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莖就是世界的中心──《莫比烏斯》
前幾天去看了韓國鬼才導演金基德的電影《莫比烏斯》，在各種意義上
相當厲害的一部作品。
電影的大意是這樣的：妻子不爽丈夫外遇欲閹了他卻失敗，便改變目標
把兒子閹了後離家出走。父親對兒子相當內疚，也去醫院請醫生把自己給剁
了陰莖冷凍保存準備未來移植給兒子。失去陰莖的兒子在學校受到欺凌，跑
去找父親的情婦，情婦卻在眼前被輪姦，他也被當成共犯抓走關起來。父親
一邊搜尋陰莖移植手術的資料，一邊也查找著如何不經由陰莖達到性高潮，
最後找到藉由肉體疼痛來引發高潮的方式，便分享給兒子，兒子出獄後便常
用自虐的方式自慰，還去找情婦讓她用刀子插，代替性交引發高潮。兒子還
和情婦合力閹了強姦犯Ａ，並也讓強姦犯Ａ以疼痛達到高潮。後來父親順利
發現陰莖移植成功的案例，兒子便獲得父親的陰莖移植，但卻無法勃起射精。
有日，離家出走的母親跑回來，發現父親的陰莖已經移植給兒子後大驚，三
人又在偶然之下發現兒子的陰莖只會因母親而勃起。母親便幫助兒子手淫，
父親見狀非常不是滋味，又拿到企圖再次把兒子給閹了，但是失敗。後來，
父親拿槍殺了母親後自殺，兒子發現後也拿槍射掉自己陰莖後出家，結束。
打完上面這段後我算了算，「陰莖」一詞共出現了九次，著實是本片的
關鍵詞，甚至可說是整個電影世界裡的中心，所有的角色就圍繞著這根肉棒
不斷打轉、往復輪迴，並如莫比烏斯帶一般無止盡地重複著愚蠢的罪愆。
「莫比烏斯」是一個往復循環不斷的象徵，與佛教的輪迴思想亦有呼應之處，
片中多次出現佛像，最終又讓兒子出家拜佛，且妻子用來閹掉兒子的刀，也
都一直收在家中的半身佛像中，其意喻甚明。同時，片中亦不難發現幾個呼
應莫比烏斯意象的安排：母親離家出走後在街上遇到行腳僧，而在電影結局，
兒子亦成了行腳僧；母親在電影開頭用刀閹了兒子，而電影終局換父親欲以
刀閹了兒子；兒子在電影一開始便被閹割，而在電影結局又自行閹割；父親
在電影開頭與情婦犯了外遇之罪，而兒子在終局亦與母親不倫，等等。
除去「莫比烏斯」外，「陰莖」亦是本片中一個重要的意象，其象徵的
便是父權／男性優位權力。而閹割／失去陰莖的狀態，便意味著喪失了此種
優位權力，其不僅可能使男女性別權力錯位，亦能使父子權力關係錯位。性
別權力錯位的線索在電影裡相當明顯：在有陰莖的情況下，男性是侵略者、
是插入者、是支配者，其可以同時擁有多個女性，亦可無視女性自主意識對
其進行強姦；然而一旦失去陰莖，男性便成為了弱勢者、乞討者、被支配者、
被插入者，其必須低聲下氣地請求女性賜予他性愉悅，並忍受刀子插入體內
的疼痛來完成性慾的滿足（插入男性體內的刀子便如插入女性體內的陰莖一
般，具有帶來苦痛與快感的功能，兩者在電影中的呼應關係相當巧妙；或許
也可以說，苦痛與性快感本就是一體兩面），女性同時擁有多個男性其亦無
置喙之地。而若是女性不領情，不願回應男性的乞討，則男性亦只能徒勞無
功地企圖維持其根本早已蕩然不存的男性權力與支配力，然後面對早已註定
的失敗下場，例如失去陰莖的父親企圖對母親行使支配權，趴在母親身上不
斷用其不存在的陰莖穿刺母親，但可想而知，結果自然是失敗的。
至於父子權力關係的錯位則比較隱微，但仍不難發現。伊底帕斯情結貫
串了整部片：兒子欲超越、掠奪、支配父親，而父親則恐懼兒子的超越、支
配與掠奪。起先，父親因對兒子心懷愧疚，而自願割下陰莖以圖移植給兒子，
同時放棄了與情婦的關係，並對兒子低聲下氣；但後來，其便發現順利完成
陰莖移植的兒子漸漸地將自己過去所擁有的事物一一奪取，例如情婦、例如
妻子。此時他又感到懊悔與恐懼，因而企圖奪回已移植到兒子身上的自己的
陰莖。
綜觀全片，儼然環繞著陰莖打轉，不僅男性懼怕閹割、爭奪陰莖，就連
片中女性也「只認陰莖不認人」了。母親得知丈夫的陰莖已移植給兒子後，
便將性對象轉移到兒子身上，情婦亦肆無忌憚地與兒子發生關係。這個「陰
莖邏輯」著實令觀者相當不舒服，但撇開這層生理上的厭惡不談，片中的象
徵以及意象的安排，著實都相當到位，畫面也都頗令人印象深刻。
當然還是有幾個不怎麼重要的吐槽點想談：最好是世界上有那麼成功的
陰莖移植術，能讓移植後的陰莖能勃起能性交能射精還有性愉悅；最好是一
個剛被閹掉的男人有體力在大馬路上奔跑；最好是陰莖切除手術啥的都說做
就做，而且完全毋須康復期似的；最好是你今天才剛在網路上查到昨天美國
成功進行了陰莖移植手術開創世界首例，隔天就立刻從韓國飛到美國去動手
術。不過換個角度想，這些吐槽點或許也正是本部片的詼諧所在。這部片其
實細思之下，本就相當不合現實亦不科學；而有了這些吐槽點，正更可凸顯
本片的超現實性，讓觀者在為劇情目瞪口呆之餘，有種從現實世界抽離的感
覺。反正一切都是超現實嘛，witchcra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