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營長開著車下山，他腦子並沒有一片混亂，反而非常清醒。整件四哨鬼學長趙勇斌的案
件其實並非想像中的複雜，當聽見趙勇斌是學運份子，孫營長認為他早該知道事情背後不
單純，但也許自己並不想往這方面想，這樣的想法是想替自己留個餘地，還是替對方留後
路。孫營長不清楚，但他只知道接下自己有一場麻煩的硬仗要打。
下山開上了高速公路，孫營長專心的想著事開著車，完全沒有留意到後座有些異樣。黃郁
祐悄悄的從營長駕駛座後頭的後座探出身子，而車內的後照鏡其實可以很清楚看到還穿著
軍人迷彩服的黃郁祐，而孫營長可能太關自我之事，並沒有察覺這後座的變化，直到黃郁
祐出聲。
「營長？你開車要去哪？」
後座的黃郁祐這麼一問，把駕駛座上的孫營長著實嚇了一跳，害的車微微的晃一下，這一
晃黃郁祐也被嚇到，整個人跌到後座的沙發上。孫營長看見自己那一兵的傳令黃郁祐竟然
在自己車上，難以置信。這傢伙哪時後摸上來的？自己車都開了這麼長一段路，怎麼一點
後座有人的感覺都沒有？孫營長看後照鏡，黃郁祐似乎還在剛剛車子滑行意外的驚嚇裡頭
。
「黃郁祐！你他媽的搞什麼東西！誰准你上我車！不！誰讓你離營的。你知不知道現在你
是什麼身份！未告假隨便離營！你真的要我把你關緊閉才甘心是不是！現在就給我回去！
」
「報告營長，我現在回不去。」
「什麼回不去！現在就給我下車！」
「營長，我們在高速公路！」黃郁祐說。
聽到高速公路，孫營長這才又想起，自己現在車的確是在國道上頭。他大大嘆口氣，從後
照鏡中看著黃郁祐，搖了搖頭說：「黃郁祐，我這陣子處心積慮要把你避開這些麻煩事，
但是最近這一陣子幾乎什麼事情你都攪和進來。我會讓你找趙勇斌的兇手，是因為多少看
在你跟那四哨的鬼之間有點感情。想說這樣你也會把這事放下，但……」
「但？」黃郁祐聽見營長斷在這曖昧的句尾，臉雖表示疑惑。但心裡早已認定孫營長這陣
子一定是察覺到什麼，所以才會這麼反常。而這件事情，黃郁祐目前也只是猜個七、八成
，最有可能的是趙勇斌學長當年的死，可能是跟孫營長的家人有些關聯。
「總、總之！回營區你他媽的要倒大楣了！黃郁祐。」
「我本來就很倒楣，只是營長，趙勇斌學長的事情是不是跟你們家有點關係？」
「…………」孫營長不說話，黃郁祐看到不回話的孫營長自己也不敢接話下去。過了好幾
分鐘，無聲的車廂內，孫營長才終於又開口說話，但說的並不是回答黃郁祐的問題。
「等下交流道到市區，你給我把身上軍服換掉。」孫營長對黃郁祐說。
「換掉？可是營長我沒衣服可以換？」
「穿那件草綠衣，然後靴子給我換掉，該死的！黃郁祐，我車子後座都是你靴子上的泥土
。你他娘的回營區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弄髒我這台車的各個部份給清一便，了解沒？」
「了解。」
黃郁祐不甘願的把外衣和靴子都脫下來，聽著營長的指示，用塑膠袋裝好軍中的靴子和黑
長襪，綁緊放到車座底下，赤著腳盤坐在車子後座。黃郁祐把迷彩褲的綁腿給解開。將褲
管折起來成了七分迷彩褲。將原本褲子上的綁腿綁在褲管上。把紮在裡頭的軍內衣給拉了
出來，好讓自己看起來像一般人的穿著。
但是迷彩褲、軍內衣、又留個大平頭。橫看豎看都像個服役軍人。這時孫營長隨手丟了兩
個東西給黃郁祐，黃郁祐一接過，是網帽跟件仿西裝的休閒薄外套。黃郁祐覺得這兩樣東
西不知所云，但現況也沒別的可選。他套上薄外套，帶起網帽，看了車子玻璃倒影的自己
。是不像軍人了，但是怎個穿著卻很愚蠢。這時孫營長叫他翻翻下頭，有雙拖鞋可以給他
換。黃郁祐找了下，發現了一個未開的藍白拖，心想不會是這個吧。就這樣草綠內衣加小
外套；七分迷彩踏藍白拖，頭帶網帽黃郁祐呈現出奇怪的孫營長穿衣風格品味。
這時營長得車下了交流道，改走了省道。黃郁祐看了沿途的風景，一排排整齊劃一像是閱
兵的樹，不停的從黃郁祐眼前閃過。這時黃郁祐又再一次鼓起勇氣看著前方開車孫營長，
問：「營長，你要去哪？」
「回家。」
「回家？」黃郁祐聽見好奇的問。
「回我老家。」孫營長說。說完後，車改變方向走了省道。
「啊啊！」
好似做了什麼惡夢，邱啟民嚇的整個身子從床上蹦起來。才發現自己不在四哨，也不在警
衛排，是在一個軍中的小房間裡。邱啟民嚇了身冷汗，不是因為這麼久沒試自己的能力，
而是被自己看見過去凶手行兇的那一幕給嚇得不知所措，而且更可怕的是，凶手怎麼好像
看得見他一樣？如果自己只是透視過去，為什麼凶手的目光會轉向他？
「你醒了啊。」
一個坐在床旁穿著運動服的人說，邱啟民原本想跟那人搭話，但沒想到坐在他窗邊的竟然
是那位他討厭的學長，張梁寬，話又縮了回來，人默默的望著張梁寬。張梁寬合起翻開的
聖經，拿出口袋裡的小瓶將裡頭的聖水倒了點出來在手指上，對著邱啟民的額頭劃了個十
字，唸唸有詞的說著一些邱啟民聽不懂的經文章節。但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張梁寬學長真
有本事，邱啟民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像平靜不少。他其實有點意外，必竟他跟這位學長處的
那麼差，邱啟民原以為張梁寬不會管他死活，但沒想到在四哨，學長卻在黃郁祐學長穩不
住身的時候，出手扛起他。
「你在四哨過後不久就昏過去，我跟柯輔導長倆人輪流把你背上來，現在這裡是一連的沒
人用的輔導長室。」張梁寬說。
邱啟民邊聽邊爬起身子下床，正想起身找水喝時，張梁寬就把自己的水壺拿到他面前。邱
啟民愣了幾秒，才伸手過去接過張梁寬學長的水壺，咕嚕咕嚕的把水灌下肚。張梁寬突然
對他那麼好，這讓邱啟民現在心情有點複雜。喝完水後，邱啟民把水壺還給張梁寬，張良
寬接過水壺看著他，開口對他說：「你的能力很危險。」
「這只次只是意外，是看到的東西太過驚悚。平常不會這樣。」
「不，邱啟民，我直接跟你說，你的能力不是什麼看到過去，而是確確實實的回到過去。
」
「怎麼可能？呵，學長你開玩笑吧。」
邱啟民聽到張梁寬說他能回到過去，不自覺的笑出聲。張梁寬不管邱啟民笑話，只是繼續
看著邱啟民，邱啟民笑著看張梁寬那認真的表情，心裡頓時有些不安，學長不是開玩笑？
自己真的跑回過去？可是不可能啊！哪有人可以這樣輕輕鬆鬆、隨隨便便的跑回過去？這
太不合理。
「你仔細想想你這次看見過去時後的情景是怎麼一回事。」
「看見過去……時候的…情景……？」
聽見張梁寬學長這麼說，邱啟民想了剛剛自己看到什麼。突然他停下來，停止回想。邱啟
民有點猶豫，雖然很想知道張梁寬學長想告訴他什麼，但自己如果回想過去，那噁心的畫
面不救又得在自己腦海出現。而其實不用回想，邱啟民光想到這件事情，那屍體的樣貌已
經出現了。看來他也別無選擇。
在四哨看見過去的邱啟民，跑起來跟往常一樣一陣不舒服後睜開眼睛，就發現四哨四周的
場景，跟剛剛不一樣。在二十多年前的四哨後方附近的雜草，長的比人還高，不像現在的
四哨後頭是塊看得見泥土的雜草地。在這過去的時空中，邱啟民的耳朵會有一種像是耳鳴
的嗡嗡聲，不斷在他耳朵裡迴響，所以他停不見任何聲音。而因為不知道自己可以看見過
去影像多久，所以邱啟民趕緊幹起正事。
他走過高他一顆頭的草堆，把草推開，這路實在不好走有幾次他只能拖著靴子在泥地走。
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他總覺得這草堆後有股臭味？正在他這樣想的同時，他看見草堆後
頭有一對男人和女人的身影。男人背對著他，手上有著一個東西在發亮，邱啟民往那男人
手上看，天啊，竟然是個沾滿血的西瓜刀。西瓜刀被男人舉起，然後落下，刀鋒刺進女人
的腹部，邱啟民隨著刀的起落看去，讓他看見極端不舒服的畫面。女人的腹部被西瓜刀插
的稀巴爛，腸子臟器全都混在一起流了出來，甚至有些混在西瓜刀口上。
那個男人舉起刀又落下，舉刀又落下，不斷重複動作，像是機械一樣。邱啟民看了很想吐
，身子反射性的嘔了一聲，這時他看見那男人竟然停下來反覆刺殺女人的動作，站起身把
女人拖了出來。這時邱啟民才發現原來這女人的四支竟然已經被人給分屍。邱啟民這下整
個人腿軟，往下坐。
雙腿不聽使喚的抖著，他用手往後撥，試圖想讓自己身子移動開到看不見這女性屍體的地
方。就在他身子進去草地的同時，那男人突然朝他的方向回頭，他看見了，邱啟民看見了
凶手，殺害女人凶手的長相。那人的長相，就跟孫營長拿給他看的兵籍資料卡上頭的人，
一模一樣。這凶手穿著舊式部隊制服，整個眼神渙散，手裡的刀還在滴血，面對面的看著
邱啟民。邱啟民很害怕，雖然自己知道這只是過去的畫面，但是現在的情況卻好像那男人
可以看到他一樣。而且更奇怪的是，為什麼這男人還一步一步朝自己方向走來？
這只是畫面而已，邱啟民這樣安慰自己，但身子卻抖的厲害。這時他看見眼前的兇手突然
停下腳步，眼神不是對著他，而像是比他更遠的地方。邱啟民這是拖著腿軟的身子往旁邊
爬，拼死的拉開與這殺人凶手的距離。爬了一陣子他轉身確認那凶手在何處時，突然幾個
黑影晃過，他嚇了一跳，想說發生什麼事情？就看見那男人剛剛殺害凶手的刀，邱啟民看
見凶器，驚嚇的想說那男人不會在自己附近吧，左顧右看，在一個轉頭卻發現剛剛女生屍
體旁邊多了一個倒下的男人？
這、這是怎麼回事？
邱啟民在草堆中，因為腿軟只能用身子往前爬。在不遠的草堆中，他看見那倒在地上的男
人臉色慘白，表情痛苦，頸部有明顯的勒痕。這男人並不是剛剛邱啟民看見的那凶手，難
道是剛剛那凶手殺害的第二個人？邱啟民抖了身子一下，角度剛好看得見這死去的男人的
軍服，胸前標著這人的名牌，上頭寫著陳泯偉三個字。
正當邱啟民看見這死去的男人軍服上名字時，不自覺得就覺得身後有點怪異，轉頭一看，
剛剛殺害女人、和勒斃這男人的兇手就站在他身後，手上還有那把沾滿血的西瓜刀。邱啟
民這時已經嚇的整個人腦袋都空了，硬撐起腿軟的雙腳，連滾帶爬的往前衝。之後也不知
怎麼的一個閃神，他就看見一個平坦的草地，嗡嗡聲也不見了，往後方瞄了一眼，是四哨
所的牆壁，他整個人才放鬆的攤的倒在草地中。
「是有些……奇怪。」邱啟民重新在想一次自己的遭遇。這一連串雖說的確是看見了過去
，但也好像不能單只用看見過去這種簡單的論點來說。
張梁寬說：「如果你只是看見，那為何可以在裡頭跑步？推開雜草？甚至聞到臭味？這些
遠遠超出你所謂的「看見」這個動作。我敢肯定要是當時的狀況，你沒有拔腿跑，可能會
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這才是我所要說的。」
「但是，不可能啊？我以前真的只能看見，這點我可沒說謊。小時候真的只有看見，雖然
是一瞬的時間而已。但怎麼可能現在會有超過「看見過去」能力存在。應該說像這種是，
不是應該有修行或是什麼特別的機巧和東西…唉，我不會說啦！總之就是，怎麼可能沒做
什麼能力越來越強。」
「這不一定，有一種東西叫做「才能」，還有一種詞彙叫做「同化」。」張梁寬說完，看
邱啟民不解的望著他，就繼續解釋下去：「我以遊戲來解釋，才能，就像是一個遊戲人物
的特殊技能，這人物也許是劍士卻不擅場攻擊，怎麼增加他的攻擊點數就是無法增加他的
攻擊力，但意外的他的防禦力和生命值卻相當不錯。那就表示這劍士有當肉盾的能力。更
簡單的說：就如同有些人看的見鬼，有些人卻永遠見不到。這就是才能，天生的能力。你
可以有著回到過去的能力，就代表這是你的才能，邱啟民學弟。」
「這我懂，雖然也會失敗，但我的確覺得這個能力比起以前，我越來越能夠掌握。但我不
懂的是這能力並不是我天生就會的啊！」邱啟民說。
「所以才要說到另一點，也就是「同化」這件事。」張梁寬說。
「很簡單例子，就拿你舉例好了，邱啟民。當你小時候在法國，你說法語。在日本生活的
時候，你唸日文。而現在你人在台灣，所以你說國語和台灣話。為什麼會如此，這就是同
化，不管是耳濡目染或別無選擇，「同化」這件事情總是不知不覺的深入你的身體中。」
「等等，學長你這意思不見是……」邱啟民有不好的預感。
「你的身體正在被什麼樣的東西「同化」而且是從你小時候就開始。」
「是、是什麼？」邱啟民緊張的問，但張梁寬卻是搖搖頭。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東西正在
同化著邱啟民，而且還讓這位學弟有著回到過去時間的能力。但張梁寬深知這絕非什麼好
事，你的能力越是大，就得付出更多的代價。而像邱啟民學弟這樣回到過去的代價是什麼
，張梁寬無法知了。
「下車。」孫營長對黃郁祐說，將隨便靠在路邊停。
「營長我看我還是在車上等好了。」黃郁祐說。
車開了好一段路，終於來到營長老家。黃郁祐並不是想待在車裡，而是在這個節骨眼，自
己一個一兵，來到自己服役營區的營長家，還在接近大半夜。怎麼想都是怪，況且裡頭可
不是只有營長一人，可能還有營長的家人，自己大半夜，穿成這付模樣，要怎麼進自己長
官的家門。
「我說下車，聽不懂是不是。」
孫營長不管黃郁祐的尷尬，硬是將黃郁祐從車上扯出來。黃郁祐膽怯的跟在營長身後，見
營長打開門。這是黃郁祐第一次看見營長家，孫營長進了門開了玄關的燈，也不管黃郁有
沒有跟上，踏的就進去，黃郁祐見了也沒時間觀望，就跟緊營長。他可不想要在營長家，
被孫營長的家人當作小偷轟出去。
晚上，營長家不管是玄關、走廊、還是客廳，都開著暗暗的小燈。看來大家都睡了，黃郁
祐雖然覺得營長可能知道些什麼，只是人都瞞著不說。但大半夜回到家中，家中人也都睡
了，孫營長為什麼不等明一早在從山上回來？
孫營長走向一間房門，這間房門燈就跟其他房間一樣開了個小燈亮著。孫營長握住這房門
的門拔，門是鎖住的，孫營長便敲了門，黃郁祐在一旁看，突然看向營長，黃郁祐發現營
長的臉部表情很難看，且又有種不爽的成份，心想難不成要出什麼事了嗎？在黃郁祐還搞
不清狀況時，就聽到孫營長敲著門對房間裡的人說。
「我知道你還沒睡，把門給我打開！爺爺！」
疑？爺爺？，黃郁祐一臉不解。
過了幾秒，黃郁祐聽見房裡有聲音，沒多久，房間的門打開了。孫震的爺爺，孫士銘，開
了門。很意外的，大半夜這種時間裡，孫士銘竟然還是穿著襯衫。孫士銘看了一眼孫震，
又看了一旁的黃郁祐，對於家裡突然多了一個陌生人，卻像是沒事一樣的走回房裡，哼的
笑了一下說：「還真是稀客。如果你要找你母親，他和你爸到你外祖母那去一趟，要好幾
天才會回來。」
說完孫士銘手中拐杖一甩，勾了小凳子一腳，勾離桌子，看了門外黃郁祐一眼，兩眼瞇成
月彎，像慈祥的老人一樣微笑的說：「門外的小兄弟，是你的兵吧，迷彩褲都還穿著，進
來坐。我給你倒杯水。」
「不准進去！黃郁祐。」孫營長說，拉住正要進門的黃郁祐。
「呵，怎麼？連在營外頭你也要管兵不成？孫震。」孫士銘笑著看門外的兩人，自顧自的
在茶杯上倒水，一邊倒水就說：「你這麼晚來，依我猜大概是臨時起義的吧，孫震。像是
發現或發生了什麼事情，需要動用到一些家裡的交際…喔、喔，抱歉抱歉，我老糊塗，知
道你不喜歡那套。那或許就是我們做了什麼又讓你不爽，還是因為你母親的事情，再不然
就是……」
「……我幹過的事情。」
孫士銘說完，提起水壺。水剛好倒滿在茶杯杯緣，分毫不差。
這傢伙講話依然是這種調調。孫震吞了口口水，面露兇光，但實際上他也怕，怕自己這家
裡不管是地位和手段都讓自己望塵莫及的退役老將領。孫震感覺得到自己軍服裡頭是汗流
浹背，拼命的冒冷汗，但人總得踏出第一步，無法改變的事情才能有所改變。就像自己照
著自我的意思去了青土山一樣，不在是他這個家族安排一角的操線木偶。
「二十多年前，青土山營區，發生了一起為情自殺案件。青土山四哨發現一名上吊自殺的
兵士屍體。報導指出這兵是一位過去有逃兵前科的老兵，表示他當兵前跟女友很好，當兵
被分派來到青土山這，因為太思念女友，逾假未歸，甚至逃兵被關緊閉。最後因為和女友
感情出了狀況，兵變就在四哨輕生。」
「真是可惜了。」
孫士銘聽了，不感興趣的坐去沙發上，用剛剛的茶壺也為自己的茶杯添水。
「除此之外，同年同月同日，在同樣的青土山營區內也有另一個死者，是一名女子，但很
奇怪的是，當年所有人都專注在情變輕生的報導，似乎對於這名女性死者的事情全然無知
。就像是所有相關媒體都約好，忽略這段事件。這種狀況有兩個，一是沒有人發現這名女
子死去的事實；二有人刻意把這個事件給壓了下來。」
板起臉的孫震說，一旁黃郁祐看著自己營長的現在的模樣，又是一個他沒看過孫營長的樣
子。這個孫營長讓黃郁祐覺得陌生，但又同時有種熟悉感，如同過去在全校師生面前上台
發表演說一般，孫營長現在給黃郁祐的感覺就是如此，但不知道原因的黃郁祐總覺得，為
何孫營長會這麼提防著自己的家人？
「過了幾十年，有人紕漏出當年這事件，那女子變成了各種身份和職業，軍人的女友、家
中姊妹、風塵女子、女兵等。而每個故事到最後，一定會有這女人被強姦殺害，屍體藏在
軍中某處。同樣的故事；不同的版本，就像是有人知道這事件，故意將他擬化成一篇軍中
鬼故事。」
「殺害女子的地點有很多：軍營在廁所、飯廳廚房、軍械室、甚至大寢等等。但很奇怪的
一點就是唯獨有一個地方沒有在這些鬼話裡，那就是哨所。不管多少相關的鬼話，卻獨漏
哨所這個地點。」
「當年正處戒嚴與解嚴交錯之時，服兵役的人民對於軍人高壓的軍旅生活，表達過不滿，
很奇怪的是這些表達不滿的人多半是曾經參與過學運活動的相關份子，但更奇怪的是，有
部分在服役中，卻無故喪生或失蹤。而青土山營區這自殺案件也一樣，當年開頭就訴說該
名士兵，曾在外參與不良活動與不良份子有所接觸。在我考證過後，這名士兵前輩也頂多
參與過學運團體如此。再者逃兵前科、逾假未歸等等罪名根本子虛烏有。該士兵的相關紀
錄根本沒有逃兵記載，也無任何逾假懲處記錄，再者如果真的有，那當時記錄人員為何不
記載？這全然的一切只是一種骯髒的政治手段！」
聽到政治手段，不知為何坐在沙發的孫士銘突然嘴角上揚了一下。
「當年有人試圖主導整個報導方向，將這案件塑造成為情自殺。不止將參與社運團體的年
輕學子，抹為精神不穩的懦弱份子，也試圖掩蓋一個女子的死因。這種惡劣的方法，在當
時有個人肯定能幹的出來。」
「這還是我這當爺爺第一次看你拐彎抹角的罵人。」孫士銘笑的說，翹起腿來看著一臉嚴
肅的孫震，就說：「你就直接說，你懷疑那個主導整件事件的人就是我，孫士銘。對吧？
不過我猜如果是這樣，你不可能會來當面找我，頂多在後頭痛罵我是個老狐狸不是嘛？孫
震。因為你向來沒這個膽子，就像現在你假裝看著我，其實雙眼都不敢直視我眼睛一眼。
」
「我不認識那名死去的兵士，但我對你操弄一個死去的人達成目的相當不削！」
「這就是現實，能夠利用也只能算是碰巧而已。」
「碰巧？你再說一次……」
孫震私乎被搓到某一處，腳一踏進了門，直衝孫士銘坐的沙發，怒視著他。但孫士銘甩也
不甩孫震，連看都沒看上一眼，依舊故我臥在沙發上頭。
「當年趙勇斌被殺死，還有殺死女人的那個人，別說你不認識！就連我也知道他人是誰！
你說是碰巧？這之中的碰巧全是你這人一手完成來鞏固自己地位的手段！」
「所以？你想說什麼，孫震。」
孫士銘說，仰頭看著眼前的孫震，露出一臉厭煩的神情。
「不管我做了什麼，是政治手腕也好；傷天害理之事也罷。我可沒逃避過這些指控，包括
你現在。我可是全盤接受，也不否認。倒事你，孫震。說的那麼好聽，什麼對我操弄一個
死去的人達到目感到不悅，呵，算了吧！你只是無法面對真相而已。我說的沒錯吧？」
孫士銘說完突然拿起柺杖一棍揮，沒有料到毫無防備的孫震，就這樣臉頰重重吃了技悶棍
，臉頰一道明顯的紅印子，發出悶哼聲。在門口的黃郁祐看到睜大眼，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有人往孫營長的臉上打。孫士銘站了起來，拐杖貼住剛剛給孫震一棍的那個臉頰，對他說
：「我說的沒錯吧？你只是不敢面對那個掐死那士兵跟殺害那女人的人就是你母親白馨的
弟弟，也就是你參加喪事的那位舅舅。」
「當年要不是因為已經娶了那女人，我大可放爛這一件事不管。他們白家靠我們孫家作威
作福慣了，捅了那麼大簍子，我不收拾誰收拾？那人做了最對的事情就殺害的人剛好是個
搞學運的，當年搞學運是政府優先指示慘除目標，雖說麻煩了點，但自己送上門來，可剛
好有了個機會，所以才說是場巧合。要怪只能怪那人命短。」
「不要把殺人說的那麼名正言順！」黃郁祐說，人跑了過來手一把握住孫士銘的拐杖，直
視著孫士銘的眼睛說：「趙勇斌學長不管是生是死都不是你們用來搞政治的工具！更不是
掩蓋你們罪刑的機會！別太超過了，把你的話收回去。」
「黃郁祐，回去！」孫營長說。
「可是營長……」
「我叫你回去！回門口去！」
「孫震，這你的兵啊。」孫士銘看著黃郁祐，一樣露出剛剛慈善的笑容說：「果然跟他的
長官一樣，什麼事情都不知道輕重。政治工具？小弟弟你叫黃郁祐是吧？我很實在的跟你
說，從你成為這個國家的人民的那一刻，你就是任何政治的道具。你也是、我也是、孫震
也是，沒有人逃的過。我們能做的只有一點，就是讓自己成為政治底下不可或缺的稀有品
，而不是小螺絲釘。」
「小螺絲釘重要，但是缺了一個只要在換上就好了。沒有價值。就算這政治舞台失去了所
有小螺絲釘，舞台上的稀有品永遠有它所歸之處，而小螺絲則什麼都沒有。」孫士銘一說
完，黃郁祐只能無言以對。
「而我只是讓一顆螺絲釘更有點僅存的價值，難道有錯嗎？」
「我去你媽的價值！」孫震說。
「被人操弄的人生到底有什麼你說的價值可言！你他媽的最不配說這種話！」
孫震吼到，一把抓住孫士銘的拐杖，徒手把它拆成了兩段。孫士銘有一點點驚訝，但隨受
又立即回到原本平和的表情。對著發怒的孫震說：「第一次發怒，是在軍校時你得知學長
被退學的那一刻。第二次，則是當青土山營區營長那件事。沒想到第三件，竟然是為了這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對我這長輩罵髒話。真是太讓爺爺傷心了……不過……」
「不過，孫震你別忘了，不管如何你我都還是同艘船上的人。」
孫士銘笑笑的又坐回沙發上說：「不管你找到甚麼，然後又知道什麼。也只是增添空虛爾
爾。因為不管你多麼不願意，又多麼不情願。你就是孫家的子孫，孫家的血脈，這是你逃
也逃不掉的命。」
黃郁祐看著一旁的孫營長，那表情，他懂了。那是一種不知要怎麼面對這些長輩所帶給他
無盡的業障的神情。這對孫營長太不公平，只因為同一血脈，孫營長就得背負更沉重的負
擔。一個他不願意且和他心中理念背道而行沉重的擔子。殺害鬼學長的人是孫營長的舅舅
，而掩蓋整件事情的是他爺爺，推動事情發展的是營長的母親。孫震不知道怎麼跟大家說
起，更不知道要怎麼對一心一意想找出鬼學長死因的黃郁祐說，他這整個家族在他體內永
不退去的遺毒。
孫震和黃郁祐站在門口，在車前遲遲不動。
黃郁祐看著晚上沒有月亮的黑夜想：難道這就是一切事件的終點？
殺害趙勇斌學長的兇手已經死了，趙勇斌學長的魂魄也讓媽祖娘娘給帶走。
但留下來的真向，卻是一個讓不管是孫震或是黃郁祐都不想接受的事情。
「黃郁祐……」
「營長…」
「上車吧。」
「去哪？營長？」
「我家。」
「營長可是我是……」
「算在懲處上。」
「喔。」
孫營長開著車，黃郁祐坐在副座，車開上了高速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