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封山 3 逆轉再起
費范二人一怔，來不及問究竟，便瞧見黎紹之身邊的康浩陵，兩人不約而
同地拱手彎腰，費長年大聲道：「康少俠別來安好，祥雲溝活命之恩，終身難
報。」二人在祥雲溝時傷勢甚重，一直無力向康浩陵致謝，直至此刻，才終於
在大群同門之前，朗聲答謝救命之恩。
康浩陵想起那一夜天崩地裂的絕望情景，史庭威負著兩人上坡的身影又浮
現眼前，一陣哽咽，搖頭道：「救了你們的，是我的史庭威師兄。」
北霆門眾人滿腹疑竇，疑問之聲四起。費長年用力一揮手，叫道：「我們
趕回來，是要求大夥別跟南霄門人為難，尤其不可跟康浩陵為難。」
范八方環顧四周，道：「看來是趕上了。各位同門，我倆在祥雲溝遇上地
震，險些被活埋在山石裡，兩條命是南霄門史庭威、康浩陵救的。我們不管方
才發生甚麼，總之大夥不可動手。南霄門其他人呢？」
眾人愕然之下，詢問叫嚷的聲音更響，無一人回答他的問話。
費范二人向莊門大步走去，來到高台之下，向劉岡行禮。費長年道：「大
師兄，我們在祥雲溝，無意間聽得史庭威和康浩陵的一番話。事情太大，我們
不敢妄下判斷，要稟報門主恩師，還要讓同門都曉得。我們先向大師兄說了罷
。」
康浩陵心頭一震：「我跟庭威師兄說要一道拚命為兩派消解仇恨的那些話
，被他們聽去了。原來他們當時並未昏迷，成了此事的證人。」
劉岡眉頭深皺，隱隱覺得不對，便道：「門主出外辦事去了。你們既然傷
癒歸來，快進去歇息，等門主回來再說。」
費長年大聲道：「不，不行！大師兄，這些話，我們非趕著說不可。恩師
既然外出，我們便在這裡對大夥說了也好。」轉身望去，一手連揮，向一片騷
動的分舵弟子以及滿地狼籍打著手勢：「這些同門聚集在總莊，本門一定出了
大事，康浩陵一個人在此處，方才這裡卻有過一場惡鬥。大師兄，師弟斗膽說
一句：本門跟南霄門之間的恩怨了斷，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劉岡喝道：「我叫你們進去！」
費范兩人一呆，卻聽黎紹之在身後也喝道：「你們說！大師兄若要怪罪，
有二師兄攬著。」
北霆門輩次分明，全體弟子雖知黎二師兄脾氣大，卻從未見過他公然頂撞
大師兄。范八方驚愕之下，一拉費長年的手臂：「咱們進莊再說。」
費長年卻道：「不行。」突然提氣大叫：「南霄門史庭威、康浩陵救我們
兩條性命，只因他們要讓本門跟南霄門息戰！我們親耳聽見，他們商量著要去
勸服南霄門人，還要靠劍術把本門不願息戰的弟子都打敗，又互相告誡不可殺
本門中人。他們說兩派都練了旦夕篇，這下分不出彼此了！」
這幾句話穿入近處喧嘩的人叢，卻傳不到遠處，但近處之人隨即向外傳言
，片刻之間，北霆莊前的人叢裡傳遍了這番話。眾人聽了大師兄方才宣告門主
心懷「化敵為友」之計，本已陷入惶恐茫然，又聽見費長年親身作證南霄門人
的意圖，人人心中極度混亂之下，也不知是誰首先住口不問不吵，偌大一片人
群，竟爾靜默無聲。
康浩陵處身其間，自己明明是此事最為關鍵的人物，卻霎時間變得如同局
外人，不禁瞠目結舌，感受怪異之極。
劉岡當費長年大叫之時，眼見喝阻不了，面色沉下，靜靜等他說完。直至
北霆莊前鴉雀無聲，他才長舒一口氣，不明所以地笑了笑，道：「原來是這樣
。費師弟、范師弟，這你們就不曉得了，便在前一刻，我才宣達了門主的意思
，他要跟南霄門化仇解冤、言歸於好，開創兩派數百年來未有的新局面。」
費范二人尚不及反應，劉岡身後黑暗中忽然傳出大聲質問：「若真是這樣
，大師兄又為甚麼把我們都關起來？」
劉岡大吃一驚，霍地轉身，只見長長的彌確巷中奔出數十人，正是被自己
一聲令下關入彌確堂、參與白花灘之役的同門。他下令眾人自閉於彌確堂中，
卻不便當真把同門當囚犯，自然並未上鎖，不料眾人竟察知了莊外動靜，膽敢
自行出來。眾人奔出莊門，紛紛向黎紹之招呼。
費范二人本與這數十人同時進發，從白花灘營地追趕史庭威和顧雲，這才
撞上祥雲溝的山崩。雙方別離已久，費范二人歷經生死大劫，再見到親厚的同
門，急忙迎上，異口同聲地驚問：「你們怎麼被大師兄關了起來？」
為首的蓄鬚漢子奔到莊前火光處，康浩陵認出是岷江畔相贈坐騎之人，此
人與他父親生前是同寢室的好友，又是漢中的同鄉，脫口叫出：「師叔！」
那漢子一笑揮手，轉向劉岡說道：「我們不敢違逆大師兄。但我們這批人
，是恩師與二師兄挑揀出來，本來要開往無寧門奪寶的，刀法練得都不太差。
我們在白花灘上欠康浩陵一個人情，要是大師兄命人擊殺康浩陵，我們只得阻
攔。」言下之意，這數十人竟是仗著刀法精強，要與場中奧支及分舵弟子開戰。
黎紹之道：「楚老三，你是好兄弟，他奶奶的，真沒看錯你。」轉頭問康
浩陵：「你跟他哪個時候相認的？」
他問得如話家常一般，康浩陵本待要答，轉念覺得不對，橫他一眼：「這
時候別廢話。」
劉岡鐵青著臉，掃視身負彎刀的眾人，問：「你們這是要內訌互斫，令北
霆門成為武林笑柄？」
楚老三道：「這裡除了康浩陵和本門弟子，再沒半個武林中人。大師兄，
我入門雖晚你許多，年歲可跟你相當，師弟我說這是自家夥裡商量事情，大師
兄怎麼說？」
費長年與范八方向他身旁一站，費長年昂然道：「我倆不知白花灘上怎麼
了，但我們欠了姓康的這兩條命，大可在這裡還了便是。」
劉岡點點頭，轉過身，右手一振，小黑旗向著站在自己一邊的總莊弟子與
分舵弟子點了兩下。高台之下一大片黑壓壓的刀手本就注目於那面小黑旗，一
見黑旗點動，那是預備作戰的號令，便即向前踏了幾步。騎在馬上的弟子散了
開來，一面大扇子般疏密有致地包圍在外。
北霆門雖無南霄門的群戰教習，但更為人多勢眾，群弟子同窗日久，默契
亦自不差。當日殷遲在彌確堂外行蹤敗露，便曾仗著輕功在高處奔逃，以避開
地面總莊弟子的圍攻。
康浩陵一見這勢頭，登時心急：「他要指揮這些人對付白花灘那一批弟子
。」一時也說不清自己為何關心北霆門的內鬥，搶出人叢，竄到雙方之間，瞪
著迫近莊門的眾人。
果然劉岡道：「楚老三、費長年，你們這些人加起來，也不到此處人數的
一成。倘若再口出妄言，莫怪大師兄為保門戶安寧、不念情份，這就把你們拘
押起來了。你們退是不退？」
范八方面上露出怯意，待要說話，卻見楚老三一言不發，只搖了搖頭。
劉岡雙拳一握，面部肌肉抽了幾下，深深吸一口氣，正要開聲，驀地一道
雪光挑向身前。康浩陵已發動突擊！
旦夕篇的一擊何等凌厲，康浩陵雖由地面跳起仰攻，勢子卻如瀑布從高空
墮下，乃是馳星劍「碧天墮底」一招的化用。原招乃是豎劈的殺招，康浩陵在
劍術遠不及今日之時，早已熟練反其道而行的變種使法，加以迴空訣的力道攪
動氣流。劍尖未至，劉岡已覺身周佈滿了難以名狀的威脅，逃無可逃。
他大駭而抽刀，手法雖快，但刀尖剛剛離鞘，裹著氣流的瘦劍已侵入小腹
外三尺之內。陡覺腳下一虛，腳下幾張凳子向外飛出，凳台垮塌，他一個胖胖
的身軀直摔下來，康浩陵那一劍便挑入了空處。
這突如其來的凳台倒塌，較之康浩陵的突擊，竟不知哪一個更教他驚駭。
縱然是輕功極高之人如殷遲，始終是凡身，若果站在高處時突然腳下空了，也
難以如飛鳥般躍起，何況劉岡的提縱功夫極為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