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別送我回家

作者: bulunssta (吸管)   2015-06-16 09:14:53
初次見面時,很多人都會問「你是哪裡人啊?」尤其明明自認沒什麼怪腔,但不少人都會
以為我不是台灣人。有次以隻字法語來唬爛朋友說我是法國華僑,人家還真信了。
 
先從我雙親說起吧。
 
我父親是雲林海線人,祖上來台至今已逾四五代餘,操的是海口泉腔台語。至於母親比較
特別一點,外祖父母是廣州人,年輕時隨國民黨來台灣,後定居於嘉義阿里山。入境隨俗
,外祖母來台之後學的是阿里山漳腔台語,所以她操得一口廣式台語 (至於外祖父,我
從來沒聽過他的聲音,至少在我記憶所及範圍內)。大阿姨是在中國出生的,好像還會說
一點廣東話。而我母親是在台灣出生長大,已不會說廣東話了;我母親台語雖說得流利,
據專家所說卻不是正港道地的台語。
 
(而因為一些奇妙的緣故,台灣的父母普遍不會跟他們的小孩說母語,我也是一位因此只
會聽不會說台語的小孩。)
 
莫約在母親上初中時,外祖父母遷至板橋復興街定居。
據我不可靠的大腦記憶,我可溯及最早的記憶是我在一種有長欄杆的娃娃床裡,看著我母
親跟別人打麻將。這個地點我認為應該是我第一個家,約在板橋新海路附近。我第一個不
確定是不是真實的朋友,應該也是在這裡交到的。我對他的記憶也只有一兩個片段,長大
後還會懷疑他是不是我以前作夢捏造出來的?
 
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經常四處搬家。板橋、八德、大園、湖口等處,光是板橋就曾經有
過至少四五個「家」。其中有短暫因為父母還在找房子就將我們小孩寄放在親戚家中。現
在於中和的「家」應該是住最久的,自我高二至今。
 
所以當別人問起我是哪裡人時,其實我真不知道怎麼回答。無論回答哪個答案,我都會覺
得很心虛。尤其現實不斷地把我的根一支一支抽起。
幾年前外祖母居住四十年的「家」被賣掉了。因為不是我們在扞家,所以沒有什麼地方置
喙。我只能口頭上對我媽碎唸阿罵都幾歲的人,還讓她離開熟悉的地方到陌生的環境。我
不敢對她說出不要再把我的家搬走了。
 
前年驅車行經桃園時,我提議回去看看以前大園的家。我們找了很久,始終找不到家在哪
裡。之後看到一個好像有點眼熟的房子,問了之後才知道原來以前的家已經變成馬路了,
才知道原來那個有點眼熟的房子就是以前隔壁的鄰居。
 
幾個月前在奔赴嬸婆喪禮途中,車上只有我與父親二人。我藉故問起了父親關於他的往事
,發現原來雲林的家也不是我們的。當初買地起厝時,因為一些緣故,產權都歸三叔公。
如今男方祖輩只剩他,後繼的子孫也尚未成家。或許有一天雲林的家也會不見吧?
現在的我已經不會想要再去「擁有」一個家。懂事後,我經常在思考這些事對我有什麼影
響?中小學時,每到寒暑假,我總是「期待」父母通知「我們要搬家囉」,然後整理我的
玩具,想著今年會是哪位親戚來載我們的家具呢?今年會是搬到哪個地方去呢?我行李打
包得很好,除了在小二上時遺失了一隻巴西小烏龜。
 
不曉得是不會還是不想,我從不曾與那些「舊同學」連絡過,除了小時一次打電話給一位
林同學,一位清秀可愛的小女生,記得有次上課發言時口誤「我的林XX」導致全班哄堂大
笑。我們只講了幾句非常客套的社交話之後,就掛斷了。
 
另外也除了一次暑假單騎環島,刻意行經湖口,去找一位當時最親近的一位吳同學 (部分
是因為我只記得他家在哪裡)。沒想到他真的在家。他變得很黑,跟幼時只會宅在家玩電
腦的形象差很多。我們也只是客套社交幾句,就離開了。
我總是自我解讀說,這些經歷讓我可以自在地離開我的好朋友們而不做任何聯繫。習慣人
們從我生命中徹底地離開、然後又去交一群新的朋友。到了大學之後首次被別人說我很少
對朋友說內心的話,我後來想想,也許是與這些有關係,也許在我潛意識老早就認定在某
年的寒暑假我們會分離,不用說一句再見 (而這也真的成了事實)。
 
我總是說高中之前的朋友是自然而然交到的,因為我們每天被困在同一個空間裡,所以我
們才成為朋友。而大學因為大家都分散各自修各自的課,因此這時的朋友正需要靠自己的
力量去經營,直到我被一個同班的同學設拒接之後,更讓我這麼認為。
 
我也自我解讀說,我每隔一段時間,總是會非常想要遠行,而且是一個人遠行。我坐火車
、騎摩托車、腳踏車、徒步,徹底地離開我的生活,去一個新的地方、陌生的地方 (雖然
都是在台灣)。
去年發生了一件大事,我父母在觀音買了新房子,貸款了好幾百萬。這應該他們的夢想,
一直搬家的不只是我,還有我的家人。但其實我覺得無所謂,因為這很花錢,而且我想要
大家一直待在現在中和這個租屋處。不過這也讓我發現了,現在的我是有能力維持一個
「家」了。
 
內心有小小的抗拒,不想搬到觀音去,我不想再搬家了。儘管這個租屋處之後可能會被房
東收走,我還是想盡可能維持現在這個樣子。
 
但如果我以後有孩子,我想給他們哪一個「家」呢?現在沒有真的有小孩,我可以不去面
對這個問題。然而我現在自己離開中和,獨立自主出去找一個自己的「家」,這是不是也
代表著我又要失去了一個「家」呢?
 
至今我仍在思考這些事所帶給我的影響,與它們的目的。以上所想的都是我表面的意識所
能思考到的問題,可能它們背後真正的因果,我還要再一個十年才可以更看清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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