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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9/29（六）下午兩點到五點半。（兩點半正式開始）
地點：水牛書店。
人數：七位，含我（小部）、阿三、祐子、青悠、香、路那、書豪
思考過該不該直接噗浪簡要記錄心得，作為第二季讀書會的開端，《字母會G：系譜
學》確實表現平庸了，連帶讀書會的討論也欠缺火花，唉。
系譜學一詞，楊凱麟的論述難得完備而清晰：「小說家仍不免說故事，但每個故事其
實都同時是一門重置小說意義的系譜學。」小說一詞因不同作品的產出而擴充，作者們繼
承了舊有對於「小說」的認知，並藉著自身創作翻陳出新、變革開創。在開場之前，眾人
針對這次作家們是否有符應「系譜學」一詞做了番辯論，有人以為固然在題材上有相似之
處（家族譜系），然確實汲取了系譜一詞的「差異與變化」做扣合回應，我卻覺得，以「
重置小說意義」的立場而言，這些作品真的有對「小說」（的形式與樣貌）帶來新的東西
？
矛盾的是，要探究「新意」，勢必代表人們對於「之前的小說」有固定而統一的想像
，但這是不可能的。而新意非得是形式面？技巧手法？這也不盡然。（是的，我現在在做
一個意見搖擺的動作）若回歸字母會的成立，其宗旨亦是追尋「當代的原創思想」、追尋
「新的東西」，而從A~G的各詞彙的詮釋上，皆可見到楊凱麟對於「新意」、「差異」、
「虛構」的一再重複，而這也是這系列哲學命題的困窘之處，當這些詞彙所追尋的竟是差
不多的東西？那這些命題給予的，除了切入點的不同，還有什麼？其迫出的「新」、「當
代性」又是什麼？
對題目的檢討，略此不談，畢竟後面討論到楊凱麟作為德勒茲的信徒，所引用的卻是
傅柯的詞彙，我就不太能跟上。簡述一下投票概況，依照慣例，讀書會採取「偽文學獎評
審」模式，各自先票選出自己的前三名，由計票員以第一名三分、第二名兩分、第三名一
分的方式累加，之後再按照分數低到高的順序，逐篇討論，再進入第二次投票。初次投票
的結果如下：
胡淑雯12
駱以軍11
黃崇凱7
陳雪6
童偉格5
顏忠賢0
顏忠賢的〈系譜學〉，大家一致覺得結尾進步很多──馴良而溫厚的中年男子，甘願
畫上整整兩個小時的妝以遮蓋刺青，當他卸妝、露出包覆全身的刺青，那緩慢而神聖的寂
靜時刻，著實很美很厲害，但也令人感覺到：這是從蘋果的人間異語偷來的吧。且這結尾
跟前面的姊妹妒羨，實質關聯不大，除非你很溫柔敦厚地幫他解釋，這隱藏刺青的中年男
子，實質就是那名野性不起來、想刺青又怕又畏懼的姊姊的化身，但路那隨即補上吐槽：
這也太藍色窗簾了！
小說內的妹妹在姊姊眼中，猶如怪物，但這觀感又因沒有描繪出妹妹的實際作為，變
得自說自話，欠缺說服力。強烈建議顏忠賢去讀桐野夏生的《異常》，才能把那扭曲的姊
妹情詮釋到位。
接著是童偉格，難得落到第五名的他，如同路那所述：無法明白視角切換的意義。其
系譜學描繪三位高中友伴，主述者、熊、憨雞，小說標的屢次切換，往往進行了一些陣子
才發覺視角已變動，但這般切換，到底意味著什麼，卻無法指向一清晰而明確的答案。
我對童向來矛盾，一方面很喜歡他悠悠晃晃的敘述，那予以我一股歲月靜好的氛圍（
儘管細觀其描述事物，實質不那麼歲月靜好），卻也難以忍受一再歲月靜好下去。他素來
喜歡描述一對社會無實質貢獻的廢人，其存在也好，其消失也罷，是無太大區別，如同其
〈系譜學〉中，那位逛嬰兒用品店，竭盡所能買到一辨識度不高的禮物的熊，他期許能成
為一模糊而朦朧的人，不帶來任何改變與印記──「他可能，是許多人漫長人生裡的一個
模糊影子，模糊到連他私自的提前永別，可能都根本像是沒發生過。」是的，我們都知道
童偉格的偏好與敘述模式，他的描寫很美，如同聽一名音色很美的人說話，本身就是享受
。可要予以評比時，總不能只以此為標準，當無法梳出意義，也沒辦法給這篇系譜學肯定
評價。
位居第四的陳雪，照阿三的說法，是她在字母會最優秀的一篇（我不同意這說法，但
也多少能理解他為何這樣想，相對過往，這篇更有情節起伏）。小說描述一代筆作家與其
傳主娃娃。娃娃出生於一傳奇家族，五代十國吳越國錢武肅王第三十五代正統嫡氏孫，四
個祖母，六個母親，爭產奪權，大紅燈籠高高掛。小說分作兩個部分，一是針對娃娃身世
的撰稿，以標楷體呈現；二是代筆作家的故事，以新細明體呈現。對於第一部分，評價兩
極，青悠就說很無聊，香則想趕快跳過到正文，我自己卻滿喜歡這講古筆法。第二部分評
價普遍好些，特別是代筆作家與娃娃的微妙關係，距離幽微而真切，代筆如一做得太好的
員工，對案主除了聆聽，還充當陪客，陪她去SPA美容、去牛郎酒吧、去墮胎拿小孩，如
同密友姊妹，可那親密卻帶著幾分疏離，未若表象般親密無間。
疏離使得小說真切而寫實，卻也讓結尾直截突兀：「過了這麼久，我才知道，表面上
是我陪伴她，實則是娃娃救了我，因為忙碌於梳理她混亂的人生，我才沒有在那個夏天自
殺。」
路那說這結尾石破天驚，卻不是好的石破天驚。我並不同意。小說實質埋下伏線，絕
非毫無頭緒，代筆的落魄窘境，雖含蓄不明說，與娃娃那波瀾起伏，卻情理之中的大起大
落人生，明暗對比、並沒有真的被壓過弱化。可惜結尾委實太白，白到令人尷尬，變得矯
情，我相信陪伴娃娃一定是她熬過那段日子的原因之一，可不需要說白到這地步。陳雪的
感性偶爾會直球到讓人呆掉，明明該是漂亮一擲，卻反而高高落空。
至於第三名黃崇凱，呃，有誰可以跟我說明他為何第三？（四處張望）黃蟲這篇白話
流水帳，文字毫無潤飾，唯一的優點就是點題明確吧。十八歲就懷孕生子的小夫妻，並未
走向中止斷裂的黯淡人生，男方仍舊攻讀，還一路上探博班，女方生完小孩後晚一年繼續
拚大學。他們都曾出軌過，試著在學校探索，探索倘若沒有懷孕生子，會不會有不同的際
遇。而小說收尾於「我」同樣也早早跟女友小如發生性關係，彷彿父母關係的輪迴，差異
在於小如宣言──我要是懷孕，一定會拿掉小孩，而且我絕對不會告訴你。
必須要說，黃蟲這篇〈系譜學〉試圖做出翻轉，懷孕生子的並非放牛班學生，反倒是
學校前幾名的高材生，其人生也未因孩子而中斷，仍舊前進，貌似正常地升學、進修、出
社會。可一年又一年長大的孩子，終究是無以抹滅的存在。然這翻轉，說顛覆，卻也一下
擺到另一種能夠預想的選項，也沒多顛覆。私以為小說放掉系譜學的概念，好好把父母輩
的故事發展下去還更好看，為了要接上第二代，特意以「我」來述說，可「我」面貌模糊
，其形象還不如匆匆一瞥的小如來得清晰立體。再加上小說不少細節突兀，太陽花立法院
抗議、當兵吃肯德基、被騙來的越南新娘，分岔出戲，讀來更心浮氣躁。
第二名的駱以軍，以一分之差微微落後。不若其他人以家族為題材，他寫同學會，同
學會彷彿隱隱呼應了系譜學的「不連續性」，貌似接連，實質斷裂，可斷裂是有意義的，
那意義潛伏於海面之下，幽幽時光彷彿停滯了，卻也一瞬閃見急速前進。表面上，他們嚼
不爛的話題始終如二，一是熱衷體罰的矮子導師，二是班上最漂亮的兩名女孩兒：盧玫與
葉婷。然隨著話題遞進，卻也什麼都變了，他們以前只注意到矮子愛打女生，如今卻以中
年男子的眼，理所當然窺見其中的性暴力與扭曲變態。而盧玫，也從「那些年，我們一起
追的女孩」的恬靜女神，變成寄照片問男生：「你猜我短褲裡穿了什麼」的誰都可以風騷
婊子。
最末的搶結帳結尾，評價兩極（這狀況在此次讀書會特別頻繁= =）。有人覺得太理
所當然了，也有人覺得「就衝著矮子，衝著盧玫」的評理理由，是荒謬寫實的呼應。不可
否認，雖然駱以軍沒使出全力（駱大寫同學會欸，太常見了），然他的表現始終穩定，特
別是回憶的層次井然有序，層層遞進，貌似輕巧，實質不易。標籤式的引用（惘惘威脅、
同學少年都不賤）及括號附註稍嫌干擾，卻不妨礙。
最後則是胡淑雯，她在〈系譜學〉中勾勒出了祖孫三代：外公是政治犯，出獄後不適
應當代社會，母親曾是工廠女工，上班穿得像垃圾袋，下班後換上高跟鞋及迷你鞋，是風
姿綽約的萬人迷。父親拒絕計程車行小姐的追求，選擇了政治犯的女兒，可若言情小說般
的浪漫開頭，終究敵不過現實挫磨，「我」會議結束下完班，手機響得震耳欲聾，是求救
電話，妹妹啜泣，說爸爸這回說要殺了媽媽。
在短短五千字內，要橫跨三代故事，本是不易，三段故事固然各有各的動人鮮明之處
，仍有串聯不順，弄不清「我」是誰的毛病。再加上「系譜學」一詞，在此彷彿就真的只
是家族譜系，小說並未帶出「外公外婆－父親母親」的對照對比，外婆固然有著渡船到火
燒島探望丈夫的戲碼，在外公出獄後，卻失蹤不見一般。假若補上外婆這空缺，營造出「
當你在牢獄中，我只想著你能出來就是幸福，可真的出來，欣喜卻被現實困頓撲滅」，想
必能跟父親母親那「所有年輕而美麗的事，隔了時間，都會被蛀蟲咬壞，變成一張缺了門
牙的淒慘的嘴，複誦著古老而荒謬的鬧劇」，做接合對照，更能體現系譜學的延續與變奏
。
再加上，曾是模範青年的新雨（父親），中年後卻崩壞成口口聲聲說要給老婆好看的
人，固然嘴裡罵著狠話，最後還是打包餐廳剩菜給老婆，非常之傲嬌的台灣男人。卻猛然
想到《太陽的血是黑的》彷彿被人盜帳號的小海，胡淑雯這種人物樣貌突變到接不上的毛
病，似乎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的小說能非常有力，就好比「我」陪伴父親逛夜市，父
親本就心情差勁，而現在，牛肉麵沒了，水餃沒了，她內心警鐘敲擊，幸好幸好，還有大
滷麵，最後一道防線守住，那種如果沒了大滷麵，天彷彿要塌了的處境，超級寫實。可一
旦弱了，又真的就是弱了，就好比〈系譜學〉收尾的那三張照片，你很清楚那就只是做個
收攏，作家的筆力不弱，你卻沒絲毫動容。
不得不說，一番討論下來，對「系譜學」的內涵沒多少探討，倒是翻出大小毛病。此
回進步的人少，不是持平，就是倒退，且加上路那與書豪未能參加整場讀書會。第二輪投
票，票數變少，但很神奇的是，有些作者竟然兩輪票數相同，這是什麼魔法？
駱以軍11
胡淑雯7
陳雪6
童偉格5
黃崇凱1
顏忠賢0
「系譜學」概念表現優秀獎：
駱以軍4
童偉格1
表面是一二名順序調換，但駱大票數持平，胡淑雯少了五票，高下立見。而黃蟲在一
番檢討後，票通通跑光，所以陳雪跟童偉格往前遞進一格，至於顏忠賢，雖然被人稱讚是
這次進步最佳，但名次依舊乏力。嗯，感覺這次討論單調了些，果然少掉混亂邪惡的黃錦
樹是不行的嗎？（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