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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下起了雨。
芙蓉湖終年炎熱，平時連一朵雲都少見，下雨則是幾年一回的事情，村民們總認為這是一
種不祥之兆，紛紛躲進屋內。
蓋好了棉被的朗婆婆摘下了頭上的頭飾和紗巾，露出了眼睛。
她的眼窩凹陷成兩個洞，雖然雙睫處有縫補的痕跡，但在有深淺不一大小縱橫的傷疤中間
，看起來更加怵目驚心，據說是那年和外地人的戰爭造成的，平時銀白色的鹿紋紗巾遮蓋
著的時候還好，但摘下來的時候看起來仍有些可怕。
「下雨真的不祥嗎？」
「那雨是外地來的，酸的。不只不祥還傷身。」朗婆婆說，「有五十年了吧，那天也是這
樣的瓢潑大雨。」
這話朗婆婆常常在講，說以前的芙蓉山，幽靜美好，人們安居樂業，自給自足。往北面山
過去的外地，則是有著高樓大廈的都市，街道上車水馬龍，甚至還有在空中翱翔的飛機，
但他們從不羨慕。
因為他們處在仙境中。
「外面的人看不到我們，進不了芙蓉山內。」朗婆婆笑得神秘。
她說，芙蓉山就像是一場夢境，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的使命與靈能力，天輿廟是此深山中最
美的銀白色廟宇，他們能藉由天象和感知了解過去，看清未來，民眾會大排長龍的在天輿
廟前，要求看手相和面相。
他們的神叫做茜，是一隻七彩斑斕的朱雀，紅色的長髮，紫色的眼瞳，與結界師一同居住
在山頂上。
沙成軒知道，山頂上的結界廟遺跡還留著，雖然已經是一座破敗的神廟，但芙蓉湖的居民
沒有任何人敢動它。
那年她二十歲，奉父母之命要給許配給鈺家的長房大兒子鈺習，雖然鈺習身體不好，長年
臥床，但兩人青梅竹馬，交情甚篤，她對於這份姻緣沒有任何怨言。
「那年潮濕悶熱，穿著大紅新娘服得我幾乎滿頭大汗，但我很高興，因為終於能夠嫁給自
己喜歡的人。」朗婆婆笑著回憶，表情如糖似蜜。
看著朗婆婆笑著的模樣，沙成軒也開心。
只是她嫁入鈺家的第二年，鈺習便病重死亡，當時她的肚子裡已經懷了一對雙胞胎，因此
她不顧朗家人反對，繼續住在鈺家照顧老人小孩，也替他守寡。
當時的鈺鬼爺爺還叫做鈺旭齊，那是繼承鈺鬼這個位置之前的名字，他是鈺鬼和鈺習的小
堂弟，小了朗君儀十七歲，從小因為母親早逝，就是朗君儀把屎把尿帶大的。鈺旭齊的個
性安靜穩重，沉默寡言，雖然執拗難相處，卻也有著正義的熱心腸。
在他正式繼承家業後，朗家的小姑姑卻過世了，朗家後嗣凋零，男男女女只要是成為天輿
師的，多半活不過五十歲，算來算去，竟然沒有任何繼承者能夠主持天輿廟的大小事情，
這個位置找來找去只能落在她的頭上。
「但是我占卜的靈力很差。」她想拒絕。「我不行。」
「天輿廟不能空著，妳先回廟中修習，繼承大典的事情我們再請示茜大人。」繼承了守護
廟後的鈺鬼說，而鈺家沒有人拒絕這個提議，於是朗君儀帶著兩個兒子回到了天輿廟，改
了姓氏，做回了朗家人。
「我不喜歡做天輿師，因為天輿師一向很醜。」朗婆婆笑著說。「甚至我兒子門還曾經很
慶幸，不用繼承我的衣缽。」
「妳才不醜。」沙成軒搖搖頭。
「我的臉上沒有爬滿咒文，因為我沒有來得及繼承朗張這個名字。」朗婆婆顫抖的手輕輕
的摸了摸臉蛋，「但我還是瞎了，也不能說話了，或許這就是洩漏天機的代價吧。」
「該睡了，婆婆。」沙成軒很喜歡聽婆婆說以前的故事，只是婆婆開始記憶力混亂了，許
多過去的事情她記得很清楚，近期的事情卻是時好時壞。
有時候很正常，有時候她會問他是誰，最近她常說他像是一個認識的人，但是她卻想不起
來名字。
「我知道你是誰。」
天知道朗婆婆明明看不見沙成軒的臉，是如何說他長得像誰的。沙成軒只是隨意的看著窗
外大雨，勉強應付著，「婆婆當然知道，剛剛婆婆還叫我成軒呢，您該睡了。」
「沙益禾，你是沙益禾。」
沙益禾是誰呢？沙成軒暗暗的想著。
「沙益禾你這個壞蛋，把我小姑姑的肚子搞大了，還搶走了她唯一的女兒。」朗婆婆氣急
敗壞的抓住沙成軒的頭髮，「你壞蛋！把嫻嫻還來！」
「不是我啊朗婆婆……」沙成軒不敢掙扎，只能求饒。
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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