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得‧非‧常‧慘。很推薦想接受眼淚洗禮的人去看這部片，心
情不好的不建議嘗試，除非你想放聲一哭換來舒坦。有一兩個片段，以
不識字的貧賤夫妻而言，似乎文藝腔太重。有點希望片子結束在女人撚
起一朵花微笑時，片尾一大堆穿白衣的女人鬼魅般行過樹林，可以理解
其象徵，但說實在有點恐怖……
[音樂]
穿白長衫的美好畫面是慢動作，搭配好整以暇的弦樂；駝背仔的胡
琴是略顯悲涼的調子。哄孩子哼唱的歌很親膩；女兒穿上好衣服、摘朵
花自顧自表演的小曲天真可愛。
[演員]
女主角張玉英據說是越南第一名模，片中她為了家計去大戶人家餵
食母乳，對象不是嬰孩，而是享盡清福的老人，自己的孩子卻在家中挨
餓。不是尺度，無關美醜，就是能讓你覺得第一名模願意直接演出，真
的叫作為藝術犧牲。
一家人的選角和演技都很有說服力。父親駝背仔不用說，活脫脫是
個苦命人；大女兒安（會安）、二女兒玉米戲份多，姐妹情深，勤奮上
進；三女兒洪水是小女孩但小動作不含糊，連幼兒富有嗚嗚哇哇都很搶
戲。玉米甚至要演出越戰那張最震撼、最「有名」的新聞照片，從背部
拍攝女孩因為被流彈所傷、身上衣服燒光而全裸帶血地奔逃。（那幾幕
都是重現越戰場景，應該只是選定她飾演，不是角色發生的事。）
[夫妻]
丹說如果自己是男人，妻子去餵母乳，自己也會打她。我思索著：
在那文化中，妻子應該和孩子一樣，是受丈夫管教的，而打罵也是管教
的方式之一。如果身為有權管教者，在受管教者做了違反道德之事卻不
處罰她，彷彿變成是他不盡責、不愛她、不尊敬她了。違反道德與否是
以他們的傳統作標準，餵食母乳雖然不是丈夫想像中春色無邊的畫面，
而是從牆上的洞中吸吮，也不會減輕多少道德負擔，而遵守傳統道德是
不打折扣的，不管有什麼理由，違反了就是不對。即使給女兒受教育是
正當理由，和貪戀物質生活差很多，但對窮人來說，這些同屬奢侈品，
為了奢侈品出賣身體，不應該。
丹不識字，不認得傳單寫什麼，只因為紙張珍貴好用而撿回家，又
因為找裁縫而延誤返家時間，違反宵禁，被搜出傳單。她根本搞不清楚
怎麼回事，又不具備表達能力──沒有人教過她、沒有人允許她有表達
能力，做僕人只能聽令並順服，辯白就是頂撞。直到被毒打得不成人形
、確認她沒有嫌疑才放出來，當然也沒有任何賠償。她歪歪倒倒，仍想
把破碎隨風亂飛的好布料撿回籃子，一心記掛著女兒需要一件上學穿的
白長衫。
觀念不可能改變，但丈夫真的愛她。妻子的毅力應該使他大受震撼
吧，又對她受到的傷害感到痛心和愧疚，表達愛的方式，是將火盆放到
她腳邊使她舒適，又笨拙地想縫補白衣。
這一切使我得以管窺夫妻深情，以及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辛酸。
[跳接]
好幾個幻想和現實攙雜的畫面、本不相關的東西兩兩連接的畫面，
也許斧鑿痕太過，但我感受很深。
例如兩人約定，檳榔結出果實，他們就要結婚。鏡頭仰攝果實落下
──掉進水中，變成砲彈打下的巨大水花。
例如駝背仔去算命，將必須結婚的日期在日曆上折起，當那天真的
到來，長女會安已在空襲中去世，一直未完成婚姻儀式的妻子也在大雨
中落水遭浮木打中滅頂。喜慶歡聲和鞭炮碎片中，玉米和洪水穿上合身
的白長衫，捧花遊街，然後是清秀的小婦人會安，還有領著他們的母親
，施脂抹粉、含羞帶怯、穿著白綢。一家幸福的女人正在遊街，優渥的
經濟使她們每個人都有剪裁合身的白長衫，一臉未經世事磨難的模樣，
抬頭挺胸，略微驕傲──鏡頭帶到旁邊，衣衫破爛的丈夫，挑著沉重的
擔子，鞭炮碎片只是街上淒涼的一陣風捲殘雲，「賣淡菜──！賣淡菜
──！」只有駝背仔一個人，跟平常沒兩樣，獨自挑著一家的生計，背
脊快被壓斷了似的駝著。
[白長衫]
查了一下，電影歸電影，史實不盡相符。我對越南歷史不熟，所以
不會感到彆扭，獲得感動最重要。白色賦予優雅、純潔的想像，片中女
人穿上後非常自信、快樂、容光煥發，下襬隨風飄逸煞是美麗，不曉得
跟犧牲奉獻堅忍等美德有何關聯，似乎也是真的沒有關聯，因為那顯然
不適合穿來辛勤工作，也是在三十年代才真正變成我們印象中的「越南
傳統服飾」。至於嫁衣穿上就代表一生的無悔與奉獻，情意是普天下共
通的，我想就不必執著長衫到底是什麼內涵什麼象徵了。
白長衫不是嫁衣，而是未婚女性的衣服，孤兒駝背仔不知身世，唯
一擁有的母親物件就是白長衫，所以希望心愛的女子能夠穿著母親的衣
服嫁給他。丹從來沒有那份好命和財力穿著，總是在操勞，蓬頭垢面的
。（以蓬頭垢面而言，仍算是很乾淨很美。）讓她在與丈夫結合那夜穿
過一次，又在丈夫幻想的結婚儀式中穿一次，表現她唯一能享有的高雅
，塑造現實生活之外動人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