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封山 2 恍惚難信
劉岡眉頭一揚，指著火牆滅下的灰燼，道：「你自己看看剛才那邊是怎
麼打的，恩師早知你私練旦夕篇，又私傳給總莊弟子，卻寬大為懷、不予追
究。」
黎紹之打個哈哈，跨下馬來，道：「師弟雖笨，到這時也明白啦。不勞
大師兄點明。」
劉岡道：「我北霆門本是正宗，不然咱們又怎會有座旦夕樓？名門正宗
習練高深武學，再對也沒有了。只要你將逃脫的那批南霄門人抓回來、將這
所有南霄門人請入莊內，再宰了康浩陵，恩師便對一切既往不咎，更會和跟
風師姑一同親自點撥。來日本門人人武技大進，師弟便是第一功臣。」
黎紹之還來不及細思這中間有甚麼不對頭，康浩陵已跟著跳下馬，昂然
問道：「在下也練旦夕篇，又是哪裡得罪了北霆門？你殺我做甚？」
劉岡冷笑道：「我問你，你認北霆門為總掌旦夕篇的正宗麼？」
康浩陵一怔，道：「旦夕篇是無主之物，沒有甚麼正宗不正宗。」
劉岡道：「這就對了！黎師弟和大夥都聽見了，天下豈有兩派都是正宗
的？康浩陵企圖妖言惑眾，不能讓他活在世上，有礙本門名聲。」
康浩陵怒道：「旦夕篇是我找著的！」
黎紹之也道：「正是。大師兄，你啥子都不曉得，收兵回屋歇著罷！讓
我稟明恩師便是。」
劉岡不知有此緣故，就算知道，也不在意下，向康浩陵道：「是你找著
的便如何？你心裡的主意，是讓南霄門掌有旦夕篇，把北霆門滅了？或者你
想自己身居正宗，把兩派都給挑了？」
康浩陵聽他一味執著於正宗，更是惱怒，叫道：「我兩個都不要！天底
下不論是誰，凡是練了旦夕篇的，都能和平共存。誰跟你爭他媽甚麼正宗？
」向黎紹之一指：「你師弟也是這個打算。」
劉岡道：「這個容易。黎師弟，門主恩師之所以命我留下南霄門人，便
是要跟南霄門和平共存。蔣勁虎等人潛入本莊，想施以陰險毒辣的火攻之計
，門主恩師竟不追究，更要我為他們治傷。北霆南霄本是世仇，恩師這樣做
，還不足以顯示他與南霄門化敵為友的決心麼？」
康黎二人同時心中一震，同聲喝問：「化敵為友？」
劉岡道：「正是，化敵為友！」
康黎二人怔怔地對望，在彼此面上都見到一片恍惚。
兩人夢想了千遍萬遍，要奮鬥直至聽見南霄北霆門主允諾息戰止戈的一
刻；他們冒險深入岐國王陵工事尋找旦夕篇，在白花灘力戰，在兩派鬥爭的
無數場面裡，自己內心也是天人交戰，甚至決意豁出性命，一切都是為了聽
見「化敵為友」四字。可是，一夕之間，壯志成真，卻是在這種奇詭無比的
情境。
－－這絕不是他們夢想中的情境，這當中絕對有著陷阱。
忽聽得馬蹄亂響，遠處一小片黑潮迅速湧入了北霆莊前燈火通明的空地
。康浩陵驚叫：「蔣師兄！小李師兄！」
只見黑暗中湧出的黑潮是追出去的北霆門總莊奧支弟子，馬背上縛著的
是李天哲、蔣勁虎等人。李天哲等人武技雖高，卻是從白花灘血戰下來的，
日夜奔馳召集，來救蔣勁虎等火攻不成的同門，氣力已有不支；這批練過旦
夕篇的奧支卻一直留守總莊，未曾參與白花灘之戰。雙方雖均練了旦夕篇，
但一方養足了精神體力，另一方卻是掙扎抵抗。加上這裡是北霆門的地頭，
北霆門人熟悉地形，在黑夜中纏戰起來，必然是北霆門佔上風。至於蔣勁虎
等人本已受傷，更是只有落敗就擒的份兒。
劉岡滿臉警戒地向康浩陵掠了一眼，見他並無出手的跡象，便指著那群
南霄門俘虜，向黎紹之道：「參與白花灘之役的南霄門人都是菁英，至於何
以是菁英，那自然是因為他們都練了旦夕篇。」
黎紹之皺眉道：「師兄這不是廢……廢……是，請師兄接著說。」他自
從聽見劉岡口吐「化敵為友」四字以來，心神大亂，明明是絕大的好消息，
他卻直覺內裡暗藏陰險，可偏偏指不出陰險何在，更不敢派恩師與大師兄的
不是。待得見到南霄門人被俘回此處，已無心再管，橫豎場面已夠亂，更亂
些也不過如是。
劉岡道：「門主恩師知道兩派誤會已深，倘若貿然提議化仇解冤，只怕
難以取得妘門主的信任，便要用這批菁英，跟妘門主談一談化敵為友的大計
。」
康浩陵與黎紹之又是呆呆互望，只覺這番話雖有些失禮，卻怎麼也找不
到反駁的理由。
劉岡道：「黎師弟，咱們回入莊內，我再跟你詳談。」揮手下令：「將
南霄門的劍士好生請進莊子，千萬別怠慢了。」號令一出，奧支弟子策馬便
走，馬群小跑直驅入莊。
康浩陵喝道：「慢著！」挺劍踏前三步。李天哲等人在馬背上也喝罵起
來：「劉岡，你弄啥玄虛？」
黎紹之突然上前，扳住康浩陵右肩：「別動手。」康浩陵一愣回頭。黎
紹之道：「再打下去也是無用，你師兄們的安危交給我，北霆門中有誰敢動
他們一根毛，便是跟我過不去。」
康浩陵大急，向劉岡一指，道：「他要動我師兄，你攔得了？」
黎紹之瞧著劉岡，聲勢洶洶地說：「門主恩師、風師姑和我師兄若要傷
這些南霄門人，只要傷了一個，老子便把命賠給你。」這話明著在安撫康浩
陵，實則要脅劉岡的意思十分明白。他自知在北霆門中地位甚高，若問門主
和師姑在他與劉岡之間更寵愛哪一個弟子，恐怕還是他這個武學奇才更受重
視，只是向來無人敢明言而已。
劉岡哼了一聲，不予置評。
眼見奧支弟子押著南霄門俘虜隱入莊門後黑暗的「彌確巷」，劉岡道：
「黎師弟，你還等甚麼？」
黎紹之不解。劉岡道：「你若不動手誅殺你身旁那個兩派罪人，我只有
下令大夥齊上了。大夥已累了大半晚，我卻曉得你收拾得下那小子。」
康浩陵自然不懼，眼角餘光瞥見黎紹之蠢蠢欲動，似要衝向莊門跟大師
兄理論，在他手臂一拍，自己怒極之下，竟沒來由地大笑起來，向劉岡道：
「劉大俠士這麼抬舉我，我可真不明白！你們和南霄門化敵為友，殺我做甚
？冷雲痴若是能辦成這件事，我開心得很，拍拍手隱退，沒犯到你們甚麼！」
劉岡不與他目光相接，逕自對著黎紹之道：「這裡亂糟糟的，我不能跟
你說門主恩師的打算。黎師弟，你到底動不動手？」
黎紹之口一張，正要開言，突然場外又有馬蹄聲奔近，有人遠遠放聲大
叫：「大師兄、二師兄，我們回來了，不可跟南霄門人動武！不可跟南霄門
人動武！」
兩個人的聲音連連呼叫，不斷重複「不可跟南霄門人動武」九字，一聲
急似一聲，間雜著馬蹄得得，從西北方大道一路闖入莊前空地。此時莊前的
分舵弟子已由總莊弟子分別帶開整隊，地下散落無數彎刀，都是被康浩陵打
落而不及拾回的，被康浩陵刺傷手臂之人則忙著裹傷。各隊北霆門人聽見本
門弟子不知從何處回歸，齊齊讓開。有人叫了起來：「費師兄！」「范師弟
！」
只見兩騎衝入光亮處，馬匹煞住，兩個灰頭土臉、衣袍襤褸的奧支弟子
滾鞍下馬，驚見地面又是血又是刀，卻見不到南霄門人，劉大師兄立在莊門
前的高台上，齊都呆住了。
黎紹之道：「你倆兔崽子，從祥雲溝撿了性命回來啦。」
那兩人正是費長年與范八方，被康浩陵、史庭威和顧雲合力從地震山崩
之中救出。他們聽見黎師兄響亮的話聲，驚喜交集，忙奔到近前，道：「是
，是，見過二師兄。白花灘……去白花灘的大夥都平安麼？可躲過山崩麼？」
黎紹之道：「山崩沒傷著人，跟南霄門也打過架了，只是平安回來的人
，現下都被大師兄關在彌確堂。」說著向劉岡遠遠地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