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我們不要再認識了，好不好
夏日的海邊，陽光太亮，海浪潔白，蟬聲刺耳。
黎昕站在遠處，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一腳深一腳淺地踩進沙裡，低頭摸索著還沒裝好的衝
浪板。他的心跳幾乎停住了。
她還不知道他。還沒有那場戀愛、那些爭執、那場背叛、那次告別。
她還是那個乾淨而單純的她，還未沾染他的存在。
他站得很近，只要幾步路，就能走到她面前，像第一次那樣笑著說：「新手？」
她就會抬起頭，對他笑，說：「看得出來嗎？」
然後一切就會再度開始。
可他沒有動。
—
他轉身走向一旁的小販攤位，買了杯冰涼的椰子水，坐在離她不遠的岩石上。
他看著她笨手笨腳地組裝板子，看著她蹲下繫板繩時把腳繩纏錯邊，看著她四處張望卻找
不到人幫忙的樣子。
如果是從前的他，早已衝過去了。
但這一次，他只能靜靜地坐著，把指甲掐進手掌裡，強迫自己別起身。
他聽見心裡有個聲音反覆問：
「你真的不去嗎？她需要你啊。」
但另一個更痛的聲音卻回答：
「她不需要一個會讓她死去的人。」
—
沈喻最後還是遇到別人幫忙——一個戴著帽子、看起來也是第一次來海邊的男生。他走過
去，有點結巴地問她要不要幫忙。她笑了，點點頭。
黎昕在一旁看著，心裡抽痛。
她還是會笑。沒有他，她還是能笑得像陽光一樣。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原來她的世界，不一定需要他。
—
傍晚，他看著她與那個陌生男孩一同走回岸邊。兩人拎著濕透的衝浪板，邊走邊說笑，像
剛剛一起闖了一場小冒險。
她回頭望了一眼遠方——或許只是看海。
他的心卻猛地一緊。
他忽然好想衝過去大喊：「沈喻，我愛你！」
好想再一次抱住她、再一次看她笑、再一次聽她說「我也是」。
但他知道，他不能。那一聲「我愛你」一旦說出口，就會讓她陷入命運的輪迴裡，重蹈死
亡的悲劇。
—
那晚他回到住處，一夜無眠。
夢裡，她從海浪中回頭，對他輕聲說：
「謝謝你，沒來叫我。」
他忍著淚問：「那你……過得好嗎？」
她微笑：「我不知道未來怎麼樣，但至少這一次，我活著。」
—
黎昕醒來時，眼角濕透，胸口有點輕、有點空。
他打開手機，照例想點開她的對話框。
但這一次，沒有任何紀錄。
他沒有加她好友，沒有她的電話，沒有共同回憶。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徹底地「不認識她」
。
—
那之後的日子，他時常坐在窗邊，想起他們曾經一起走過的地方。
他努力回想她說過的話、她笑的樣子、她說「我相信你啊」的語氣。
但每一次回想，都像沙從指縫滑落。
有些畫面變得模糊，有些語句再也接不齊，有些記憶像故障的錄影帶，只剩雜訊。
第三週，他突然想不起她最常去的咖啡廳名字。
第四週，他忘記她的生日。
第五週，他甚至忘記了她的聲音。
—
他開始寫信給自己，希望能留下什麼。可寫著寫著，名字不見了，時間線錯亂了。每一封
信最後只剩一句話：
「我曾經很愛一個人。」
—
幾個月後的某天午後，他從書店出來，在街角等紅燈。
午後的陽光落在人群肩膀上，微熱而安靜。
他看到一個女孩擦肩而過。
長髮、連身裙、步伐輕快，懷裡抱著一袋水果，手機貼在耳邊。
他沒有看清她的臉。她也沒看到他，只是低著頭匆匆走過。
可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一股說不出來的懷念與疼痛從胸口湧出，像是被誰狠狠撞了一下。
他下意識回頭望著她的背影。她已經走遠，消失在人潮中。
他站在原地，什麼也想不起來，卻覺得剛剛離開的那個人——
好熟悉，好重要，好像是他生命裡缺失的一塊。
但他叫不出她的名字，也說不上那是誰。
只是胸口，很痛很痛。
像是記憶的最後一道殘光，在心裡某個角落無聲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