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班上課業頂尖的學生都有隨身攜帶記事本的習慣，只要敏銳的神經感應到老師傳
授的考試要點，便老老實實地在記事本上輸寫成圖文繁茂的重點式，條列式，精簡式的註
解，儼然汲取課堂知識的神聖儀式之一。我猶能記得第一次向她借記事本時，一邊翻閱，
而心中不由得興起的景仰和欽佩。幻藍的墨水筆跡橫在字底，像清澈的稻間溪流，齊整地
劃分出字裡行間的田埂，我永遠忘不了當下所帶來的舒適視覺以及閱讀體驗，但不明白她
精心佈置的用意，只覺得多此一舉，市面上的教科書都有設計填空的表格，照著空格依樣
畫葫蘆還能兼顧美觀。
如果將如此勤奮的精神實踐於愛情身上，會不會顯驗出更高層次的感情。和天資聰穎
的人交往是怎麼樣的世界，我首先抱持這樣的疑惑和她交往。
有人說書讀得太厲害，反而不擅於感情談判，雖然我起初不太以偏概全的論述，但這
個似是而非的缺點在她身上確實連環發生。她對於親暱的定義十分模糊，在情侶的身份中
不能高調展現深邃的愛意，反之閱讀戀人離散的悲劇會情不自禁地從眼角滾出淚珠，而她
的筆路清晰真摯，是寫作比賽的精銳文手，卻無法從口中表達真實存在的情感，可能和現
代課綱充斥文官貶謫的古文所產生的後遺症有關，又或者，只是她懂得理性剖析人的思緒
，卻忘記傾聽內心深處最隱喻而繁雜的迴響。底蘊豐富的心理學，哲學論的假說她都鑽研
過，但自身是否曾有過因此被打動，從而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無論風雨兼程都要共赴一
生，還是帶著人型的軀殼施行人性應有的本能，進而只是執行婚姻的義務，我不明白，她
竟也難以詮釋。
她的習慣倒是提點了我，我出了題目，由雙方共同約定，在一個月內記錄對方的習性
，以記載的份量，真實性為考量，誰越符合標準，誰的分數就高。她的果真被激勵起來，
一股衝勁地寫下我的飲食起居，生活模式，連伏案睡覺的動作都不放過，如同聽課的認真
姿態，她並不是付諸於流水帳的記法，反而以整齊的序列再三歸類，有如一本專屬的人物
傳記。
或許她內心妄想任何被我超越的可能性，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比我勤奮，儘管我的成績
是有目共睹地差，但她很容易把自己推入比較的環境中。她對分數有斤斤計較的老毛病，
有時我真能感覺到她打從私心絕不退讓的意志，由最後壓倒性的勝敗便可得知，我更是訝
異，不只一個月的內容，她連同半年的份量也一同呈上。
她並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現神氣的臉色，但這次可是深深被她打敗而感到自卑。有
時候，我太過盲目要求在言語中博取認同，卻忘記從心靈層面思索愛情的意義，她的記事
本上雖然只是平凡不過的日常，但我終於明白為何一定要用閃亮的螢光筆，大大地框住彼
此生日的那一天，卻未曾聽過親口表白的那句生日快樂。
記事本上有一條碧藍的河，青春在河岸旁種滿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