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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周圍的大人終於走上前來制止，「阿磊！你們又在欺負成軒了！」
幾個男孩反應過來，頓時一哄而散，轉眼跑得無影無蹤，連那個剛被拉下水的俞汐也不敢
多吭聲，濕淋淋地跟著其他人逃開。
「你說那個沙家的孩子……終於還手了吧？」幾個大人在岸邊低聲議論。
「……還是讓孩子們離他遠一點吧？畢竟他可是沙家的後代！整個沙家都死絕了，只剩下
他，肯定有鬼。」一名賣菜的婦人嘆了口氣。
「可他還手了，要是記恨上我們，怎麼辦？」另一名婦人走進菜舖，語氣不善。
「不是說他就是個無依無靠的野孩子嗎？鈺鬼大人也不疼愛他，背後又沒人撐腰。」
「還是趁早處理掉吧？要是他的能力真的覺醒了，還不鬧出大亂？」某個中年男子低聲道
。「你們忘了七八年前的事嗎？整個沙家的人像是被鬼附身一樣發瘋，最後死得慘不忍睹
。這孩子的眼神，也詭異得很！要不是鈺鬼大人收留，誰敢讓他活著？」
「昨天怎麼不讓他捲進塔樓裡呢？要是進去了，肯定活不了……」
「我們不是上回就故意支開鈺茗，讓這孩子靠近水邊嗎？」
「他一定還是會去的……這孩子，生來就不對勁……」
幾個大人鬼鬼祟祟地交頭接耳，圍在肉攤旁，時不時警惕地四下張望，似乎生怕被誰聽見
，語氣透著陰冷。他們的目光不時落在湖面上，凝視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沙成軒沒多久便從水中冒出來換氣。他年紀尚小，自然不會察覺這些大人背地裡的陰謀，
只是匆匆起身，準備回家換下濕掉的衣服，免得被鈺茗姨母發現自己又下水了。
回到簡陋的木屋，他剛打開衣櫃準備拿衣服，身後便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喚。「成軒。」
他嚇了一跳，猛地回頭，「爺……爺爺？」
鈺鬼站在門口，滿是皺紋的臉上神色淡然，語氣不帶任何起伏，「看不起你的人，欺負你
的人，你不該輕易放過。」
「是……」沙成軒低聲回應，跪下來，似乎還未完全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因為你是沙家的唯一後代，你的所有行為都關乎這個地方的未來。」
「沙家……」他低喃著，水珠沿著髮絲滴落。
鈺鬼嘆了口氣，「你不是個廢物。」
沙成軒怔住。
「你母親以為隱藏你的存在對你比較好，以為這樣你就能幸福。」鈺鬼語氣平靜，「但在
追求幸福之前，我們得先學會生存。」
「生存……」
「廢物是無法生存的。」鈺鬼目光犀利，語氣帶著不可置疑的威嚴。「你要當廢物，還是
要活下來？」
沙成軒茫然地點頭，「我要活下來。」
鈺鬼凝視著他，緩緩捋了捋雪白的鬍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乖，去換衣服吧。」
沙成軒微微一愣，雖然鈺茗總自稱姨母，對他情同母子，但因為忙碌，家中多半時間他都
是單獨與鈺鬼爺爺相處。可鈺鬼一向冷漠，很少與他有肢體接觸，這一摸讓他有些受寵若
驚。
他換下濕漉漉的衣服，晾在院子裡。
不久，鈺鬼走出房門，回頭看了眼還顯稚嫩的沙成軒，也不知剛才的話他聽進去了多少，
只淡淡道：「我去觀水。」
「是，爺爺。」沙成軒點頭，目送鈺鬼緩步走向湖邊。
鈺鬼冷心冷情，與外人幾乎無來往，除了每日觀水，便只關心滿櫃的書籍。村民雖敬重他
，但更多的是懼怕。
鈺鬼對芙蓉湖的人從未親近，唯一與他稍有交情的，大概只有天輿師朗君儀。
朗君儀是一個又瞎又啞的老奶奶，個子嬌小，長年駝背，身形瘦弱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
吹倒。她每日都佝僂縮在家中角落的藤椅上，彷彿一尊沉默的雕像。
四十年前，她正值中壯年，睿智而通透，精通一些醫術，曾經幫助無數芙蓉湖的老幼療傷
解厄。可歲月無情，隨著年紀漸長，她的身體逐漸衰敗，視力全失，聲音也沙啞至難以發
出完整的話語，只能用紙筆與外界溝通。
如今，她已是九十多歲的高齡，日常幾乎不發一語，安靜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彷彿早已
與世隔絕。唯一能讓人確信她仍然與「靈」有所聯繫的，是她偶爾會以紙筆留下一些預言
，警示世人可能發生的災禍。
只是，自從二十年前，她的「天眼」便再未開啟，這些年來，她寫下的紙張也不過是些日
常記錄，再沒有半點異象。
然而，這一天，一切發生了變化。
朗君儀如往常一樣，靜靜地坐在家中高處的陽台，無聲地感受著風的流動。然而，忽然間
，她整個身子驟然一顫，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擊中一般，蒼老的臉龐浮現出驚恐與不安。她
的指尖微微顫抖，枯瘦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朝向西方，彷彿在觸摸某種虛無縹緲的存在。
下一瞬間，她猛地站起身，動作異常急促而慌亂，口中發出尖銳而淒厲的叫聲，聲音異常
刺耳，震得屋內的鳥籠搖晃不已，裡頭的鳥兒驚恐地撲騰著翅膀。
「怎麼了？奶奶！」在旁照顧她的孫女聞聲驚慌地奔上前，伸手想要攙扶，卻見朗君儀的
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劇烈地翕動著，卻吐出一連串詭異的音節。
那些話語聽不出來自何種語言，像是某種古老的咒文，又像是低沉模糊的吟誦，透著滄桑
與神秘的韻律，彷彿來自某個遺失在時光長河中的過去。
突如其來的異象讓孫女嚇得不知所措，而就在這時，朗君儀身形一震，像是遭受了某種強
大而無形的衝擊，整個人往後倒去，狠狠地摔在地上。她的身子劇烈抽搐，嘴巴猛然張開
，隨即，一大口鮮血從她口中噴灑而出，染紅了木質地板。
「奶奶！」孫女驚叫著，急忙跪地攙扶她，心急如焚。
朗君儀的身體依舊顫抖不止，但意識似乎漸漸回籠，她伸出滿是皺紋的手，顫巍巍地在桌
上摸索，終於摸到了一支炭筆，隨即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在紙上寫下一道歪歪斜斜的字
句。
「快叫人，鬼宿要滅了。」
筆跡淩亂顫抖，像是蘊藏著某種無法言說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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