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愛過諭麼？或者說直至離婚的前一刻，甚至是現在還愛著麼？
這問題對我來說有些難堪，非常──跟絕大部份的夫妻差不多，平時我幾乎
從來不對前妻甜言蜜語。
老婆好似就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我已經徹底忘記了跟她戀愛時候的我，是怎麼樣的我。
即使我對自己的記憶是多麼的自信與驕傲，我跟諭之間，我愛妳這三個字好
似老早就像連續劇都不再上演的台詞一樣被遺忘丟棄。
只是我壓根沒想過沒有她的日子要怎麼過，也許該老實的進一步承認，我的
目光已經許久不曾放在她的身上。
極少在意，也抱持著不怎麼在乎的態度過著。
心裡總是認為，妻的存在就跟太陽必須打東邊出來一樣，不須要質疑，也根
本不需要思考。
然而諭不重要麼？我知道自己已經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忽略她了。
雖然我也曾經下定決心去改變什麼，但實際上已經習慣不依賴彼此的我們，
在生活圈裡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
這就好像長期缺課的學生一樣，除了被死當之外，未來沒有任何出路。
也許那時總覺得還不會太遲，總覺得她就在身邊，日子過得也沒有什麼可以
抱怨。
所以到底是我不夠積極還缺少是體貼浪漫？也許都是。
日常上的我和諭，很少聊天也極少一塊吃飯，平常總是各忙各的，共通的話
題除了孩子之外幾乎可以說是完全沒有。
我是個容易知足的男人，雖然說沒有什麼時間和金錢觀念，卻也不是個會給
任何人帶來麻煩的傢伙。
好吧！雖然沒有什麼責任感可言，但憑心而論我也是個願意吃苦，作事努力
牢靠的人。
而即使生活上是一灘死水，我也絕不願輕易掀起波瀾。
一直以來我對於家庭、工作、生活上的一切一切都不曾抱怨，甚至還可以說
有些幸運的竊喜。
說是沒有野心也好，安於平淡也罷，事實上過去經歷太多的我早已毫無所求。
原本我以為前妻的想法應該也跟我差不多，現在回頭去想，真的是我多想了。
其實我本來應該是愛著前妻的。
如果記憶沒有出現問題的話，我們確實一塊渡過了四年左右的甜蜜時光。
那個時候保持著極高頻率的作愛吧？薪水也老實毫不抱怨的全數交給了她。
雖然我不見得溫柔體貼，也不做家事，但從來也不過問干涉前妻去做任何她
想做的事情。
回想結婚的那一天，我也是曾經發誓要照顧她一輩子，保護她，不讓她受到
任何委屈，要讓她過好日子的不是？
到底，我們怎麼了？
決定離婚的那天是三月二十七號。老婆一如往常帶著孩子在晚間八點左右返
家。因為她沒有工作，除了每天從早出門之外，偶爾帶著孩子不回家也是常
事，所以我難免抱怨兩句。
『清明節什麼時候要一塊回家？』耐著性子，我嘗試問著。
「星期天吧。」她毫不在乎的應著，眼光不看著我。
『星期天？那星期六我們一塊整理丁的東西，在上幼稚園之前，她要回鄉下
住好一段時間。』
「不用了。」
『不用？』
「星期五我要帶她回嘉義一趟。」
『回嘉義我怎麼不知道？我們要提早回家耶。』
「反正我會回去煮飯啦！大嫂她們又不一定會回去。」
『這有什麼好計較的啊，妳回去嘉義幹嘛，下次可以早點跟我說嗎？』
實話說，我始終認為我們為鄉下老家多做一點是應該的，對諭是有好處的。
雖然面對任何人甚至是諭的時候，我總是會念她幾句，從來也不站在她的立
場講話，可實際上誰也未曾讓她受過一絲委屈不是？
一直以來，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她而已。
我一直一直扮演著壞人，不夠體貼、成熟的角色，想要在任何人面前突顯出
她的好。
更何況平常跟雙親已經沒有住在一起了，不就是煮幾頓飯麼？
長期以來老家的雙親總是幫助我們很多，說到底，是我自己不夠爭氣。
有時候私底下跟媽媽聊天跟親戚講話，聽到她們滿嘴稱讚諭要我多疼她一些
的時候，我的臉上總是帶著驕傲的微笑。
也許，我真的不是夠好老公，也不是父母眼裡的好孩子。
但我娶了個溫柔又孝順的好老婆不是？我一直知道。
「跟你說要幹麻？」
『我是妳老公耶，不用告訴我嗎？』
「你很煩耶，我做什麼去哪裡為什麼要告訴你？不要管我好不好？」
不要管妳？
也許是氣上心頭，頓時我好好看了諭一眼。
曾幾何時我發現她真的變了，在彼此的忽略中已不知不覺已經變成了一個很
陌生的家人。
其實我並不怪她，一點也不，追根究底都是我錯。
『所以，妳真的沒有要考慮一下跟我離婚？』話是脫出口了，當下卻根本沒
有這個意思。
我只是覺得婚姻，是不是應該更加親密一些？我想要拉近距離，卻不知怎麼
地親手將她推得更遠。
「好啊！那就離婚吧。」諭像是等待了好久一般，毫不猶豫的脫口回答。
瞬間我發誓我後悔了。
而且天蠍的多疑個性讓我懷疑自己，完全就是上當！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辦手續？』該死，我到底在倔強什麼？
說完這句話，我走出了房門。
「這兩天就趕快辦一辦吧。」諭冷靜走了出來，看著我。
而我該死的正在傻笑！
除了擺出笑臉，我不知道如何是好，道歉應該先擺出笑臉吧？
只要她一句話，我就會讓步了，拜託──請看穿我的倔強。
「跟我離婚就這麼高興嗎？有沒有這麼討厭我啊，黃先生！」諭說，口氣
嘲諷的很冷。
『那孩子怎麼辦？我是不可能給妳的。』眼睛看著孩子，我突然心疼了起來。
這才意會到，原本平穩的生活即將天翻地覆的徹底改變。
這是真的麼？該死，哪個誰來阻止一下好不好，我在心底瘋狂吶喊著。
豈料，諭的下一句話──我徹底崩潰了。
「孩子給你啊沒有關係。但是你要給我一筆錢，我要搬離開這裡。」
『真的？』我苦笑？在風雨飄搖中企圖力挽狂瀾。
我跟諭都是十分疼愛孩子的父母，這一點根本毫無疑問，我壓根就沒有料到
她居然能夠捨得離得開孩子。
到底想要跟我離婚的心意是有多麼堅決？
「是啊，因為我還沒有找到工作，所以大概要五月底才會搬走，總要給我一
筆錢租房子吧。」
『應該的。』我點頭，這才發現原來我和她之間現實的只剩下錢麼？
「那交通工具呢？車子給我沒有問題吧。」
我繼續點頭！『沒問題。』
家裡有兩台車，雖然都在我的名下，但平常我們夫妻各開一台。
老實說她的要求都算合理範圍。
「家裡所有我買的東西，我全部都要搬走，有意見嗎？」
我──我是不是該說些什麼來阻止這對話繼續？
我想發脾氣，但要發什麼脾氣呢？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沒有，妳想要什麼全部都可以拿走，只要妳人走就好！』
該死！我到底在說什麼？
也許都只是氣話，過了今晚之後就會沒事了吧，我這麼安慰自己。
反正手續還沒有辦不是？
「那你去把離婚協議書印出來吧，現在就簽一簽。」
『現在？』我張大嘴巴。
「對啊，我怕你後悔。」
『可是我們家沒有列表機，而且──』
「去網路下載就可以了，便利商店可以印啊，現在快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這麼犯賤。
一直以來我好像真的極少拒絕老婆的合理要求，於是很快的上網下載了資料，
然後出門快速的印完返家。
真的要離婚了？看著剛印好的離婚協議書，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心裡只想著我的孩子怎麼辦？沒有媽媽的她未來該怎麼辦？
很想哭，可是掉不出眼淚。
「換你簽了，簽好我出門印照片，後天我們再一起去登記吧。」
看著諭毫不猶豫的簽完一式三份的協議書，我只能苦笑。
對不起諭的人是我，但心疼萬分的是孩子。
簽下名字的時候我告訴自己，妻子解脫了，她可以好好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我真的不是一個好老公，不但骯髒、懶惰、不修邊幅之外而且還不做家事，只
是孩子怎麼辦？
沒有辦法忍受低氣壓的家裡，走出門，我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