藍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說,我們這樣子的關係,對孩子的成長不太好,我想你明白的。」
仙門百家的流言裡,雲夢江氏的那對夫妻是怨偶,姑蘇藍氏的宗主同他夫人不是怨偶卻也
古古怪怪。藍湛和藍渙的童年也是不幸的。
「要我們兩個相親相愛是不可能的,我只求一個相敬如賓,至少,別再一見面就吵架了。
我收一收我的脾氣,你也適當地變一變吧。現今叔父也允你回藍家生活,你若不喜歡雲夢
,覺得在這裡看我不順眼,便回去吧,屆時我們真正有所接觸左不過那幾個日子,見面的
時候,彼此都退讓一步,別讓這孩子覺得自己的出生是個錯誤。」
江澄素日裡表情慣是孤高冷傲的,現如今柔和了下來,終於有了些許地坤柔軟脆弱的意味
,是很讓人憐惜的。
藍湛閉上雙眼,忽略心底那絲絲悸動,繼而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出去。
江逍後來在雲深生活半年,在蓮花塢又生活半年。他小的時候不明白,問大伯為什麼別的
孩子父母都在一起照顧孩子,他卻是分兩頭被照顧著,一年裡只有極偶爾的時候,父親和
爹爹才會一起照顧他。藍曦臣只好同他說,他的父親和爹爹各自有事要忙,沒有辦法總是
在一起照顧他,但是他們都是很愛你的。江逍大了一些後聽了些許民間故事,故事裡永遠
逃不過那些纏綿的愛恨情仇,他又問父親和爹爹們相愛嗎?藍曦臣不好回答,便次次岔開
話題去。久而久之,江逍也不問了。
但那些年歲,到底也算是江澄和藍湛之間關係最緩和的年歲。有的時候,他們甚至還能一
起帶著江逍和金淩逛街。
那大概是江逍五歲的時候,這一年藍湛被藍啟仁趕到雲夢過的年。江家過年和藍家過年很
不一樣,藍家過個年都雅雅正正安安靜靜,江家是真的很世俗的那種熱鬧,半點沒有修仙
世家的樣子。年前一部分江氏門生回家團圓,大部分都留下來一道過年。江氏祖上遊俠出
生,延續到江澄這裡,也還是遊俠風範。門生子弟沒有什麼森嚴的等級和彎彎繞繞的心思
,大家都和和氣氣開開心心。除夕夜的時候鬧哄哄地在一起吃肉喝酒戲耍,興致上來了就
比劃比劃,全當吃飯的助興。新年前後的這些天,江澄也對門生子弟們格外寬鬆一些。
江家當年遭遇滅門之災,滿門一百八十八口人,最終只逃出了江氏姊弟三人,後來江澄重
建江家的時候,眉山虞氏幫了些忙,但是門生的召集與動員,都是江澄一個人撐下來的。
這些門生多是外姓散修,偶有幾個是江氏極遠的親戚。江澄將他們招進門的時候說,願意
改姓江的就改姓江,不願意的不改也罷,一樣學江氏的功法劍式。這些新人陪著他在射日
之征中殺出一條血路,又與他一道復興江家,他是很感激敬重的。
這些天裡,他自己也放鬆了不少。整整一年運籌帷幄操持一派宗門是非常累人的,何況他
還要抽出時間來教養金淩和江逍。
江澄一個人重建江家的時候才十七歲,算他們那一輩裡最小的幾個孩子之一,還是一個地
坤,卻已經能獨自肩負起一個七零八落的家族,帶著一批新收的門生在射日之征中殺出一
條血路,在射日之征後又幾乎一個人領著他們復興了江家——甚至把江家發展得比他爹在
時都好。現在也才二十三歲,卻幾乎已經能和其他三家的家主比肩了。為了光復江家,他
所有的付出與辛酸不足為外人道也。藍湛也不清楚,他們雖是正經結了契的乾坤,關係卻
疏遠得可以。很多年後藍湛也只記得那些年裡兄長和叔父的一句句囑託——
「忘機,江宗主過得不容易,你待他好一些。」
他不清楚他們所謂的好,是什麼樣的好。是一個天乾對地坤的好?還是一個情人對另一個
情人的好?他厭惡乾坤間的生理本能,又覺得自己心上有人,永遠都不會對那個「殺死」
他心上人的人生出情人之愛,何況這人還與心上人有舊——他看向江澄的時候,覺得他們
之間是永遠不會產生這種憐惜與愛護的。
但後來,他們相處的時候,他會忍不住對江澄好一些,他將此歸為一對已互相標記的乾坤
本能。
元宵的時候,江澄一手牽著金淩,另一手牽著江逍,打算帶他們出門遊玩。元宵的夜晚總
是熱鬧,金淩和江逍一人提一盞江澄親手紮的兔子燈籠,另一隻手又乖乖地牽著他。藍湛
本要回雲深,但在門口見到了他們三人,被江逍纏住了。那孩子要他一起。藍湛沒辦法,
只好跟著一起去。路上人熙熙攘攘,江澄雖然在他們身上放了護身符與追蹤符,到底還是
怕他們走丟。最後同藍湛一人抱一個孩子,在人群裡艱難地穿梭。
雲夢城城東有一家月老廟,元宵佳節,不少年輕姑娘去求姻緣。廟外也時常有算命的攤子
。他們四個經過那裡的時候,不少人圍著那幾個攤子算姻緣。只有一個老和尚安安靜靜地
坐在一邊的茶棚裡,一臉恬淡地笑看這些紅塵男女。廟附近有一處賣面具的攤販,金淩和
江逍吵著要扮鬼面,藍湛對他們的活動興致缺缺,見那面具攤子周圍人少,便不想去了。
江澄嘴上說著再囉嗦就打斷他們的腿,卻一手牽了一個,慢悠悠地去那面具攤子處。藍湛
就去了老和尚坐著的那處茶棚,在他邊上挑了一處坐下。
藍湛再去看不遠處的人群,江澄和兩個孩子也不見了影。藍湛缺乏去找他們的興致,想著
在此地停留片刻,就回蓮花塢同江主事通報一聲,再回雲深不知處。
他就著一壺粗茶,開始想一些心事,很多都是少年時代的綺思,或與魏嬰接觸的經歷。但
越細想越發現,他有些想不清魏嬰的模樣了,他愛慕的少年在記憶裡逐漸變得模糊、蒼白

藍湛感覺到恐慌。
「施主,」這時,蒼老的聲音從邊上傳來,原是老和尚在叫他,「施主因何愁苦啊?」
「老衲雖然遠離紅塵俗世近五十載,但早些年遊歷人間的時候,倒是聽了一個故事。今兒
個應景,便同施主講講,想著也能替施主答疑解惑。」
「說這世間,原有一對苦命鴛鴦。第一世的時候,這對苦命鴛鴦生作了一對天乾,為世道
不容,生生被拆散。兩人約定,轉世後一做天乾一做地坤,再不濟做一對普通的中庸夫妻
。一約既定,笑著共赴黃泉。第二世的時候,果真一人成了天乾一人成了地坤,兩人青梅
竹馬兩小無猜。那天乾是少年英才,地坤也驚才絕絕。後來一人成了文狀元,一人成了武
狀元。金榜題名的快樂後來成了悲劇,那地坤在殿上被天子相中,頭天還是人人稱頌的武
狀元,隔天就成了天子親封的貴妃。那天乾一生未娶,為此王朝鞠躬盡瘁至天命之年,鬱
鬱而終,那地坤知道了,後來也一道白綾了此生,兩人陰間相遇,再約定轉世時要糾纏在
一起。他們的感情打動了司命的神君,神君說,若他們有一世能真的成一對相攜相伴白頭
偕老的夫妻,此後每一次轉世便都能在一起。誰知道後來他們又轉世八次,沒有一次真的
走到一起。不是君生我未生,就是恨不相逢未嫁時。這一世看著倒是成了,但又好像沒有
成。」
藍湛耐著性子聽老和尚絮絮叨叨地講這故事,想這走向像是很久之前他沒收的魏嬰的一本
話本的內容。他當老和尚塵心未改,胡亂地聽了。誰知那和尚講完,話風一轉,竟轉到他
身上。
「施主,憐取眼前人呐。」
「眼前人非心上人。」藍湛沉聲道,他與江澄,能做到的最好就是不相看兩厭。
老和尚也沒有回答他,一下一下摩挲著掌中的菩提串,過了片刻才道,「你心上人心裡是
你眼前人,你眼前人心裡是你心上人,但你眼前人心裡未必沒有你,你心裡也未必沒有眼
前人。施主,人活一世,當在適當時間放下我執,莫在將來徒增後悔。」
「你將來……還會有一個小女兒,生得玉雪可愛、聰明伶俐,但是命不太好。」
「恐有年幼失恃的風險。」
藍湛目光一凝,「方丈慎言。」
老和尚混濁的眼看向他,笑著搖搖頭。恰在這時江澄牽著兩個孩子走了過來,人潮湧動,
江澄的眉頭皺著,一邊低下頭囑咐兩個孩子牽緊他的手。面具是買到了,被孩子們斜斜地
帶在小腦袋上。江澄遠遠地看到茶棚裡端坐著的藍湛,眉頭皺得更深了,似有些不快。他
遠遠地喊藍湛的名字,示意他快些過去。
「施主去吧,你夫人正找你呢。」
藍湛站了起來,見江澄確實艱難,便急急走了過去,一把抱起江逍。江澄也終於空出手來
,彎下腰抱起金淩。
藍湛回過頭再看那茶棚,老和尚竟不見了蹤影。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真有一語成讖。後來發生了許多事,他們確實又有了一個玉雪
可愛的小女兒,而江澄也確實英年早逝。他上窮碧落下黃泉,再也沒能找到故人的靈魂與
身影。
但那時他對未來一無所知。那個時候,他抱著江逍,慢慢地穿過人群,聽江逍講剛剛和表
哥猜燈謎買面具的事情,江澄原先抱著金淩跟在後面,難得耐下心來同那孩子講些酸了吧
唧的民間故事。他的聲音隱在嘈雜人聲裡,時高時低,有時候幾乎聽不見了。藍湛想著方
才那古怪和尚的話,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江澄抱著金淩,險些撞上去。
「藍二,你又發什麼瘋?」
藍湛沒有理他的話,深深看了他一眼,便道,「你走前面吧。」
江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沒多想,走到前面去了。
藍湛緊緊地跟著江澄,人潮湧來,他抱著他們的小兒子,被人潮擠到後面一些的地方。他
看著江澄和他的小外甥越走越遠,直到淹沒在人海裡,再也看不見了。
【湛羨澄】我心匪石(三)
江逍五歲的時候,江澄給他請了位西席。
江澄少年時候去雲深,在藍啟仁手底下學習了一段時間,此後見了這樣古板的老先生便都
繞道走,給江逍請老師的時候就挑年輕活潑些的老師。
那日藍湛恰好來雲夢,穿過重重遊廊行至書房,便見江澄拉著江逍站在門口同那位年輕的
西席說話。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江澄的臉上有笑意,十分開心的樣子。江逍沒有耐心聽他們講話,
就拿腳尖在地上畫圈圈玩。姑蘇藍氏最雅正不過,講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見他們
的孩子這樣散漫,藍湛是想好好教育他的,但江澄同西席先生講話,他便不好去打斷他們

藍湛就站在院門口,等他們說話,不經意間卻發現那位年輕的西席有一雙同魏嬰一般無二
的桃花眼,心裡突然不是滋味起來,尤其想起五年前他標記江澄的那一晚。那晚他雖渾渾
噩噩,到底還記得江澄把他當作了魏嬰。江澄那時候神志比他還不清楚,清醒後的反應似
全然不記得那三天裡的具體經歷。他知道了江澄的一個秘密,江澄卻不知道他知道。這也
是他始終沒有想明白的,江澄與魏嬰分明兩情相悅,甚至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但他
們之間隔了江厭離與金子軒之死,卻又糾糾纏纏不願放手。
興許江澄還是愛的,只是那愛裡免不了帶上了深重的恨意與怨憤,恨意消磨了愛,結局便
是如此了。藍湛只好這麼想。
他思緒翻飛,還未想明白突如其來的酸澀是何意味,已然走進了院子。江逍左顧右盼,看
到了他,便搖了搖江澄的手,一邊喊藍湛父親。江澄同西席先生的談話中斷,兩人的目光
不約而同地轉向他。藍湛這下看清楚西席先生的樣貌了,除了眼睛,整個五官輪廓都有些
像魏嬰,氣質卻是大相徑庭的——這西席先生看上去溫柔和煦,令人如沐春風。
「藍湛?」江澄看到他來,似有些驚訝,很快回過神來,給他介紹這位新來的先生,「這
位是逍兒的老師,傅先生。」
「含光君。」西席先生向他行了個禮,「鄙姓傅,傅霽雲。」
藍湛便恭恭敬敬地還了一禮,他面色一慣冷,現下更冷淡了一些,不動聲色地站在江澄身
邊,牽起江逍的另一隻手。
「站站好。」他低頭同幼子說話,江逍的小臉皺了皺,到底還是站好了。抬頭的時候,便
看到江澄些微皺起的眉以及西席先生的含笑的眼。
「江宗主,含光君,霽雲這便告辭了。」傅霽雲到底也沒說什麼,拱了拱手,向他們道別

「回見。」江澄點了點頭,又讓江逍和老師道別。傅霽雲擺擺手,又約了明日上課的時間
,便夾著書冊遠去了。
「我沒想到你今日會來。」
「夜獵途徑雲夢,又想到……快到時間了。」
江澄沉默了下來,他們各拉了江逍的一隻手往前走著,陡然談起這事,氛圍有些尷尬。結
了契的天乾地坤的情汛期總會走向一致,江澄和藍湛便約定以後情汛將至的時候,藍湛到
蓮花塢來,過了情汛期他愛去哪兒便去哪兒。這次藍湛來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又是三個月過
去,算算時間確實情汛將至了。
「為何不同我商量。」藍湛適時地轉移了話題,轉而問江澄為何不與他商量就替江逍請了
個西席先生。
「有什麼好商量的?讓你帶個藍氏子弟來教逍兒四千多條藍氏家訓?」
「他再過一月也要去雲深。」
「當年我們說好的,逍兒不受你們四千家訓的罪,他只要記住一條家訓便夠了。」
藍湛便不說話了。他其實很想問為什麼挑了一個與魏嬰這般相像的西席老師,到底沒問出
口。
他們沉默著向宗主的院子走去。江逍在這樣古怪地氛圍裡,渾身不自在,便說起今日先生
教的東西。
他說今日新學了一個字,三水為淼,突然福至心靈,說阿爹名裡有水,父親名裡有水,逍
兒的名裡沒有水,但是姓裡有,三水為淼,江逍應該叫江淼。
他說話顛三倒四,好歹說清楚了一些。江澄笑話他數不清數,爹親連名帶姓明分明有兩個
水,三個人加起來統共四個水。江逍說就是三個水,他喜歡這個字。江澄便不笑話他了,
彎下腰來抱起年幼的兒子,拿手點點他的小鼻子。
「你當真喜歡這個字,不若小名就叫‘淼兒’吧。」
江逍從此多了個「淼兒」的小名。
那晚江澄哄睡了江逍,便覺得氣力不濟,隱隱有些情汛來了的前兆,想著幸好藍湛來了。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時,已經覺得頭暈目眩,雙腿發軟。藍湛站在桌前寫字,寫的恰是「淼
」字。見江澄面色緋紅,走得跌跌撞撞,空氣裡清甜的蓮花香漸漸馥鬱起來,便知曉江澄
的情汛來了。他被空氣裡那絲絲縷縷的蓮花香氣纏繞著,也覺得身體發起熱來,檀香味散
開來,同蓮花香糾纏在一處,包裹住陷入情汛的地坤。江澄眼前幾乎看不清什麼東西了,
無意識地呻吟著。藍湛扶著他去沐浴,剛把兩人衣服脫下,江澄就纏了上來。
發了情的地坤意識不清,後穴瘙癢空虛,只想拿什麼東西抵進去。江澄自己伸了手指,借
著水流渾渾噩噩地送進去,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他想要讓自己舒服,一下一下地抽送著
自己的手指,但不得要法,呻吟裡便帶了不滿之意。一雙杏眼裡含了水,艱難地找尋天乾
。氤氳水汽裡他看不見什麼東西,何況藍湛不在他眼前。
「藍湛!」江澄喊了一聲,嗓音低啞,帶了深重的欲。立時一具滾燙的身體貼上了他的背
,將他緊緊鎖在懷裡。他想轉身去,卻又動不了。藍湛握住他的塵柄,替他疏解著前端的
欲望,但後方的空虛又是那麼磨人。
「進……進來!」江澄覺得自己好像在燒,那把欲火燒得他渾身難受。藍湛涼涼的手指侵
入了他的後穴,他仍覺得不夠,渴求著更激烈粗暴的對待。很快他的訴求得到了滿足。火
熱抵進更為火熱的地方,深深淺淺地抽插著。檀香與蓮香本是佛香,自帶清聖之意,然而
整個空間裡檀香與蓮花香相合相融黏黏糊糊,就像在水裡糾纏著的乾坤,哪還有聖潔意味
可言。
他們在水裡做了一回。藍湛出在江澄身體裡的時候,他短暫地清醒了片刻,而後又被欲火
燒得神志不清。藍湛稍微清醒些,但素來冷淡的面上也現出了身陷情欲的潮紅。他們後來
又到床上做了幾次,藍湛總在堪堪撞上那個隱秘腔口時停下,不願意更深入了。
也有非常清醒的時候,約摸是午後的光景,他們剛從前一波的情熱裡緩過來,江澄極懶散
倦怠地靠在窗邊的榻上,手裡拿一卷遊記翻著。遊記是先前藍湛看著的,上面除了撰者的
文字,還有魏嬰的批註。這一處那一塊,寫著「想去」、「要和阿澄一起去看看」等等亂
七八糟的想法。他和魏嬰幼時看這些書冊,看完總是亂扔,沒想到這書後來挺過了蓮花塢
滅門,再後來被放進書閣深處,也不知藍忘機如何翻找出來的。
他看著看著又昏睡過去,幾乎要陷進沉沉的夢裡,好像在夢裡就能片刻地逃脫現實的枷鎖
,真的去遊記裡記載的地方遊歷。夢裡人身影模模糊糊,但看他腰間配著陳情,覺得便是
魏嬰了。夢沒有太長,不久他被下一輪的情熱喚醒,和藍湛繼續糾纏一處,直到情汛的徹
底結束。
很多次的時候他意識不清,看不清身上人的臉,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總疑心是少年時代
和魏嬰攪和在一處,眨一眨眼才看清眼前人是藍忘機。那一刻他無比清醒,明白他得從夢
裡醒過來了。
情汛過後一天,江澄的意識終於恢復清明。他渾身上下還酥軟著,卻不得不起來去處理堆
積了三天的宗務。雲夢夏季炎熱,江澄便將書房設在水閣。他一人撐著江家,既要處理宗
門往來的事務,又要解決整個蓮花塢的家事。原先家裡雜七雜八的用度支出應由主母或者
副手來完成,但說做他下屬的魏嬰早已身死魂消,而正兒八經的江氏主母藍忘機則長年留
在雲深。
江澄在案前翻看卷宗,看著看著困倦了,不知不覺便深陷夢境。隱約有人輕輕拍他,在耳
邊提醒他到一邊的榻上去睡,但是江澄實在太累了,只混混沌沌地嘟囔了什麼,徹底昏睡
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天色漸晚了,藍湛正坐在一邊看書,見他醒了,安安靜靜地望過來。
「你竟沒回雲深?」江澄有些驚訝。
「你太忙了。」藍湛的聲音像淙淙的琴音,就是沒什麼感情的意味。
「觀鶴正學著處理宗門事務。」江澄一邊說著,一邊穿好鞋,他揉著腰慢慢走到案邊,打
算繼續處理宗務。
「我來。」藍湛突然說道。
「什麼?」
「我可以處理一部分事務。」
江澄起初以為自己聽錯,反應過來後才知道藍忘機是什麼意思,又覺得不可思議。
「你不回雲深?」江澄又問了一遍,覺得新奇。
「你我是……結了契的乾坤。」藍湛有些艱難地說道。他在雲深時,藍啟仁和藍曦臣總說
,江宗主一個人撐著一個家族,還要帶孩子,很不容易,你是他天乾,好歹幫幫他。
仲春的夜裡,藍湛曾端坐雲深觀星台,看天際星象變化萬千,他凝神推演,依然算不出魏
嬰的命魂歸處。又突然想到元宵佳節那日同江澄逛街時偶遇的老和尚,等到他真正推演星
盤,卻算不出江澄和他的未來。
他有些在意,後來再推演,也還是推不出來。
他直覺老和尚的故事有深意,卻不知故事與他們的聯繫。
讓他忌憚的是老和尚最後說的那句話。
他說不上來聽到這句話時有何感覺,腦中空白一片,卻是第一時間讓人慎言。
這幾年他和江澄的關係有所緩和,他們婚後長期分居兩地,他呆在雲深,江澄呆在蓮花塢
,一年裡頭見面的次數加加減減算來統共二十天。這次來之前藍湛卻想,不管怎麼樣,他
確實是江澄的天乾,有責任去照顧他。
江澄嘲諷的話語已到唇邊,又突然覺得沒意思。他隨手從案邊抽了一冊帳本扔給藍湛。
「既如此,你便好好處理吧。」
藍湛果真坐到他一邊翻看起來。處理完一本又去處理下一本。江澄原先只當他說說而已,
後來他再去看那帳本條目,見藍湛工工整整的字跡將那些進賬出賬記錄清算得清清楚楚,
便知道藍二公子是認真的。
他們都以為這至少是一個好的開始,雖然這個開始可能有些晚,但至少開始了。後來才發
現,他們之間橫亙了一條條深深的溝塹,總是跨不過去的。
藍湛在江家呆了一個月,幫著江澄處理了一個月家門事務,江澄覺得自己確實輕鬆不少。
他們之間沒什麼交流,有時候甚至還會爭吵,但總的來說還是平和的。藍湛來了以後,日
日接送江逍去書閣見先生的人變成了藍湛,後來金光瑤派人按時送來金淩,藍湛便日日接
送兩個孩子去見先生。
他對傅霽雲沒什麼惡感,也不算有好感,禮數總歸是要周全的。
一日他去江澄的院子找他,途徑傅霽雲住的院落,聽見悠悠笛音。笛聲淒寒,如泣如訴。
他駐足聽了片刻,免不了想起記憶深處那個執笛的少年。他其實有些記不住魏嬰的面容了
,但還是固執地問靈,固執地推演星盤,固執地想要找到他遺散的命魂。
他和江澄正式結契時,江澄將他誤認為是魏嬰,此後再也沒有過。他也鮮少提起這個與他
曾經兩情相悅的大師兄,卻拼了勁地屠戮鬼修。世人都道江氏宗主恨魏無羨恨到刻骨,連
同他一般修鬼道的人都不放過。
早兩年藍湛在江家時,一次見江澄從水牢裡出來,面色陰鷙,一身的潮氣與血腥,紫電化
為戒指套在他的指節上,還冒著細小的紫色閃電——他似乎剛抽完一個鬼修。藍湛皺了眉
,說了幾句。兩人後來又爭論起來,顧及江逍才沒有大打出手。那一日不歡而散,藍湛眼
不見為淨,當天回了雲深。
他同江澄的關係雖然好了許多,但關乎魏嬰與鬼修,總存在一個略不去的疙瘩。江澄興許
不在意藍湛心有他屬,畢竟他心裡也未必對藍湛有什麼想法,但藍湛既是他孩子的父親,
便算是他的家人,不一定有愛,卻是要一起走下去的。可即便是家人,在某些事上也不容
置喙。
笛聲突然停止。傅霽雲走出院子,見到藍湛有些驚訝。兩人普普通通地行了禮,藍湛便要
走。誰知傅霽雲突然喊住他,似要說什麼,到底只是搖了搖頭,說自己唐突了。
藍湛莫明,只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傅霽雲摩挲著手中的笛子,在藍湛看不到的地方苦笑了一聲。
這一日藍曦臣來了信,說叔父想念江逍了,問他什麼時候帶江逍回來。藍忘機回信道再過
一個月,結果不過三天就怒氣衝衝地帶著兒子回了雲深。
那日清早江澄收到了急報,夷陵南五十裡有鬼修出沒,連夜屠盡百花村上下三百六十五人
,連嬰兒都不放過。江澄原本要帶著一眾門生去查探,藍湛卻也自行跟上了。
百花村陰風怒號,是個死村。死去的屍體以一種及其古怪的姿勢躺在被夷為平地的村落上
,擺出一個巨大的陣法。江澄凝神施術,探查不出一絲魂魄。
江澄正欲再看,一旁門生又送來了個消息。原是百花村旁的千葉村也遭受了鬼修侵害,村
內十八童女夜裡離奇死亡。
江澄吩咐門生現在百花村查探,自己和藍湛先趕去千葉村。
原本桃花源似的小村落,如今只剩下傷心與哭嚎。其中一戶,祖母和孫女相依為命,沒想
到祖母一覺醒來再沒能看到乖孫女睜眼,迎接她的只有小姑娘青黑僵硬的臉。
藍湛撫琴問靈,到底什麼也沒有探尋出。
老婆婆哭得撕心裂肺,站都站不起來。小姑娘的父親早幾年的時候死于鬼修之手,她的娘
親也死于鬼修之手,誰成想那麼乖那麼小的一個女孩子,也死于鬼修之手。
老人家一聲聲哭嚎著,喊「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把我也帶走!把我也帶走!」她捉著江
澄的手,一遍遍地說鬼修不得好死,一遍遍地說要報仇雪恨。江澄不知道說什麼——很多
年前,蓮花塢一夜被屠,他和魏嬰四處逃命,後來他一個人重建蓮花塢,魏嬰在亂葬崗拼
死活下去,支撐他們的始終都是那一句「報仇雪恨,光復江氏」。後來他們成功了,後來
他們什麼都失去了。他們那時還年輕,尚且有使不盡的少年意氣,尚且有用不完的精力與
血氣,但是年邁至此的老人家對手刃仇人已經有心無力了,她只能求助他人,幫她報仇,
幫她討回公道。
老人家抱著孫女哭,幾乎暈厥。江澄沒有辦法,施術讓她沉睡。鄰居前來幫忙,幫著把老
婆婆搬到床上,幫著布好小姑娘的靈堂。
那天夜裡,他們就在百花千葉之間捉到了一個瘋瘋癲癲的鬼修,那鬼修原先只是試著操控
死屍,誰知一個沒控制得住,那怨氣肆意的屍體屠了一個村。他無意間殺死了生他養他的
一個村落,徹底瘋了,無處可去,就在兩村之間徘徊不去。
直到被江澄捉住,才開始慌張起自己的性命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控制不住了,我真的只是控制不住了!」那鬼
修跌跌撞撞地跑,一邊指揮著死屍擋住江澄的去路。
「控制不住殺人……就不是殺人了?你不是的故意的,就不是殺人了?」江澄一鞭子甩出
去,直把死屍抽得七零八落,同時一道捆仙鎖飛出,捆住那個要逃跑的鬼修。
「死來!」他一揚紫電,狠狠抽到那鬼修身上,抽得他直哀嚎。
「你修鬼道,就是同我江晚吟過不去。」江澄的紫電一下一下地抽在那個鬼修身上,抽得
他皮開肉綻,鮮血四濺,「正正常常的修煉你不修,偏要修邪門歪道!」
他抽得那樣用力,幾乎是洩憤了。那鬼修的生息弱下去,幾乎要被活活抽死了。江澄一道
咒法飛出,將他的靈魂死死困在那具血肉模糊的軀體裡,繼續飽嘗鞭刑淩遲之苦。
江澄的眼前也幾乎模糊了,他機械地揮鞭抽打,麻木地看著那些四散的鮮血與爛肉。鮮血
飛到他的衣上,他的臉上,他也絲毫不在意。
「江晚吟!」藍湛趕了過來,避塵飛出,擋住紫電,阻止它再落到那個鬼修的身上。
「讓開!」
鬼修還剩為數不多的意識了,立時爬起要跑,江澄目光一凝,三毒已然出鞘,直直地插入
那鬼修的後腰。隨後紫電已至,抽得那鬼修再次倒了下去。
江澄看也不看藍湛一眼,一咒卻飛在藍湛身上,封了他的動作,也封了他的話音,接著又
揚起紫電,往那還未死透的鬼修身上補了好幾十鞭,直到他一身的血肉被抽得四濺開來,
只剩下一具淌著爛肉鮮血的白骨。江澄左手一抓,將那離體靈魂捉進瓶裡,一個使力,連
瓶帶魂震個粉碎。
藍湛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看著江澄一鞭鞭地虐殺那個鬼修,看著江澄把那靈魂粉碎
,看著他那雙秀美的杏眼裡透出嗜血暴虐的光。
他此前覺得江澄只是不好相與,現在卻覺得他是浴血修羅,惡,且毒。
他們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江澄漸漸恢復氣力,漸漸變成原先孤高但還有一絲人情味的樣
子。
藍湛恍惚了很久,終於發現身上術法已經消失,他啞著嗓子開口:「他即便殺人,你也不
至於虐殺。」
「殺人?他只是殺人?藍二,百花村上下三百六十五口人,魂飛魄散!千葉村十八童女,
永世不得超生!藍二,你說他只是殺人!」江澄嗤笑了起來,「藍二公子,您可真的是個
公子啊!」江澄冷冷地看著他,嘴角牽起的笑冰冷又嘲諷,「你看看這那個村子,你覺得
他該不該?你問問那個小姑娘的祖母,你問問他該不該得此下場!」
「那之前的呢?之前每一個被你虐殺的鬼修呢?他們也如此嗎?這個鬼修沒有控制得住,
倘若他們控制得住呢?你就那麼恨他?恨到和他一樣修鬼道的人都不放過?恨到你要一鞭
一鞭地抽死他們?一鞭一鞭地虐殺他們?甚至讓他們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如此行
徑,同那些鬼修有何區別?」
「我恨!藍二,我行徑不堪又如何?只要是鬼修,我都恨!魏嬰當年也說他控制得住!藍
忘機,魏嬰當年也說他控制得住!後來呢?後來他心性大變!金子軒死在他煉出的鬼將軍
手裡!我姐姐因他而死!他自己在我面前被百鬼纏身魂飛魄散!你說我該不該殺鬼修?該
不該阻止鬼道繼續流傳?我憑什麼不能恨?我憑什麼不該恨?」他狠狠地閉上眼,再睜眼
時眼裡只剩滔天恨意。
「我說過,修鬼道者,便是與我雲夢江氏過不去。」江澄的嗓音乾澀沙啞,他死死地盯著
藍湛,一字一句地說道,然後握著三毒與紫電,踏著滿地血肉,一步步地離開,回到千葉
村裡——他還要帶著門生主持最後的收尾善後工作。
當天夜裡,藍湛就帶著江逍回了雲深不知處。他也想帶金淩走,但想了想,到底沒有這個
身份和立場。
藍曦臣見他提早那麼多天回來,不免驚訝,但也知道是出了什麼事。他去同藍湛談話,藍
湛又什麼都不說。
過了一個月,江澄給藍曦臣去信,言明要接回江逍,藍湛不同意。藍曦臣何等善解人意的
人物,大概知道一個月前藍湛同江澄一起處理鬼修之事發生了什麼。
他也是同江澄一道處理過鬼修之事的,知道江氏宗主對著鬼修是怎樣的毒辣手段。但是他
理解,並且只能理解。
夜裡,藍曦臣等藍湛哄睡了江逍,才去靜室找他相談。兄弟倆相對而坐,一旁香爐中飄散
淺淡的安神香,香氣氤氳裡他們各自的眉目也都被隱去。
「忘機,」藍曦臣溫聲道,「江宗主是淼兒爹親,且淼兒一向同江宗主親一些,你不可能
不讓淼兒回蓮花塢。」
「江晚吟心性有損。」
「忘機,」藍曦臣輕輕歎了一口氣,面上還是淡淡的笑,眼裡卻有哀愁,「仙門百家沒有
做的事,不代表他們不認同,只是為了那一份體面不願意去做罷了,但他們覺得江宗主合
適,江宗主只好合適。有些事情,總得有些人去做,沒有辦法的。」
「江宗主有他自己的苦衷,忘機。」
藍湛到底還是同意江逍回蓮花塢。隔天他親自把江逍送下山,看到江澄站在山下,身板挺
直,氣質孤高,依然是素日裡江晚吟的樣子。
他們是正兒八經結了契的天乾地坤,此時卻像隔了萬水千山。江澄朝他行禮,他也朝江澄
行禮像是陌生又客套的兩個人。
江澄在抱著江逍禦劍而起之前,突然對藍湛道,「我們以後,還是像過去一樣吧。」
這便是不到萬不得已便不要再見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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