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不覺得緩慢的電梯，今晚份外的龜速，從一樓到十三樓，像是
過了一、兩個小時，才終於抵達。
好不容易等到電梯門開啟，馮初和阿爾立刻快步跑出，急急忙忙往
通向頂樓的樓梯跑。
剛跑近樓梯口，就聽見自樓下傳來的些嘈雜對話聲，夾雜著輪椅推
動的聲響。
「可是今天很冷，不能待在病房裡等消息就好嗎？」
「你們到達一樓後，會有護理師帶你們前往另棟樓等候消息。」
「孩子生病就已經夠讓人心煩了，竟然還遇到變態潛進醫院裡殺小
孩這種事……怎麼會這麼倒霉！」
馮初聽著樓下傳來的抱怨，不由得有些擔心，小聲的問阿爾：「鄭
大哥……」話剛說出口，想起鄭漢舉現在應該不是鄭漢舉，馮初頓了
頓，一時倒不知該如何稱呼他。
阿爾從馮初的臉上讀出了他的心思，接話道：「昨非哥哥？」
「對！原來他叫昨非！」雖然知道阿爾口中的「昨非哥哥」不是尋
常人，不過馮初還是無法徹底打消憂慮，「他們有辦法順利在短時間
內把病人跟家屬都撤出這棟樓嗎？」
「這個嘛……」阿爾轉了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故意賣關子的沉吟
了下，才笑道：「沒問題的，九樓和十樓的人都已經撤出這棟樓了。
而且把拜哥哥跟懷祖哥哥他們逐層搜查，已經搜到七樓了，我們趕緊
上樓吧！」
馮初不放心的又看了往下的樓梯口一眼，才抬腳往上走，就聽見一
聲拔尖的淒叫。
「我的孩子昏倒了！誰快來幫幫忙！」
馮初聽得一怔，「妖怪……」
阿爾側耳聽著聲音來源，「在十一樓，它果然沒有離開這棟樓！」
剛剛還在跟警察討價還價，不肯離開的人群，在方才的尖叫聲後，
瞬間如摔進燒得熱燙的鐵鍋中的蝦子，急得直想蹦出鬼門。
「快走！」
「大寶，牽緊媽媽的手！」
「我們現在下樓，會不會……跟兇手打照面？」
「警察在旁邊呢，怕什麼！」
阿爾三步併作兩步走到了樓梯的盡頭，握住上了鎖的安全門，鐵門
的鎖喀嚓一聲彈開，門剛推了個縫，強勁的夜風已急得一把掀開了門，
重重彈在了牆上，發出一聲令人心顫的砰響。
樓下的人群驚惶尖叫，而後是步伐混亂的奔跑聲，和警察努力維持
秩序的大喊，交織成令人心亂的喧嘩。
濃厚的雨雲徹底遮蔽星月，醫院的四周空曠，此刻一片黑暗。沒有
光線照耀的夜空，像是一個衝著塵世咧開的無底大嘴，看不穿的濃黑
似不見底的萬丈深淵，令人望而生畏。
馮初在隱隱傳來的喧嘩聲中短暫出神，直到撲面的冷風凍得他一個
哆嗦，才猛地回過神，咬了咬牙，跟著阿爾，頂著狂風踩上了空闊的
頂樓。
＊＊＊
醫院的頂樓設置了停機坪，夜風在空闊的平台上恣意奔騰呼嘯。耳
中不斷颳過一陣陣令人發寒的哭號聲，馮初分不出究竟是人聲還是風
吼，感覺置身之處不是醫院的頂樓，而是冰庫。
馮初讓迎面的風衝撞得幾乎沒辦法站穩，阿爾雖然身形削瘦，卻完
全不受風的影響，逆風大步走上停機坪，直走至停機坪的中心。馮初
費了番功夫，才終於走到了阿爾的身畔。
察覺馮初靠近，不等馮初站穩，阿爾豎起左手，手結法印，立刻低
聲誦念咒語，渾身泛起一層淡淡的光線，四周的溫度眨眼又下降了好
幾度。
馮初咬緊不受控制打顫的牙關，在一旁看著阿爾喃喃唸著紙偶上的
名字。
「趙公銘、李子木……」
原本靜靜躺在掌心的小紙偶，在阿爾一一點到名字後，手舞足蹈的
發出一陣陣響亮的笑聲。
頂樓全無燈光，只有阿爾身上的光微微照亮，昏暗而空闊的頂樓，
孩童響亮的笑聲全無白日裡的歡樂氣息，倒是激起了馮初一身的雞皮
疙瘩。
阿爾點完名後，揚聲大叱：「起！」同時一把灑出手上十幾個小紙
偶。
停機坪邊緣的燈，瞬間幽幽亮起。
紙偶一觸及地面，立刻化成了一個個年約八、九歲的孩子。
一個孩子拿了條帶子，遮住雙眼。
其他孩子們圍著扮鬼的孩子繞成一圈，一面拍著手，一面大聲唱起
了歌謠。
「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田邊的稀泥裡，到處是泥鰍。天天我
等著你，等著你抓泥鰍。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抓泥鰍……」
「鬼來了！」扮鬼的孩子，突然大喊了聲。
其他孩子們猛地尖叫逃竄，「不要抓我！」
「木頭在你右邊！」
「不准出賣我！阿銘在你背後！」
「王安強你這個渾蛋！」
當鬼的孩子冷不防向左跑，一把抓住沒有心理準備的友伴，「抓到
了！」
「換王安強當鬼！」
「討厭，都是木頭剛剛絆了我一下，才害我被鬼抓到。」
「不要耍賴！」
孩子們短暫的交談後，更換了位置，又重新唱起了歌謠。
「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田邊的稀泥裡，到處是泥鰍。天天我
等著你……」
「抓人啦！」
為了避免妖怪起了戒心，在孩子們開始遊玩後，阿爾悄悄離開停機
坪，躲到了通往樓下的樓梯間背面，只留馮初在停機坪中心，看著孩
子在四周跑來跑去。
孩子們一次次拍手唱著歌，一次次更換著當鬼的孩子，玩了一遍又
一遍的捉迷藏。
馮初全神戒備的緊盯著不斷地奔跑過眼前的孩子，耳畔是一聲聲急
促的心跳，重重響著。
「天天我等著你……」
「我抓到了！」
「誰當鬼？」
「李木頭！」
「是雙木！」
「李子木！」
孩子們七嘴八舌的回應。
「輪到……」
話未說完，紙人偶突然直挺挺地倒下！
寫著李子木的人偶倒下後，孩子們怔了怔，才圍上前，拍著躺在地
上的紙人的臉，想叫醒他。
「雙木！你怎麼了？」
「李子木，快醒醒！」
因為擔心騙不了妖怪，所以必須將情境盡可能做得真實點，紙人偶
的慌亂也非常的真實。孩子們七嘴八舌的驚叫，拔高八度音的哭泣，
即使是在空曠的頂樓，還是震得馮初腦袋發脹。
馮初努力集中精神，警戒的左右張望。
妖怪到底會躲在哪裡？
在左側？
右側？
停機坪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遲遲沒有第二個孩子倒下。
馮初緊盯著孩子們，背後冷汗涔涔。
難道妖怪發現這是陷阱了嗎？
「我去找媽媽來看看！」
「我跟你去！」
「我也去找我爸來看看！」
幾個孩子匆匆往停機坪的樓梯口跑。
看著孩子們往樓梯口跑，知道阿爾守在通往樓下的樓梯間背面，馮
初本想守著仍在停機坪上的孩子們，卻突然靈光一閃，悄然握起右拳。
「等等我！你們不要跑！頂樓很暗，小心跌倒！」馮初先是大喊了
一聲，旋即邁開腿追趕往前跑的孩子。
阿爾正藉著過人的聽力監聽停機坪上的情況，突然聽見馮初大喊了
聲，而後就向著他的方向跑來。不知道馮初做何打算，又不敢冒然現
身，怕嚇跑了妖怪，阿爾只好努力扒在牆上，微微探出頭，露出雙骨
碌碌的大眼睛張望。
馮初在停機坪的出口前追到了孩子們，一把抓住其中一個孩子的衣
領，「我叫你不要跑了！你沒有聽到嗎？王……」
馮初瞧清抓住的孩子背上的名字，剛開喊出了姓氏，就聽見自己的
聲音，在耳畔響起，清楚的喊了聲：「王安強！」
賓果！
「你……」
紙人偶剛應了聲，瞬間倒下。
馮初伸手往身畔的聲音來源方向猛然一拍，厲聲大吼：「抓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