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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來生浮萍寄，不枉我癡心換絕情。」
她唱完最後一句，就拿刀剜出自己的心臟，台下響起一片掌聲。
這是我們畢業公演的作品，叫作玉門川溪18載，說得是一個日劇時代的娼妓，為了男人
的留學夢，賣身籌錢供男人一切花費，足足等了他十八年，卻在港口盼來男人偕著日本老
婆和孩子下船，並拒絕和她相認，最後女子深夜約了男人見最後一面，在玉門齋前殺了男
人，並滿身是血地走到了男人曾經和她表白的河畔，一邊走，一邊唱著歌，最後結束了自
己的生命。
教授在拿到這個劇本的時候，就往死裡猛誇，說是繼七年前學長姐的《大誦真理》之外
，最讓他感到欣慰的作品。
雖然我怎麼看這劇本都是霍小玉傳的底，再加上類戲劇的狗血，不過我們也不是頂好的學
校，比起以往的《孫悟空大戰孫尚香》，《呂布巧遇呂不韋》這種用小腦早產出來的作品
，也難怪教授喜極而泣了。
像我們這種肥宅，本來就是躲閃飄，能躺著決計不坐著。誰知道當工作分配表出來的時候
，我硬是被掛了個道劇組組長，簡單來說，舞台上所有你能看到的，我都要變出來，我是
誰？發福的神仙教母嗎？
平常教授像是什麼稀有異色寶可夢一樣，結果為了這次公演，他橫渡千山萬水，次次都來
盯場，每次盯場都會把我當成許願池，一下說那個背景版不夠細緻，一下說道具刀不夠逼
真，服裝時代感不夠，首飾最好能樸質一點，河畔的樹要隨著場景有變動，不能十八年轉
場樹還是一樣，樹要隨著場景氣氛茂盛，蕭瑟，凋萎；我差點以為是在說我的人生。
搞得我們這群邊緣宅變成全能改造王，他一邊說，還會一邊拿七年前的《大誦真理》來
比較，《大誦真理》其實是由日本的奧姆真理教為藍本，以一個家庭的母親信奉宗教，後
來性情大變，最後帶全家上西天的故事。 大誦真理的最後一幕，是全家人在毒氣中暈厥
，母親穿了一身白，在瀕死的家人中央，唱了真理頌，感念真主感召，可教授說，那年公
演不幸出了事故。
因為最後一幕，是母親要唱到最後一句：「真主拉姆，引我歸途，真主拉姆，引我歸途
。」 因吸入過量的毒氣，導致歌聲戛然而止，最後倒在舞台中央。也正是因為這一幕，
飾演母親的那位學姐，在公演當日心臟衰竭倒臥在舞台中央，全場觀眾為這一幕精湛的演
技無不起立鼓掌，可誰知道當降下黑幕之後，才發現學姐已經沒了呼吸，緊急送醫後宣告
不治。
當然，教授是絕口不提事故的細節，但他自豪地把七年前的錄像撥給我們看，要我們好
好的惕勵自己。
聽說校方費了不少力氣把新聞壓下來，但這件事卻在系上流傳了下來，甚至到後來傳出學
姐會來看學弟妹們表演的謠傳，我雖然是不信的，但不得不說，晚上排演完，我們這些肥
宅在收道具的時候，總能感覺不知道從那裡吹來一陣風，好像一隻無形的手，把神經一瞬
間給拉得緊繃。
終於我們排除了萬難，在把肝燒掉之前，讓教授的夢想具象化。很快地，到了畢業公演
那一天。
舞台下擠了黑壓壓的的學弟妹，還有外系教授跟一些校外親友跟嘉賓，燈光打下去，整
個時代瞬間像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紙傘，三味線，高盤的髮髻襯托妝容如皚皚雪覆下的面
龐，和服踢踏的木屐聲迴盪在小河畔；金絲框，中折帽，西服紅領結，踢踏著黑皮鞋漸行
漸遠。
為了讓這一切看起來行雲流水，我們幾個道具肥宅在黑布幕後一下轉場景版，一下降布
幕，更要命的是我們的音效和配樂，是一台筆電播音，透過借來的Marshell藍芽喇叭播放
，我們雖然不是專科出生，但為了我們系的傳統還有學分，我們可以說是卯足了勁。
就在準備迎來最後一幕的時候，我正準備拉開黑幕，卻隱約看見有一位工作人員站在了
舞台的另一側，但從第一天排演大家就提醒過千百次，道具組只能站在舞台右側方，因為
舞台設計的關係，左側較窄，工作人員站在左側會後排斜對角的觀眾看見。 可是那時候
黑幕已經拉開，我已經來不及阻止，想著到底是誰又在雷，正準備抓戰犯的時候，我卻發
現那人穿了一身白，和黑幕成了鮮明的對比，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人不是我們的工作人員
。
可下一秒音效卻突然傳出一首莊嚴的配樂，像是做禮拜或是某教會的樂音，我一時間想不
起來在哪裡聽過，好在音效及時地切了回來，我一個閃神，卻發現原本站在左側布幕後，
那個穿白衣服的人不見了。
「願你來生浮萍寄，不枉我癡心換絕情」
她唱完最後一句，就拿刀剜出自己的心臟，台下響起一片掌聲。
全體人員站在了舞台中央，鞠躬謝幕，教授也衝上台說了一些感性的話，還請了我們一
頓399火鍋當作慶功宴，我們邊吃還邊嘴那個播音效的同學，他只是尷尬的笑了一下，並
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隨身碟裡會有那首歌。
大傢伙兒還開玩笑說，你隨身碟裡有的東西可多了呢！
教授隔天還把自己在台下錄製的影片傳給我，要我給影片上字幕，這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
工作，更要命的，是他後天就要！但為了我的學分，我只能忍住。
聚餐結束回到宿舍，已經是凌晨兩點多，其他人正續攤去唱歌的時候，我正在雞排珍奶配
剪片，當我用威力導演嵌入影片的時候，卻發現最後一段的音軌非常奇怪，就像音量突然
變成特大聲一樣，我趕緊戴上耳機，試播了一次。
最後一幕拉開黑幕的時候，前幾秒是那首音效誤放的莊嚴歌曲，後來切回女主角唱歌的
時候，背景音效一直傳來不明的雜訊，就好像同時有兩首歌曲在播放一樣。
我試圖把音量調大，想聽聽是什麼聲音在干擾，結果我聽到了那句：「真主拉姆，引我
歸途，真主拉姆，引我歸途。」
一瞬間我從腳底麻到了頭頂，嚇得把耳機丟了出去，我想起那個播放音效的同學播的是
什麼音樂了，就是那首教授給我們聽過的真理頌！
隔天我揣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到了教授辦公室，但教授似乎壓根忘了有拜託我剪過影片，
我也就裝作沒有這回事，離開辦公室的時候，碰巧遇上了那個播放音效的同學。 我和他
閒聊了兩句，說了剪影片遇到的怪事，他聽完臉色一陣慘白，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了句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但那天我在播放音檔的時候，感覺有一隻手，拽住了我的右
手，然後按下了那首真理頌... ...」
回家後，我索性把影片給刪了，我怎麼也沒有勇氣再點開一次確認，確認那首真理頌，
到底是誰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