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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他以為任何自由都是理所當然的，這包括了人身自由、言論自由、居住與遷移
自由、擁有財產的自由……
他在號稱自由的這片土地上成長，儘管任職的政府偶爾會實行匪夷所思的決策，長官
與人民的想法也時常顯得愚昧，可那些在他眼中看來，著實是可愛的地方。
畢竟這些愚蠢的自由中，也包括任性妄為的自由。
聽取長官的話，鑽取法規的漏洞貪汙、或者跟著得勢的族群，排擠那些少數人的意見
，這些都是“自由”。
做為普通的政府官員，他因此有著鉅額的財產，不管政府換了哪一批官員，因為他負
責的單位就是有油水可圖，加上自己不追求於升官，反而能長坐在這個位置上。
沒錯，這些都是自由的社會才能賦予他的美好。
但在這一刻，男子才明白──那些自己所信仰的自由，也不過是片刻間就會被戳破的
泡沫。
這社會的根本，始終掌握在那某群少數人手中。
看似成為多數，實則是少數的一方。
在他們還在混沌度日的時候──這片土地早已經悄然改變，而曾經建立的秩序也已崩
潰。
「幹林娘勒，你貪汙的證據勒？」
所以他才會被迫來到這個地方吧。
戴著全罩式安全帽的青年飆罵著髒話，鐵球棒就往他的膝蓋砸下去，痛得中年男子跪
坐在地，眼鏡也掉到路邊。
「長得人模人樣，但做的事情跟畜生沒兩樣嘛！」
另一位同樣戴著全罩安全帽的男子發出訕笑聲，踩碎眼鏡。
地點是都市近郊的山區停車場，大半夜會出現在這裡並不會為了什麼正經事。
中年男子並沒有──他是為了贖罪才來到這個地方。
在路邊街燈的照耀下，中年男子才能勉強看清面前犯人的長相，聚集著三四位穿著風
衣與安全帽的年輕人，聽聲音猜出來的。
中年男子沒辦法報警，就算撇除現在都市警察職能已經逐漸失控的狀況……
不僅是貪污的事實被抓到，他那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把柄也在對方身上。
所以他必須獨自現身，償還自己所造成的罪孽。
「在這裡……」
中年男子顫抖著雙手，從西裝褲的口袋裡拿出USB，那裡面儲存著這幾年跟高層合作
的，做過的假資料。
臉緊接著被用力補踹一腳，噴出的牙齒連著血絲。
「啊？我們要怎麼相信你這種垃圾呢？」
戴著紅色安全帽，看似領頭的年輕男子發出輕浮的聲音，又繼續踹幾腳。
我要怎麼做，你們才能放過我……
最終，中年男子深深跪下來，只能縮得像烏龜。
「那些就是全部了！」
「……我的老婆在你們手上，我不可能欺騙你們呀。」
年輕人們互望，最終捧腹發出笑聲。
「哈哈哈哈！說得也是呀，但你們都沒有想過呀，你們貪汙的錢能換來多少貧困孩童
的營養午餐啊！幹！」
「就是看不起你們這些畜生，哪一個為人民在著想？」
「所以啊，我們也不過是代替人民在“執行正義”呀。」
接受著他們的侮辱，中年男子只能一語不發。
最終，大概是嘲笑也累了。
紅色安全帽青年轉頭，向他的夥伴示意。
「把他老婆放了吧。」
中年男子的眼眶中夾雜著淚水，那是他現在最渴望聽到的一句話。
自己被抓走、最終接受死亡也無所謂。他最後悔的，就是因為自己的罪惡，將他的家
人扯入其中。
但經過短暫卻近乎永恆的等待──除了遠方樹林的風吹聲，現場並沒有任何變化。
中年男子瞪大眼睛，他已經意識到什麼。
只是看到紅色安全帽青年手中把握著手槍。
他蹲下面對趴著的中年男子，那面罩後的嘴角似乎勾起。
「這個社會需要改變。」
「他上任了，而他默許這一切發生，我甚至是因為他而重獲新生。」
少年笑得很開心，槍口對準中年男子。
「為了國家的改變，你們的犧牲是必須的呀。」
響起了槍聲。
＊
「老大，屍體怎麼辦？」
「沒差，讓它早點上新聞吧。」
就算被抓了，最終包庇他們的警方也會輕判，甚至關幾個月就有機會出來了。
跟一條貪官的命比起來，划算多了。
他們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而且紅色安全帽少年更加如此狂信──他有被放出的價值，畢竟他是命中注定要執行
正義，否則他怎麼會獲得上天的恩賜？
他們的私刑正義被默許、這個社會正被他們緩緩改變了，朝向自己的理想，或者說上
任者的夢想前進著。
但他們沒意識到，自己的心靈早已比斷氣的中年男子還要扭曲。
薪水是照每次任務發出，青年想著要拿這筆金錢去做些什麼呢？或許會拿來手遊課金
吧。
這樣想著的同時，思考突然出現斷層。
很難形容那種感受，紅色安全帽青年也是第一次體會到，那片刻間的腦袋空白。
但這奇怪的狀況卻是有意義的，如果意識出現了中斷，對於他們來說只代表著一件事
。
「幹！突然就來了啊──“超越者”。」
一回神，紅色安全帽青年的周圍──他的夥伴全部早已倒地，胸口都已中彈。
並非時間中斷，只是在短暫時間擊發了數發子彈，但槍聲與軌跡似乎也被對方帶進了
“那個世界”中，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反應。
能做到這件事呀，紅色安全帽青年感到讚嘆。
從停車場的邊緣，走進了一位男子。
由漆黑的大衣包裹著，彷彿融入黑夜裡，臉上戴著花俏的銀白舞會面具。
意外的，“超越者”的年齡看似跟自己差不多，都是二十多歲，而且面具下的面容似
乎相當俊俏。
「幹勒！我們殺人都要猶豫一下，倒是你殺人完全不眨眼呀。」
那是謊話。
被稱作超越者的青年並沒有多說什麼，對他舉起了槍，槍口對準。
紅安全帽青年再次體會到微妙的感覺，明明在跟他對峙──卻在片刻出現了思考的空
白。
想不起面前的青年是誰，他在此的目的為何？
思考回來後，紅安全帽青年的小腿中彈了。
理論上是中彈了，但子彈卻連他的風衣都沒鑽入。
凹陷的彈殼從風衣上滑落。
紅安全帽青年笑開懷。
「你以為他不會在意我們這些走狗被獵殺了多少？上層會派我執行這任務可是有原因
。」
作為反擊，紅安全帽青年也朝超越者開了幾槍。
這次攻擊並沒有成功，又出現了意識的空白，且面前的超越者消失了。
不過幾秒的時間，超越者已奔至紅安全帽青年面前，槍口壓在安全面罩上，隔著面罩
他聞到槍口的煙硝味。
遺憾的，就算在如此近距離下擊發子彈，那子彈也沒有貫穿安全帽。
各退了幾步，重新回到對峙的場面。
「身為超越者你是不是沒三小路用？你不是要改變這座島嶼的命運？」
紅安全帽青年學過，在他們這些“異能者”間，混合著三者的能力。
“引導者”、“變化者”以及最後的“超越者”。
通常人類就算生成了“夢境怪物”──就是他安全帽裡若隱若現的英雄面罩，一種將
夢境幻想帶到現實的證明，也只有“引導者”和“變化者”兩面向。
擁有“超越者”的能力者，據說能超越現實、扭轉命運。
但紅安全帽青年完全感覺不到，畢竟殺手連自己作為“變化者”所展開的“無敵”表
面都沒辦法破壞。
紅安全帽青年只要穿上外裝，那些外裝會變得無堅不摧，那防禦據說連戰車砲都能抵
擋。
所以為了保護自己，除了緊身風衣，他也戴上了全罩安全帽。
這是他想成為超級英雄的憧憬，而他現在也確實在執行正義。
如果面前的超越者真能扭轉命運，他應該早就殺了自己。
更不會是現在落魄的狀況。
「你的名字是劉松霖吧，殺人犯的後代。」
被稱作劉松霖的超越者，仍沒有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這背景催生出你的能力呀，沒想到你搞上了總統的千金，畢竟女孩都
喜歡壞男人呀，對我們這些廢物才不屑一顧啊。」
意識空白。
但無論如何攻擊都沒用，凹陷的彈殼同樣從面罩滑落。
「被說到痛點了呀？你把她藏到哪裡啊，如果你願意帶她回來，總統還能原諒你，畢
竟你是獨一無二的超越者呀。」
雖然聽出青年深深的妒意，但劉松霖只認為──
狗屁不通。
他心想，嘆了口氣。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沒有第二次機會。」
「你們如何大量製造夢境怪物？而且力量如此強大？」
幾乎接近於扭轉現實，也就是虛偽的超越者。
紅安全帽少年微微一愣。
這種情報──怎會讓這可恨的叛國者知曉？
對他比了中指，嗆聲。
「幹你娘！」
「真佩服你效力的組織呀，連這種事情都發現了，畢竟是大國嘛。」
所以才可恨。
在島嶼未來命運縹緲的這一刻，他們仍袖手旁觀。
紅安全帽青年是這麼理解的，那也沒必要跟叛國者深談了。
他笑開了嘴：「我就站在這裡，聽說你使用能力等於死過對吧？」
因為劉松霖拒絕了世界，才能短暫在這世界消失。
而拒絕了世界，也等同於自己先死過一次。
這是他作為超越者獨有的特性，他超越了死亡。
「那你──能死幾次啊？」
再來便是無數的意識空白，以及散落的子彈殼。
紅安全帽青年確實沒有動作，劉松霖的射擊也無法打破他的防禦。
他的能力並沒有太大的代價，但劉松霖能死幾次？
果然，最後意識不再感到空白，劉松霖的能力看來也到了極限，整體的氣勢似乎也弱
了一截。
稀有的超越者，也不過如此。
「你可以保留能力逃跑呀，我仍會執行我的正義。」
面對紅安全帽青年的挑釁，不遠處的劉松霖雙手反而插進口袋裡。
紅安全帽的手槍仍對著他警戒，但他只是一派輕鬆、默默朝對方走近。
「你們對我的能力理解，只停留在最初的印象。」
……只停留在早期？
彷彿要證明這點，劉松霖僅用一句話就證明了這點。
「你的名字王安明。」
紅色安全帽青年身體僵住了，在他獲得夢境怪物後──政府應該盡可能將他的身分全
部抹消掉了，至少也不會讓那些外國間諜輕易查到。
「你出生在屏東鄉下，一家是平凡的四口，有一個弟弟、爸爸媽媽都務農，國小和國
中都就讀於當地，高中畢業後才到外地工作，不過餐飲店的打工並不順利，因為你個性太
過懦弱，還是繼續被欺負。」
「住口！」
被詳細描述出來的噁心感，讓青年胃一陣翻攪。
但劉松霖此刻笑了，露出惡劣的笑容。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你的“無敵”是自認為的“無敵”，你以為你克服了你的國中同學對你的霸凌。」
紅安全帽青年對他扣下扳機。
「幹！閉嘴啦！」
意識空白後，劉松霖已經來到他面前。
「很痛苦吧？下課時被拖到廁所角落揍，被那些同學言語嘲諷小肥豬，同班沒人對你
正眼相看過。」
「所以當你獲得夢境怪物，那虛假的超人面罩後，找出那些當年霸凌你的同學，一拳
又一拳把他們揍死了。」
「但什麼都沒變吧？你有獲得勇氣嗎？你認為你的正義已經實現了嗎？」
青年朝劉松霖猛力揮拳。
但他只揮到空氣，這拳甚至是被劉松霖直接閃開的，連能力都沒使用。
「不管是何種夢境怪物的異能──都是用自身的靈魂扭曲現實。」
「如果你自身便產生動搖，那就不再無敵。」
所以我每次的死亡，都必須抱持在此之上的覺悟。
安全帽面罩上，槍口再次頂著。
這次，結果又如何？
＊
神聖的教堂，僅跪坐著一位修女。
金髮外國修女有著絕世的容顏，正閉眼全神禱告著。
盡管閉著眼，她仍察覺到身後有人來到，並且以不敬的姿勢隨意坐在橫椅上。
修女開口詢問：「有沒有問到什麼呢？」
「什麼都查不到，所以我照樣殺了對方。」
修女露出傷心的神情。
「這樣啊──願神寬恕你我的罪惡。」
身後的劉松霖取下舞會面具聳聳肩，注視著面前的彩繪玻璃。
「開口閉口都是神，我可不相信這世界有神。」
「但祂指引著你我相遇喔。」
不是神明，不如說是“你們”那邊的“超越者”吧。
劉松霖訝然失笑，面前的修女看似單純無邪──卻比誰都城府都深。
「沒事我就先走了，下次有任務再通知我。」
「嗯。」
修女並沒有多說什麼，劉松霖準備起身離去。
不過在他打開教堂的木門時，身後仍傳來了聲音。
「你的“公主”最近跟我提到了，你們最初的相遇。」
「我很喜歡喔，那一段咖啡廳的戀愛故事。」
……
「沒有神明，但有妳這惡魔呀。」
劉松霖只是開著玩笑──卻是真心話，關上了教堂的木門。
＊
回到了昏暗的房間。
他點開了夜燈，床上的長髮少女察覺到他的回來，起身坐起。
「歡迎回家。」
本來美麗的長髮少女現在不只面容瘦弱，身體的狀況他再清楚不過。
虛弱的聲音讓劉松霖內心一陣糾結，但還是強顏歡笑。
「不加聲老公嗎？」
「連有沒有交往都不知道。」少女冷淡著回答，但聽來很開心。
確實呢。
他們相視一笑，只要看見少女的微笑，就算那是憔悴的，劉松霖也能感到放心。
儘管那是已經在崩壞的某個世界，其所剩無幾的火光。
猶如黑暗中縹緲的燭火。
他仍會繼續留在此處，只要A子還活著。
＊
作者的話：
性質上是跟《A子不會預言到自己死亡》本篇有連結的短篇，這篇故事在板上找得到
，但不一定是本篇會延伸的設定。
其實只是想在寫本篇的能力戰前暖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