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魔途振劍錄 260

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16-09-10 08:50:55
  第三十九章 潑沙 1 悵望秦嶺
  
  
  
  既行水路,司倚真一行人便不再租用大車,包了艘船放流直下。司倚真自
拜入北霆門以來,這條道已走了幾次,然而船隻每過三峽,她卻仍歡天喜地站
在船頭,侍桐勸也勸不聽。
  康浩陵從未體驗這般爽朗氣象,看兩岸峻嶺夾峙,船隻在江中左拐右繞,
礁石驚險地迎面而來,轉眼又拋在身後,而山崖中間的那線天,只一逕飄著悠
悠白雲。忍不住對司倚真打趣:「不怪得妳三個月要回家省一趟親,原來返鄉
路這麼好玩,走一遍也不解癮。」
  司倚真道:「到得南邊,又是另一番風貌。楚地的水呀、樹呀,都溫柔得
緊,你馬上便能見著。」
  康浩陵眼望峽灣中的曲折江水,想起殷遲在都江堰興起高歌,也想藉吟詩
發抒心懷,肚裡卻沒存著太多詩歌,只想起義父有時吟詠的幾首,順口唸出了
自己喜愛的句子:「駐馬兮雙樹,望青山兮不歸…這首詩的前頭是甚麼啊?」
  司倚真道:「啊,王右軍的詩。」長聲吟道:「晚下兮紫微,悵塵事兮多
違。」微微一笑:「這詩抑鬱得很,與此刻情景大不相稱,你怎地在這時想起
來?」
  康浩陵老實答道:「不知怎麼,我想起要吟詩,只好將義父常唸的詩說出
來了。他說這詩的題名叫做『望終南山歌』。終南山,卻是我小時候,義父許
諾了要帶我去的獵場。」
  司倚真一怔,道:「是麼?我師父也常常唱這一首。」纖指相併,擊打船
舷,高聲而唱:「晚下兮紫微,悵塵事兮多違。駐馬兮雙樹,望青山兮不歸!」
  她沒有經歷過人世愁苦,嗓音又圓轉柔亮,詩中的滄桑之情便遜了好幾分
,然而歌聲在山峽間一路迴繞,卻教康浩陵聽得出了神。司倚真道:「師父唱
得可比我蒼涼激越多了。他是心裡有事,才分外唱得動情。」
  康浩陵訝問:「他也有想回而回不去的地方麼?我義父是感慨從前躍馬打
獵的所在,如今已為他人的勢力所盤據。」
  朱梁已坐穩關內江山多年,儘管已有衰象,但明眼人均知,下一個接手中
原的霸主,再不可能是岐王李茂貞。康浩陵雖不明天下大勢,但自幼受義父薰
陶,亦能推測,岐王若要重新東進,第一關是朱梁已穩守十餘年的江山,晉王
儘可將之視為囊中物,岐王卻無力搶奪。若說兩面結盟夾擊,晉王也未必同意
。況且晉王倘若擊垮朱梁,勢力西進,立時便得進軍關中,那還不有一場硬仗?
  這硬仗,換成當年的李茂貞,固然打得起;如今腹地萎縮,士氣漸沮,又
尚有幾分贏面?
  李繼徽帶著義兒重回終南山獵場的希冀,是否終成幻夢?康浩陵當日在邱
述華等人的落腳處,已不願去細想。他只有一件事可以相信,那便是岐王李茂
貞對李唐正統的堅持,彷彿憑著這堅持,天命到底會再度眷顧岐王這一方的。
  ——他沒見過岐王,更不知道這也是其矛盾之處。從前岐王將李唐天子不
放在眼內,將李氏江山踐踏得不成樣子,等到儼然自成一「國」,卻又去依附
李唐的正統年號。這是虛頭幌子?抑或誠心補過?恐怕連李繼徽也無法替父親
答出來。
  司倚真看他一眼:「我師父的感慨與你義父雖然不同,但那心境是很像的
。」心道:「師父是懷緬他在北方的年少日子而惆悵。他想順從本性,又想效
忠你義父,無法兩全,因此辜負了你義父,從此不得相見。原來他二人都喜歡
這首詩。」
  康浩陵對江璟的形貌記憶甚深,既然司倚真提起,便把疑問說了出來:「
我上次見到妳師父,總覺著他不開心。他不是湘楚地方人麼?如今隱居在故里
,還有甚麼鄉愁?」
  司倚真嘆道:「他想回又回不去的地方可多了。譬如說,他未退隱之時,
和許多朋友住在一幢大宅子裡,當時他和一位好友共事,遇上甚麼不得了的大
事,他倆都能拿來尋開心,亂不正經。依我看呀,他們一夥人那時,苦的也能
笑成了甜。師父總說,像是上好的烈酒入喉,餘韻回甘,辣勁兒卻轉成了心中
意氣。」
  「那宅院,他便回不去。」她不由自主放低了聲調,「而那位與師父傾心
相交的阿叔,正是師父如今年年祭奠之人。」
  康浩陵渾不知舊事因由,似懂非懂,應了一聲,但聽她說「像是上好的烈
酒入喉,餘韻回甘,辣勁兒卻轉成了心中意氣」,登時精神一振,心生嚮往!
  司倚真心想:「那宅院是你義父從前在長安替西旌樞要人物購置的。如今
你義父的兵馬再回不了長安,那宅子也早被當年朱溫入京時一把火燒了。」伸
手指著叢山障隔的北方,說:「師父足跡遍歷關中。這兒那兒,盡是年少時的
回憶,這便是我師父的鄉愁了。」
  康浩陵道:「能這麼闖蕩,也是不枉年少。」
  司倚真噘嘴道:「我也想這麼闖,師父卻管著我。」
  康浩陵笑道:「妳是姑娘家,自然要管緊些。不如,不如等我,等我,嗯
……」
  司倚真見他忽然尷尬,奇道:「等你甚麼?」
  康浩陵一定神,答:「我是說,倘若有個男子照看著妳,妳師父想來便放
心了。」
  司倚真秀眉微皺,登時明白了康浩陵之意。他是說,倘若去求師父,讓他
常常陪著自己,便穩妥得多。一個青年男子如何才能時常照看一個姑娘?一對
男女若無名分,怎能出雙入對?他心裡打的甚麼主意呀?一想到此,羞得將康
浩陵的手一下子甩脫,急道:「你,你——」
  康浩陵見她神色,也知自己心事被瞧穿。當時世人男女,往往一見傾心,
即許終身,況且二人曾同歷艱險,自己又年過十九,早該說親了,此事更是順
理成章。但司倚真野馬一般的性兒,看來一時還不想嫁人,這盤算終究太過大
膽,不禁更加不自在起來:「我可甚麼也沒說,妳別怪我啊!」
  司倚真聽他撇清,倒想捉弄他了,偏頭說道:「嗯,你甚麼也沒說,那麼
你是不想的了。」
康浩陵一聽事情要糟,勇氣立生,忙道:「我是怕妳不想嫁。我想娶得很
,我就想成天跟著妳、看著妳,妳又不是不知。」
  司倚真聽他如此坦然說要娶,半點也沒給自己的話擠得羞窘,這下換成她
臉如火燒般燙了,瞧也不敢瞧他,扭頭走到一邊,暗想:
  「我雖已在北霆門由師姐主持,和地方上的同齡姑娘們行了及笄之禮,已
算作適婚之年了,可我還不想嫁哪!莫不要師父見了他,感於當年與他義父之
義,隨隨便便就將我許了出去?糟了,一定會這樣的,他若開口,師父哪裡有
不願意的?難就難在怎生捏造個假身份,去和李繼徽、妘渟結親家罷了。不,
我不要,我不要這麼莫名其妙便許人了!」
  想起鄰里的姐姐們早早嫁人生娃,她江湖也還沒走過,嫁了人,豈不只有
在家抱娃娃了?當真令她一想起來,便悚然畏懼。「師父要是敢亂替我許婚,
我便威脅他,這樣誰替你打探北霆門的消息,誰替你找令牌?」
  她邀請康浩陵南下作客之時,滿是初戀心情,只想著讓師父見一見他。臨
到康浩陵直言要結親,她又害怕起來。忽然心生一念,反駁道:「你又知道結
那…那是怎麼回事了,說著容易罷啦。」
  康浩陵道:「已婚的師兄們雖然沒同我說過甚麼詳情,師父和義父更加沒
有教過,可是我想,人大了就要婚配,遇到喜歡的人,就想時時在一起。要時
時在一起,那就得先落下名分。」想起自己父母的私奔之舉,不由得心酸與溫
馨交織,柔聲說:「妳想去甚麼地兒,我總是陪妳去;妳想辦甚麼辦不到,我
第一個幫妳,這樣不好麼?結親麼,不就是這麼一回事,本來挺容易的呀。」
  司倚真心中感動,卻不好意思回頭,說道:「朋友也是這樣。咱們做朋友
也挺好,又何必結…結那個……?」
  康浩陵道:「不是這麼說。好比說阿遲是我朋友,他想去哪兒,我會陪他
去,他辦不了的我也一定拚命幫他。不過,有些事,打死我也不會對世間任何
一個別的朋友起意,只…只對妳起心思。」
  司倚真隱約覺察不對,偏偏這千伶百俐的小姑娘最不懂情字,一怔之間,
隨口問:「甚麼?」
  她身上的香氣在江風中直送過來,康浩陵克制不住,道:「例如這個。」
踏上一步,伸手去摟她肩頭,面龐湊近她的頭髮,要去好好領略那香氣。
  司倚真嚇了一跳,這是在大白天的船頭,船夫甚麼都看在眼裡,自己的家
僕隨時更會鑽出艙來瞧見,慌忙矮身閃過,從康浩陵懷中溜了出來,叫道:「
他們…他們可都在艙裡!」
  康浩陵見她雙掌微揚,大有要拉開架式的模樣,省起自己唐突,只好說道
:「對不住,是我不好。妳…別打我。我…忍不住。」
  若是換了別人,這話不免有浮滑調戲之嫌,但司倚真心知此人並非輕佻之
輩,他是真怕她被激怒了要動武,啼笑皆非地道:「我又不會真打你。我,我
是怕人家瞧見。」
  康浩陵心道:「原來只要沒人瞧見,妳便願意像那晚在山道上一樣待我了
。」想起她緊貼著自己胸懷的溫存,心意一蕩,忽道:「妳師父傳授我的功訣
,我一定會好好練。」
  此語天外飛來,司倚真又愣住了:「幹甚麼?」
  康浩陵訥然臉紅,低下頭來,古裡古怪地笑了笑:「那麼妳便是真打,我
也…也不怕了。那我甚麼也可以做了。」
  他這副又想討便宜、又覺害臊的樣子映入眼來,司倚真不禁心湖蕩漾。
  她自識得康浩陵以來,從來也不覺這少年外貌有何引人之處,當真如常居
疑所說,平庸到該去做探子。她見過的俊貌男子並不算少。北霆門中有幾名相
貌不錯的男弟子,她自己師父青年時是俊朗少年,到中年依然風采特出,地方
上甚至有好幾戶人家來說親。就連那僅露出一雙眼睛的殷遲,眉眼也遠比康浩
陵俊麗。可是此刻午後的斜陽照在康浩陵額上鼻尖,她突然覺著,自己心儀的
郎君比所有見過的男子都好看了。
  不,就是將那許多人加起來,也不能像這張平凡的臉一樣,教她移不開目
光。
  她偷眼覷了下船家,見船家與兩名水手沒向這兒望,突然比了個噤聲的手
勢。趁著康浩陵愕然不解,踮著腳尖走近,冷不妨在他左頰親了一下。
  康浩陵大吃一驚,萬料不到她有此一舉。司倚真也是手足無措,一轉身,
颼地竄入了船艙,她輕功從來也沒這般傑出過,羞急了竟然使盡平生功力逃走
。若是殷遲在此,只怕也要讚嘆她身法怎地如此之快。
  康浩陵輕撫左頰,傻傻地瞧著船艙口,心胸歡騰鼓盪,簡直有如一百個赤
派的煙花筒子一齊綻放,外表卻如木頭一般僵硬。
  「是她先親的我,是她先親的!我始終擔心她一時迷惘,才讓我拉手,又
讓我摟她在懷。可是剛剛她親我了!她是當真喜歡我!」
  那溫軟的嘴唇倏忽間離開了自己面頰,他多想捉住她的臉,把那嘴唇仔細
嚐一嚐。然而她躲起來了,光天化日,也斷不能這麼做。
  ——不要緊,反正她親我了,有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下次我怎麼也不讓她
逃了!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16-09-10 12:57:00
南霄門弟子結婚後可以自己住嗎?
作者: ghed (ghed)   2016-09-10 23:29:00
反正他也回不去南霄門了吧?
作者: Jabez (MADAO)   2016-09-23 15:35:00
雙人宿舍感覺很詭異.....專門組隊偷練玉女素心刀劍合璧嗎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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