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魔途振劍錄 193

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16-07-01 09:04:34
第二十七章 受刑 2 猛毒蝕身
  那幾名天留門人大聲答應:「遵命!」捏住了殷遲鼻孔,仍扼著他脖頸,
將他死死地摁在水中。殷遲雖自認避不開劫數,危急時卻到底會本能地掙扎,
胸中激憤使他更難平靜地受刑。池水連日變異,已從鮮紅轉為暗紅,不住地嘩
啦啦作響,被殷遲四肢拍擊攪動,更是水花亂冒。
  忽然之間,殷遲感到天留門人的手離開了自己鼻子頭頸。他腦中空白,立
即蹬著腿,努力將口鼻浮出水面。不料鼻中陡然一陣酸麻刺痛,眼前有無數灰
白色粉末揚起,他張口要吸氣,天留門人的皮手套按上了他口,一手更抓住他
後頸要穴。
  他幾乎窒息,鼻孔自然擴張,那刺痛之感更是排山倒海般湧入鼻腔。轉瞬
之間,他感覺那酸刺的痛楚已瀰漫在胸間。
  這時池水也已經漸漸侵入他周身肌膚。人身肌膚原本甚是細密,外物難以
輕易進入,比方說,習於水性之人再如何在湖海中長時泅水,流水亦不會因而
滲入體腔。但斷霞池水天生藥性神異,池水雖不入身,毒質卻特別容易通過肌
膚,再從而漫入血液之中。殷遲裸身受刑,此刻全身沒有一寸皮膚不感到刺癢
難耐。
  天留門人反覆施為,先迫他閉氣,再由鼻孔灌入藥散,來來回回,已將十
劑斷霞散灌注完畢。殷遲只覺皮膚上的刺癢又逐漸消失,藥力已然透入血液。
天留門人又等了半炷香時分,將奄奄一息的殷遲從池中拖出,解開了他腰間大
石,將他擲在池邊地下。
  有那麼一剎,殷遲呆了一呆,只因萬般刺激侵襲一時盡去,竟是平靜悠然

  然而這不過是一個瞬息的寧靜而已。他隨即發覺,自己手腳正一陣大一陣
小地抽搐,接著便連胸腹甚至臉面肌肉,也痙攣起來,眼球也僵直了無法轉動
。嗓子裡突然一陣緊縮,哇的吐了一大口血。他從池中出來,鼻中原本便會流
出池水,這時朦朧中望見,自己鼻中淌出來的,竟已是一股股鮮血!
  韓濁宜道:「如此整治,恰到好處,老夫也沒話說了。」
  馮宿雪道:「韓先生何必客氣?當年先生發現斷霞池的好處,瞞著令師,
試出了種種藥效。令師出走後,本門極刑才從凌遲改成了這浸洗之刑。凌遲之
刑做來並不容易,先生這是幫我們省事。」
  韓濁宜笑道:「我這是誤打誤撞才對。」拿起一碗馮宿雪命人送上的養身
茶湯,一邊淺啜,一邊欣賞殷遲的慘狀。
  他停頓片刻,正色道:「馮門主以後別再以『令師』二字稱呼常居疑那老
匹夫了。那日這小畜生言道,常居疑還活著,已回歸中土,然而過去數天,怎
麼也拷問不出常居疑的下落。我若遇到了那老匹夫,便即刻逼問他捲去的菁華
手札何在,還有他刻在黑杉令上的秘訣是甚麼,再行格殺,那是絕無師生之份
可言。」
  馮宿雪嗯了一聲,道:「以怨報怨,無人能說先生的不是。」
  韓濁宜道:「最怪的是,小畜生還提到了南霄門。南霄門素來與咱們的事
毫無瓜葛,不知常居疑為何要跟個南霄門人說出自己底細?」
  他思索著,慢慢地道:「…若說有甚麼牽扯,那便是南霄門長年供養西旌
赤派,妘渟與李繼徽也有交情……江就還把黑杉令的機密傳了下來,十餘年前
西旌分裂,令牌這才會重新回到江湖之中……」
  殷遲正當急性毒發,似乎並沒聽見韓濁宜的推測。韓濁宜又道:「嗯,殷
衡從此成為西旌赤青兩派追緝的叛徒,斷不可能回頭去將這大秘密說給西旌之
人知曉啊,更不可能讓南霄門得知……然則常居疑怎會去勾搭南霄門?這幾日
中,我始終猜想不透。而常老匹夫遇見的是哪個南霄門人,這小畜生也是死活
不肯供出。」
  馮宿雪明瞭殷遲性情,說道:「韓先生曾說,當時藥爐裂開,藥氣外洩。
小女子推想,這囚犯多半以為要與韓先生同歸於盡,才會說漏了嘴。事後卻不
肯認了。」
  韓濁宜點點頭,諸事苦無頭緒,便擺了擺手,向馮宿雪道:「倘若我不在
時,常居疑上門搗亂,馮門主需要幫手,請隨時通傳,只是我和下屬潛入蜀境
,畢竟不便。嗯,我這五名衛士,便先留三人在此,聽妳差遣。這三名衛士也
能助門主訓養信鴿。」馮宿雪便即道謝。
  二人商議要事,放著殷遲趴在眼前地下,口鼻流血、四肢抽動。說完了話
,馮宿雪走下榻來,對殷遲注視半晌。
  殷遲絲毫不覺,胸腔中那心臟劇烈搧擺,簡直像是失驚的蟲子般上下撲騰
,導致他不自主地慌張恐懼,像是天地都要崩壞了,只想著:「我能立刻便死
麼?我再不要受這苦了,再不要了!」忽地奮力躍起,向離得最近的天留門人
低頭衝去,要去奪他們的佩劍。
  馮宿雪玉手一揮,將他擊出數丈。
  殷遲身上火燒一般燙,但身上的痛苦已不再要緊,因藥性而慢慢升起的心
魔,才是無可抵擋。他眼前景物彷彿件件融在水中一般,幻異莫名,令他驚恐
更甚——
  一時覺得地面柔軟,自己深深陷下;一時又覺自己身子忽大忽小;有時飄
在空中,有時跌落下來。耳邊轟轟響著車水馬龍之聲,以及無數行人的交談,
好似走在世上最喧囂的鬧市。但這地底洞窟、極刑刑場,哪來的鬧市?
  他只得殘存的一絲神智:「原來我身子心靈,皆是從此殘破。我只知自己
原是條爛命,不料竟要朽爛至此!」
  韓濁宜忽道:「馮門主,到這時妳還不下手麼?」
  馮宿雪一怔,道:「甚麼?」
  韓濁宜道:「連日來他受盡鞭打,死也不說黑杉令下落。當今世上,曉得
黑杉令寫了些甚麼的人,只剩常居疑一個,而要找到那老匹夫,殊為不易,又
不知他是否當真已歸中土?即使尋到了他,以他的死硬脾氣,說不定寧可自盡
也不吐實。咱們始終需要找到令牌,便不用將全盤打算寄託在老匹夫身上。」
  馮宿雪道:「先生是要——」
  韓濁宜蹙眉道:「動手啊,讓小畜生說話!小畜生這時遠比拷打之時脆弱
,這苦可比死還難受。妳給半枚『神凝丹』他服下,暫時解了他痛苦,他非把
令牌所在說出來不可。」略一沉吟,道:「用丹爐炸裂時撿到的那批『神凝丹
』,便不算浪費。」
  馮宿雪不答,望著輾轉嘔血的殷遲。
  韓濁宜不耐地大聲道:「我讓妳動手!」語調頗為無禮。他自視甚高,又
心胸狹隘,只當天留門是代替他看守煉鋼與製藥等基業的部屬,他向來不真正
尊重天留門的門主,何況馮宿雪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女流之輩?
  他這趟上山,是來詰問丹藥轉性、軍士出現中毒症狀之事,早不在乎跟馮
宿雪破臉。馮宿雪膽敢欺騙他,將殷遲留在臥室中守衛,更是令他懷恨在心。
若非池水與藥房爆發連串意外,必須同心協力治理,而馮宿雪又改而對他唯唯
諾諾,他定然不會甘休。這時瞧馮宿雪似乎又要違背他心意,他心中不滿便難
以抑制,開口就把馮宿雪當作了下人。
  殷遲聽得一清二楚,他已不能思索,只反覆告訴自己:「我不說話,我一
句話也不說,只當自己死了。」在此情狀下,一旦開口,誰知道會否便洩漏了
真相?
  馮宿雪一挺身,冷然道:「我聽見韓先生的吩咐了。」向門人道:「將那
批神凝丹都拿過來。」
  那批煉壞了的神凝丹被殷遲奪去了好些,但因丹爐失常,煉製數量無定,
眾人並未覺察。將剩餘的丹藥取來後,馮宿雪趨前把一整瓶放在殷遲面前,低
聲道:「毒發之時,在舌下噙半枚,使之漸漸溶化,可緩解毒性…服完便再沒
有了。」
  殷遲橫臥於地,瞧了那瓶神凝丹一眼,抬眼睨著她。
  他心魔生出幻覺,她的豔麗臉龐與豐腴身段,看似旋扭轉動,一如裊裊輕
煙,直似鬼魂。殷遲不禁打了個寒噤。但她輕飄飄的黑色衣袖掠過自己一絲不
掛的身軀,那觸感卻十分真實,便像是以往數不清的纏綿……
  接著又聽見她說:「毒發或服用神凝丹之時,倘若飲酒,即有僵癱之險,
死不死卻是難說。此外,神凝丹一旦服下,你體內便多了一重新的藥力,又與
斷霞散不同。久而久之,神凝丹也將越服越多。神凝丹僅作替代之用,並不解
毒,終非長久之計。」
  韓濁宜在那邊叫道:「馮門主,妳跟他說些甚麼?問出甚麼了沒有?」
  馮宿雪並不搭理,伸袖拭去殷遲面上的鮮血,手勢輕柔熨貼,道:「只不
過你今日雖然沒死在池底,終究已活不了幾年。說甚麼長久之計?」見殷遲鼻
中又淌出了新的血來,撩起衣袖,望了一會兒上面的血跡,眼神意味深長,終
是懶洋洋嬌笑一聲,袖子一拂便回到軟榻中坐下。
  韓濁宜等候半天,沒聽見馮宿雪回話,微怒道:「這是搗甚麼鬼?」
  馮宿雪冷冷地道:「一會兒將他棄在野地裡,派人跟蹤、伺機行動便是。
你瞧他這神情,隨時都要撞劍自盡,能在此時屈服麼?即使不自殺,依他脾
性,怕也要說個假消息,累得咱們空走一趟。」
  韓濁宜道:「派人跟蹤,大費周章。妳是有心饒他,是也不是!」
  馮宿雪轉臉看著韓濁宜,聲調平板地道:「小女子說跟蹤,便跟蹤。這小
子是天留門的囚犯,受的是天留門之刑,怎麼入池、怎麼下藥、行刑後怎麼處
置,該是由天留門承擔到底。」
  她見韓濁宜雙眉豎起,便放軟了語氣,道:「自來斷霞池浸洗之刑,幾曾
有逃得性命之人?先生何必擔心秘密外洩?再說到令牌,我對這少年的性子是
很熟悉的,他此時仍不討饒、不招供,那便是當場死在這兒也不會再說一句話
。等到藥性入體,折磨得久了,又有心魔作祟,方有可能改變他心志。咱們慢
慢地來罷!」
  韓濁宜哼了一聲,「跟丟了怎麼辦?」
  馮宿雪微笑:「不至於。我們搜到他時,他身邊並無劍譜,是否已賭氣毀
去,也很難說。天留門要查找劍譜下落,怎能馬虎?再者,他這半死不活的樣
子,多半要回無寧門等死,令牌那還不手到拿來?」
  二人這番對答,儘管暗潮洶湧,卻均壓低了聲音商量。但殷遲在不絕於耳
的幻聽之中,仍聽見了「無寧門」三字。
  ——他們在說的,是家呢。
  那是他身心再怎麼苦難也不會忘記的家園,那家園再怎麼貧寒、被仇恨陰
影籠罩,依然是他心頭摯愛的唯一歸處。
  於是殷遲掙扎著將一瓶神凝丹咬在嘴裡,奮起意志力,心想:「好,你們
要跟蹤我,我便不回家,死也不回去!」
  馮宿雪與韓濁宜又低聲說了幾句話,便揚聲下令:「遠遠地扔到湖邊去,
別讓他在後山添亂。四日行程之中,吊住他一條命。」接著又命兩名門人近前
,悄聲吩咐。
  天留門人應了,抖開草蓆,裹屍體一般將殷遲捲了起來,連夜出發,往山
外而去。
  而那湖邊,正是殷遲熟悉已極、在水上練習踏浪輕功之處,從前他常騎了
馬,與馮宿雪相偕前往。一座深廣的藍色大湖之外,方圓數十里唯有草原與山
丘,間或有少許矮樹,有牧人偶爾路過,卻鮮少長時棲息。天寬地闊,難以躲
藏,亦無人煙可以援救接濟。
  天留門人在途中餵了殷遲清水,又拔草餵他,填住了他肚子,果真當他畜
生對待。不一日來到湖邊,將殷遲連著草蓆擲在地上,便縱馬離去。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16-07-01 15:40:00
糟了 小二寶活罪難逃了
作者: Jabez (MADAO)   2016-07-01 23:49:00
唔,不回家,遂投翻疑莊去,讓大狗子跟天留追兵相殺,好計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16-07-02 00:55:00
然後大狗一看到他就想起二寶 遂愛屋及烏(以下略)
作者: ghed (ghed)   2016-07-03 01:53:00
他早晚會去翻疑莊的,一開始就劇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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