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班上同學這才注意他的腳又廢了。
　　「少言，不是吧？」羅胖驚呼道。
　　「小言你還好吧？」寧昊上前來關心，表情誠懇眼神虛偽堪比奧斯卡。
　　看著大家關切的眼神，柳少言無奈打了個圓場：「沒事沒事，幾天就好了。」
　　季成軒扶他到位子上，還不忘在他坐下時，幫他看看固定好的繃帶有沒有鬆。
　　顧琛始終看著那兩人，心中隱隱有些不是滋味，他不知胸口些許的堵塞感從何而來，旋即冷笑了聲，上前。
　　「少言，下次不能跑說一聲，現在是在裝給誰看呢？」再瞥了眼一旁的季成軒，那人黝黑的雙瞳似乎有著些微的指責和不滿，就憑他季成軒？想起方才在一千六百米的恥辱，嗤笑道：「你現在究竟是喜歡我呢？還是成軒，又或者說，你根本兩個都喜歡，少在那裝什麼清高。」
　　顧琛話一出口，班上人開始竊竊私語。
　　什麼？少言是同性戀？
　　好噁心喔，原來同性戀都長那個樣子。
　　季成軒和顧琛真可憐，居然被同性戀喜歡上了……。
　　此起彼落的議論聲不絕於耳，柳少言斂眸，如果是十七歲的他，可受不了這種被強迫出櫃的打擊阿，可是……。
　　再次抬起頭，他目光炯炯，語氣堅定，「顧琛，我考慮清楚了，我的答案是＂不＂。」
　　說出口時，宛如所有綑綁在他身上帶刺的加索通通碎裂，如或新生。
　　終於……。
　　上輩子，他對著顧琛問，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只要一點點就好……，低憐乞求，卻只換到譏諷和嘲笑，直到最後竟全是一場空。
　　於是，這輩子，他對著顧琛說，不，他不愛了，也不想再愛了。
　　他對顧琛，是種求而不得的執念，或許很久前的曾經，他是那麼瘋狂的迷戀他，可就在顧琛譏諷的說出那席話時，他就明白他要的已經不是顧琛的愛，他曾經不停的在回憶中尋找那一絲絲屬於他倆的幸福而暗自竊喜，可那些不過是他美化過後的痴念……。
　　「少言，你別後悔。」顧琛雙拳握得喀喀作響，眉鋒因怒意而上揚。
　　他從沒想過柳少言竟會在大庭廣眾下拒絕他，那個只圍繞在他身旁轉，對他笑得痴傻毫不掩飾愛意的柳少言，現在竟然拒絕他？而且講的像是他顧琛追求他似的。
　　柳少言此舉著實激怒了顧琛，一旁的季成軒面色凝重，寧昊則暗自露出了得意的笑。
　　然而顧琛什麼也沒做，只是回身就走，寧昊見狀趕緊跟了上去，現場同學們議論紛紛，甚至還有人說，剛那樣子就像是顧琛被同性戀拒絕一樣？難不成顧琛也是個同性戀？
　　柳少言卻很清楚，對顧琛而言什麼人都可以，不分男女，可他的深愛，卻全給了寧雪兒。
　　看著現在的柳少言，季成軒完全讀不懂他，似乎他和顧琛之間，早就不是像他知道的那樣，柳少言單方面的戀情，顧琛高高在上的施捨，此刻在他面前的柳少言，像是看透了所有，往昔稚嫩青澀的笑顏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然不再。
　　確實，很久沒有看到柳少言露出那種笑了。
　　現在的柳少言，就算笑也是淺淺的，彷彿已經沒有什麼事情是能讓他打從心底笑出來。
　　「少言，你變了。」季成軒默然開口。
　　柳少言表情先是有些木，隨即笑了，「成軒，我不是變了。」
　　是清醒了。
　　季成軒分不出來此刻的柳少言說得是不是真心話，那人的笑淡淡的，可季成軒看得出來，柳少言這次是發自內心。
　　「顧琛不會讓你太好過。」季成軒又說。
　　「恩，我知道，可是雪兒還在，他也不能拿我怎麼樣。」顧琛不會在雪兒面前和自己完全的撕破臉。
　　柳少言分明是知道了顧琛喜歡寧雪兒，可他們當中不會有人說出事實，依柳少言對顧琛的迷戀不可能發覺……。
　　季成軒看向柳少言的眼神有些訝異，「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成軒，是你說的，你跟我說的。」
　　季成軒一直以來，都活在顧琛的陰影下。
　　從小他和顧琛、寧昊便因家族而結緣，可他和寧昊卻不一樣。
　　父母告誡過他，要好好跟顧琛相處，他們的家的事業需要顧家的金援，所以他們唸一樣的學校，請一樣的家庭老師，玩也是在一起，父母的用意很明顯，讓他好好巴結著他。
　　所有人都喜歡顧琛，顧琛永遠是大家的焦點，連父母嘴裡掛著的也都是顧琛的好，誇讚顧琛不止家事好，成績好又有禮貌，卻吝於給他任何一句讚美。
　　別人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優秀的，可他的不是。
　　因為也想獲得父母的肯定，他拼命拿了第一，可當父母看到時，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撕碎了他努力得來的獎狀，接著打了他一巴掌。
　　「你怎麼能這個做？顧家的兒子必須一直是最優秀的。」這是他父親在他日夜苦讀後給他的唯一一句話，母親則坐在一旁摀臉哭泣。
　　他很錯愕，卻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可隔天，勝券在握的標案狀況忽地一面倒，最後流標，他不知到顧老爺在當中扮演的角色，只知道難得回家的父母，將一切怪到了他身上，對他破口大罵拿了旁邊的木棍就朝他又打又砸，母親則在一旁的漠視，直到父親打累了，季成軒才癟著一張臉，逃出了那氣氛壓抑的家。
　　故不上整天沒吃，他漫無目的在路上走著，身上的傷很痛，套著厚外套看不出來，只有留下眉角看上去像自己不小心嗑到的淡淤。
　　路上行人不斷，看著一對對父母牽著孩子買禮物，來來往往洋溢著幸福氛圍的家庭，他卻覺得周身無比寒涼，當看到廣場上巨大的聖誕樹，他才意識到，原來今天是聖誕節。
　　而他的聖誕節，從來沒有禮物。
　　他突然委屈的嗚咽出聲，卻又覺得在大街上哭出聲很丟臉，趕緊躲到了人煙偏僻的角落。
　　在他一人兀自哭泣時，身旁不知何時多出了個小孩，問：「今天是聖誕節，為什麼哭？」
　　「你別管我。」他打掉了那小孩伸向他的手。
　　那小孩愣了下，又問：「是因為你爸媽不買禮物給你嗎？」
　　小孩問的天真，可聽在季成軒耳裡卻十分刺耳，他起身用力推了下對方，那人弱不禁風的還真被他推倒，手磨了破皮還流血，臉因疼痛皺在了一起。
　　看著對方強忍疼痛癟起了嘴的當下，季成軒就後悔了。
　　季成軒知道自己將氣出在陌生人身上還害人家受傷是真的過了，可那人卻一臉天真看上去就像是在幸福家庭長大的孩子的樣子讓他羨慕卻也忌妒。
　　他其實想道歉，卻還是言不由衷的對他吼：「就叫你不要管我了。」
　　那小孩沒有哭，爬起來吹了吹受傷的地方，接著，給了他一個擁抱，並拍了拍他的背。
　　「我爸媽說，看到別人哭了的時候，就代表那個人心中有傷心的事，這時候只要這樣做，就不會難過了。」小孩抱緊了他，方才那些遺留在身上被打的淤傷明明因緊抱而疼痛，可他卻只眷戀著此刻的溫暖。
　　良久，那孩子放開了他，從口袋掏出了個汽車模型給他，「這是我爸媽買給我的，給你當禮物，不要傷心了。」
　　季成軒忽然被逗笑了，原來小孩真的以為他是沒有禮物才哭。
　　「你喜歡嗎？」小孩眼睛閃閃的，直盯著他看。
　　「……喜歡。」卻不知是對收到禮物的歡心，還是在他眼裡異常閃亮的小男孩。
　　「太好了，阿……我爸媽還在等我，我要先走了，你不要難過了！」小孩走時還不忘安慰他。
　　「你叫什麼名字？」他急切上前。
　　小孩倉促回身：「我叫少言，柳少言。」
　　柳少言……。
　　只是再次相見時，那人不記得他，可他卻一眼認出，那清澈的氣質，單純的笑顏，還有那總是耀亮的雙眸……。
　　他不會認錯。
　　只是那人的心卻已被顧琛俘虜，就像多數人一樣，而他，永遠只能是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