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讀了許多深刻的文章，讀著讀著，忽然就湧起了一股莫名的
反胃，這是讀教科書不會有的。
明明教科書才是那個施予壓力的來源，明明那些文章才是自己自願且樂意去讀的所嚮，為
何總相反呢？
或許，是知道教科書的內容終究有一天會為自己所淡忘，知道拼死一搏地讀只是為了那張
薄薄的文憑，知道它並不會停在心裡太久。而那些深刻的文章會。
所以讀多了，讀久了，胸口就開始悶了，一股作嘔感就從底翻騰襲捲而上了。
可卻仍然喪心病狂地讀著，似乎以為能夠以毒攻毒，又或者就是單純的一個文字受虐傾向
者，沈浸著，淪陷著，墮落著…
莊周夢蝶，我開始沈淪於夢境中，現實和夢境的隔線越來越模糊。
文字化作上萬計的蝴蝶，如阿拉丁的飛毯，從腦裡蔓延鋪展到眼前。
彼此擁擠在一起蠕動，上萬對翅膀一起輕輕互相撞擊撲動，發出嗡嗡之聲。光柱之中絢爛
的粉末蒸騰飛舞。空氣中洋溢著鮮明文字刺鼻的氣味。
驚心動魄。這樣的事情也許一生只會遇見一次，卻時時刻刻地出現在我夢中。
這樣不行，一個聲音對我喊。
妳對不起那些在乎妳的人，聲音越來越靠近。回頭，不見人影。低頭，才發現是影子在對
自己說話。
重蹈覆轍，一次一次輪迴，妳不累我都累了。它用鄙夷的聲音說。
我也不想啊。我是想這麼說的，可話卻哽在了喉嚨。我知道誰都沒法幫我，只有自己能夠
提起自己。我知道的。我知道。
可，知道又如何？ 而且，我真的知道嗎？
耽溺於文字，無法自拔。耽溺於情緒，無以抽身。寫完了詩，還留在原地嗎？
我一直都在追，明明知道自己始終追不上，還是追。追了19年，突然覺得累了，旁人都說
，休息吧，休息吧，休息.. 記得以前體育老師曾說過，跑長跑最忌諱的就是停下來，無
論如何都要維持前進的步伐，一旦停了下來，妳只會更累，只會與他人越來越遠。
但我還是停下來了，聽信了那句俗諺「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然後才發現，我再也
邁不動腳步了。其他跑者從我身邊一個個呼嘯而過。我半蹲著，喘著氣，想要趕緊調整呼
吸，卻是嗆了自己一口又一口。
突然想起小時候英語文法課黑板上大大的六字「現在過去未來」。 原來時態就能道盡一
生。
陷在現在，過去過不去，未來仍未來。
國三升高中，我愉悅地讀著書，沒有一絲壓力，只覺讀書是令人充實的休閒，就像圍棋、
就像童軍，是日常，是生活，是我的一部分。十二點準時上床睡覺，沒有誰的規範規定，
對未來充滿了懷想。
高中升大學，人際關係上的揪扯，學校制度的杯葛，對父母未來的擔憂，對自己對國家的
使命和無力感，期許與現實、失望與希望，諸如此等矛盾而無奈的思緒已漸漸爬滿心頭。
於是開始不想去上學，寄憂於排球，努力、努力地壓制住內心萬竄的那股蠕動。
指考前一個月的日子裡，我幾乎埋頭苦讀，讓一切抽離腦中，但總還是有些時候，龐大的
空虛感會毫不留情地襲來，在喧鬧的人群中突然靜默，聽歌聽著聽著臉上便掛了兩道淚痕
，腦海裡揮之不去的，都是過往的倒影，可現實卻又要我壓著頭前進。
以為，到了大學，就可以為這股恐慌找到解答。
後來，才發現大學是一把鑰匙，打開那禁錮野獸籠子的鑰匙。
排山倒海而來的愧疚感總在夜半時湧入心頭、竄至腦裡、蔓至全身。我緊抱雙臂，蜷縮著
，掙扎著。我失去了最後一個寄託的對象，我放下了排球，我放下了筆，我關上了門，我
閉上了口，我闔上了心。
沒有了運動，減縮了食慾，但體重還是向上攀升，生命卻是越來越清癯。開始明白了，那
些瘋子為何會瘋，那些傻子為何會做傻事。我在自己與自己之間周旋，在一次一次看似有
選擇的選擇中徘徊。雨沖走了快樂，陽光卻使我覺得刺眼，不論晴天還是雨天，憂鬱的情
緒卻是再也無法為之所變了。
我開始一次又一次地將回憶打翻，將遍地的苦痛一杓一杓無聲地舀起，一口一口緩緩地啜
完。而如今，我才發現，我連回憶都要飲盡了。有朝一日，或許連自己都將不復存在。
想到這，才久違地，很久很久違地，摀著口任淚如雨下，任傷肆虐於心，任時光流淌不再
計算...
2016.4.20 永和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