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省思著，也許是自己下手得太慢。所以又下一世，他不僅尋找男人的轉世，還尋
找那個讓他牽掛的人，他要在男人與他相遇前，就先殺掉他。
黑蛇的計畫十分周密，但是他找到了這一世的男人，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個讓他心慕之
人。
終於這一世的男人二十四歲了，黑蛇想也許那個人再也不會出現了。他想起男人曾經
對她說人的靈魂只有七世，那個人跟他牽扯了兩世，想來有什麼恩怨情債，也該盡了。
可是男人還是死了，就在某個風和日麗的白日，他走在街上，被急衝而出的馬車輾死
了。
那時他本來想阻止的，但是施加在馬匹身上的妖力卻沒有扭轉住馬車衝向他的軌道，
男人還是死了，而從馬車上下來的人，卻正是那個他找了好久，前世被他害死的人。
黑蛇有些茫然，他見到那個男人抱著他的屍體緊張的模樣，心底忽然生出了一股憎恨
，怎麼自己努力了這麼多次，每次都是被這傢伙破壞呢？他不滿的這麼想著。
後來黑蛇聽說這個男人將他的牌位供在了家裡，幾年後這個男人竟然莫名其妙也死了
。
就是再不擅觀察的妖精，都瞧得出這兩個人之間似乎有什麼奇怪的因果，他們似乎必
定因為與對方相遇，而死於非命。
黑蛇想，若是這樣，那自己只好出面破壞這個因果，讓他們不要相遇。所以他開始化
為實體遊走於人間各地，不再只脫離塵世的遠遠觀察男人。
他很快又再次找到男人的轉世，這世他特別找了靠近男人家旁邊的房子住子下。這世
的男人是官家之後，附近的房子不是官宅，就是有錢有勢之人，黑蛇找了好久才勉強找到
一個稍微靠近的地點。
男人長到十五時，黑蛇便與他結交，他與他說，自己叫墨淵。
「墨淵。」男人開心地喊著他的名字，那是他過了這麼久，才又一次聽見有人叫他墨
淵。
這一世的男人說他叫和曦，他來來回回唸了幾次這個名字，始終覺得有些陌生。
和曦很快便長成一個大男孩，他與墨淵的交情越來越好，好得墨淵有時幾乎忘記了自
己本來的目的。
那個男人在和曦十八歲那年還是又出現了，無論墨淵怎麼百般阻饒，二十一歲的和曦
還見到他了，並且一見鍾情。
當和曦把這件事情告訴墨淵，他知道大勢已去，現在再殺掉那個礙事的男人已經晚了
，也做不得。墨淵改為默默的守著他倆，希望他倆都不要有事，否則和曦又保不住了。
這回墨淵不光是為了報恩而這麼祈禱著，他真心希望和曦活著，因為那是他在人間第
一回交託情感的人，無論是友情，或是親情。
和曦二十八歲時當了丞相，那男人是一名刺客。墨淵阻擋了所有發生在他們周圍的所
有危險，卻仍然阻止不了命運的重蹈覆轍。
某個夜裡，那個男人卻忽然拿劍指著和曦，他對和曦說了一聲：「對不起，我沒有選
擇。」
那時候和曦只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都看著，男人拿劍衝向他的動作像是慢速，一旁的墨淵不須細想，直覺地便搶下男
人手中的劍，倒轉劍鋒將白刃送進他胸膛。
血濺到了墨淵的雙眼，和曦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他。那時候和曦震天撤地的哭聲，
直到後來墨淵仍會在夜裡不時想起。
「你為什麼要殺他？他絕對不會傷害我的！」和曦抱著那個頹然的男人，眼裡留下的
眼淚是鮮紅色的。
墨淵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和曦說男人不會傷害他？但他看來他明明想殺和曦，為
什麼和曦卻反過來責怪自己？
那個只剩一口氣的男人倒在地上，低聲笑著，嘴裡噴出血花，他說：「這樣也好，我
從來不想殺你，當刺客，終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和曦放下男人，猛然回過身看著墨淵，「我一輩子從沒有像現在如此憎恨過你，我多
麼希望自己從沒遇見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卻為什麼要殺死我此生最珍重之人？」
墨淵茫然地看著他，卻見到和曦飛快地抽出插在男人胸前的劍，朝自己胸前同樣的位
置，也是一劍穿心。
墨淵移動腳步的速度，來不及阻止和曦，那一切就在瞬間發生，和曦倒在血泊中時仍
看著那個男人，嘴裡呢喃著：「我來找你了……」
墨淵扶起和曦逐漸冰涼的身體，滿手都沾滿了他的血跡，身上也是一片的冰涼。他感
到自己的手在顫抖，一種無法言喻的心情滿溢在胸口，讓他幾乎就要發狂。
和曦直到閉上眼，都沒有再看墨淵一眼。
墨淵沾著鮮血的雙手終於無力地垂下，任由和曦的屍首落到了地面。他怔愣了很一會
兒，才緩緩用雙掌蓋住自己的雙眼，那當中有紅色的液體汩汩地流下，分不清是血，還是
淚。
一直到天邊的日陽亮起，墨淵才恍惚地放下手，滿臉血痕走出官邸。他一直往東方走
，日日夜夜沒有停下來過，最後到了一座山上，他在那座山裡找到一個洞窟，便鑽進洞裡
，沉睡了很久很久。
其實他並沒有完全睡著，反覆不斷地做著一個夢，夢裡和曦問他，「為什麼要摧毀自
己的幸福？」接著便拔劍自殺，死了。
墨淵在那個洞裡不斷想著這個問題，日復一日，春去秋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讓和曦從
這樣的因果中脫離，而自己卻捲入了這樣的因果。
直到有天，大地震動，墨淵被這罕見劇烈的地震給驚擾了，他走出洞外，就見到一個
一身雪白的人看著他，身後還有另一個黑髮白衣的男人。
「你是本來住在這的妖精？我與師父本來待的山垮了，想搬來你這，不知可以嗎？」
眼前這個銀髮金眸的人長得一點都不像和曦，但是不知道為何，墨淵卻能認出，他就
是和曦，就如同他追隨著每一世重生的男人一樣，他總是能認出他們。
「叫我墨淵吧……」他不及細想便這麼說，即便眼前這個人已經不記得自己，不是那
個他熟悉的和曦，更不是那個一開始救過自己一命的男人，他卻還是想在從他嘴裡聽到這
個名字。
「墨淵？真是一個好名字。」他淡淡的笑著，「我叫白靈。」
那一刻，墨淵知道自己的確捲入了他們兩人的因果中，也許很久很久，都無法從這樣
的輪迴裡出來。
但是他還是想再試這一次，想改變命運，那怕是一點，也想讓和曦活下去。
「你的眼睛是紅色，真稀奇。」叫做白靈的人這麼說。
墨淵眨眨眼睛，果然從對方眼裡看見自己散發著紅光的瞳孔，他有些疑惑的看著那對
眼睛，不是從前那個救了自己的人說的，如淵般的墨黑，倒像是和曦死前流著血淚的雙眼
。
是和曦的怨恨依附在自己這雙眼睛上嗎？還是這根本就是和曦的雙眼？
他恍惚又想起最初那個救了他的男人說，人只有七世輪迴。
他不知道眼前是和曦的第幾世了，但他永恆地希望，自己成妖後的百年、千年，都有
和曦的陪伴，那怕是一次又一次的重新開始，那怕最後也許和曦仍恨著他，他都如此祈禱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