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春之頌-晚春調

作者: wanther97801 (桑桑桑樹)   2018-04-18 20:19:44
一、樹,男低音
窗外春雷滾滾,遲遲不落。
隨後,天空像是缺了個口了一般,瓢潑大雨傾瀉拍打在大地上。
也拍打在樹上,拍打在將樹吹得亂七八糟枝葉零散的春風上。
園丁批著外套站在窗前。但那件銀色的刺繡外套似乎單薄得,抵擋不了這遲來的春寒。
亦遮掩不了他內心的自責。
「我是不是建議錯了啊?」自言自語著,園丁看著天邊依舊滾滾的春雷:「真是令人擔心
呢……?」
隔天,昨日殘留的陰霾蒙了金烏,整個園子滯悶凝重得,像是可以直接從空氣中提煉出懊
悔。
春風沒有來。
那個帶來涼意也帶來瑯瑯笑語的春風,沒有來。
園丁這次並不依照慣例的晃著水桶,而是拎著一手六罐裝的啤酒,來到樹下。
拉開綠色外裝的易開罐拉環,反手一倒。金黃的酒液在樹的腳邊,聚積成了一個帶著麥香
的水潭。
「……」園丁坐在樹下,給自己也開了一罐。上唇殘留了一圈啤酒沫。
「我只是……」樹的枝條微微顫抖,幾滴雨珠摔到地上,摔到園丁的身上,支離破碎:「
我只是不想要她到處去吸引別人啊……我只是不想要她全世界亂跑啊……」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她只屬於我而已啊。
更多的雨珠自樹冠幅中滾落,濃濃的溢著無助:「你們人類一般遇到這種事,都怎麼著?

園丁閉上眼睛,張開掌心承接著雨珠。
好涼啊……
這就是,樹心底的溫度嗎?
許久許久,園丁才睜開眼睛。
「你們之間的隔閡,是源於種族的不同。」沁著比啤酒還苦的笑容,園丁用掌心的雨珠抹
了把臉:「但我們人類,明明用著同樣的語言,明明同樣留著鮮紅的血,明明……明明同
樣,都有一顆以愛為形狀的臟器在胸口跳動。」
卻還總是充滿著誤解爭吵,進而分離啊。
「或許我們人類更糟糕吧?」抹不去臉上的苦笑,園丁將手上的啤酒盡數倒進腳邊那個泛
著金黃麥香的湖:「起碼你們還知道,要好好跟對方說清楚啊。」
抓著泛紅的酒疹,園丁默默進了屋。
或許是心碎絕望過了頭,或許是頭一次喝酒,樹的今夜,竟然一夜黑甜無夢,像個玩累了
的孩子一般的好眠。
再次睜開眼,眼前是風雨後狼藉的斷垣殘壁。想起從前與春風琴瑟和鳴的欣欣向榮,樹的
心底第一次感到空虛的疼痛。
「吱吱吱!」在樹的左臂上,一窩粉紅色的生命甫破殼而出,正張大嘴,想獲得此生第一
個對於慾望的滿足。
「你們的媽媽呢?」樹心底擔心著,該不是昨夜的爭吵使牠們的媽媽再也回不了家了吧?
在枝葉中找尋著,哎呀,牠們的媽媽正披著濕透的羽毛,和樹洞裡的毛蟲拔著河呢。
低頭一看,一群小草正仰頭張開嘴,享受著自他的枝葉縫隙篩落的甘霖。
縱然一夜風雨肆虐,但一切依然亂中有序的生機盎然。
他突然明白了:
他就是一棵樹,一棵不能動的樹。
因為肩負起了這裡的食物鏈,所以不能,亦不願離開的樹。
他不可能放棄自己的根和風到處旅行,所以,他更不能要求因流動而存在的風守著他,靜
止。
那樣一來,如此自由自在而調皮精靈的風,就會消失。
是啊,或許他們倆有著太多太多的歧異,但風可以當他的眼睛,而他,可以當風的家。
「你愛上一朵花,疼惜她最好的方法絕對不是將她摘下插瓶,供在神龕上,而是在她身邊
結廬,陪她風吹雨打,陪她一起哭笑。」
園丁不知何時晃到樹身邊,拎著一架小提琴:「還想她嗎?」
「……嗯。」樹垂下枝條:「可是她會在哪?」
「嘿嘿嘿,我替你助攻吧。」將小提琴架在肩上,園丁笑得狡黠自信:「誰讓咱倆是朋友
啊?」
溫潤的音色自園丁肩上流瀉而出,瀰漫至滿園。枝條摩擦的沙沙聲像是替他伴奏著。
一曲望春風,在這個盼春風的園子裡,繚繞。
二、嵐,女中音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那裡,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迷茫的晃蕩至海邊,船正入港。吃水不深的大郵輪幾乎就要擱淺了。
她行至船的背後,用力一推,浪拍打在船身,順利入港。
她看著岸上水手的笑靨,心底只覺得渾噩。
慢慢的晃至哭牆邊,一樣蓊鬱的菩提,一樣濃縮了來自世界各地悲傷的牆。
輕輕的將透明的身子貼在紅磚上,她想學這些人們,向牆傾訴、宣洩著自己心底空洞的傷
,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做不到。
攀登上離地心最遠的珠穆朗瑪峰,她終於感受到,此地的冷,就像她心底吹出的風一般的
寒。
深潛進離地心最近的馬里亞納海溝,她終於感受到,此地的黑,就像她心底什麼都能吞噬
的空虛一般的黑。
「唉。」婆羅洲的雨林上空,好久不見的雲,對風投射出用水霧凝就的無奈。
風再也承受不住心底過於濃郁的委屈,撲進白雲懷裡放聲嚎啕。
雨林裡,一群學生正在河上上著課。
「我要拍鱷魚!」一個眼中閃著領導者神采的男孩將手機鏡頭對準河面。
突如其來的傾盆將他的手機打入河中。他正想伸手去撈,一條鱷魚張開血盆大口將他的手
機吞吃了去。
「我操你媽的對流雨啊啊啊!!!」失去手機的男孩崩潰的對著天空比出中指。
「哭夠了沒?」雲看著自己沾染了風的悲傷而變黑的身軀:「欸欸妳看妳,都把人家手機
哭沒了。」
「手機沒了買得到,」風哭得一抽一抽的:「我的心沒了要去哪裡買啦?」
「妳的心不是沒了,是丟在某個地方了。」雲挑起眉:「妳們風之一族,天生就該漂流浪
蕩的,若是常駐在一個地方,就會消失佚散的啊。」
「可是……」風繼續把自己哭乾:「難道我們這輩子,就不能擁有所謂的歸屬感了嗎?」
「當然可以啊,」雲的眉挑得更高,幾乎都快從他的身體出逃了:「但是歸屬感難道就是
妳得一直待在那兒?還是妳得一直把他綁在妳身上?」
「齁,我就沒有過,我不知道啊!」一風一雲繼續飛行,行經宜蘭河畔。天氣很好,陽光
灑在草皮上,像是把滿地的翠綠都鍍了金。
春風一如往常的去逗弄著那些追風箏的孩子,下意識的讓那五彩的紙鳶逸脫地心引力,越
來越高越來越遠……
「別再放線啦,風箏會飛走的啊!」她聽見有人這麼說。
「不會啦,線怎麼樣都在我手上啊。」像是確認一般的扯了扯:「只要線在我手上,飛再
遠我都能把它牽回家。」
風突然想通了些什麼:
是啊,自己一直追求的,不就是這種感覺嗎?
無論身在何處,你知道永遠都有人在等你出門。
然後,永遠都有人,守著一個小小的一畝三分,等你回家。
加快腳步向前,差點沖散了追隨在側的雲。
「齁,有異性沒人性啦。」雲翻了翻白眼,兀自漂浮著。
即將衝進園子裡的時候,腦子裡浮出的念頭又使她急煞:
“他會不會根本還在生我的氣啊?”
擔憂的徘徊著,行至門口。
滿園流瀉,而至溢出的悠揚琴聲飄散至她四周,像是與她合而為一。
再仔細一聽,這琴聲充盈進她的心底,而後,自她的眼眶滿溢而出。
「望春風……」她輕聲唸著,隨後大吼:「好啦我知道了,我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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