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茵離醒來時發覺外頭已經天亮了，她全身痠痛地翻了身，一邊想著自己到底
是睡在哪裡，為什麼會像這樣全身痠到一個難以忍受的地步。她這才想到自己昨晚躺在
家裡的沙發上一直想著江曉婷的事，儘管告訴自己那個蠢女人的事一點也不重要，甚至
可以說不值得她花任何一點腦細胞，但當她想起她辛萬苦找回來的項鍊還在她的包包裡，
跟江曉婷有關的思緒就如猛水出閘般完全無法停歇。
一想到她特地回了家準備好好休息，卻還是跟前幾天一樣睡在沙發上，不只沒
休息到甚至還被江曉婷那個女人佔據了所有的思緒，她覺得這一切真的是太沒道理了！
這一切都是江曉婷的錯！她又在心裡面多罵了江曉婷幾句之後才生氣地撐著比前一晚更
加不舒服的身子前去盥洗。
儘管嘴裡罵聲不斷，但黃茵離還是特意前往附近的早市買了些東西。
醫生有特別跟她說，既然江曉婷已經醒了，就可以煮點「營養的東西」去給她
吃，讓她盡快恢復體力。哼，誰要讓她恢復體力啊，那個女人最好一輩子都給我躺在病
床上，永遠都別起來了！黃茵離憤怒地一刀揮下，魚頭和魚身就這樣硬生生地在砧板上
分離了。儘管仍在生著悶氣，她還是一步步地按著食譜煮了要帶去給江曉婷的魚湯。
「江曉婷，我黃茵離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煮魚湯給人吃，再難吃我也要逼妳給我
吞下去！」她邊罵邊拿起湯匙嚐了口湯的味道，手裡也忙著用鹽巴調整湯的鹹度。直到
一切都大功告成後，黃茵離心中油然而生的成就感讓她在默默地期待著江曉婷會如何對
她煮的東西佩服到五體投地。
當她重新站到江曉婷的病房前時，她覺得這個地方既熟悉又陌生。那些日子對
她來說真的像在作夢一樣，在她忙進忙出、日以繼夜地守在她身邊時，她能夠感覺到江
曉婷靜靜地陪伴著她卻又不帶給她任何的壓迫感，但現在事實上卻是……江曉婷已經清
醒了，而且復原狀態良好，自己再也沒有義務和責任留在這裡照顧這個老愛對她冷嘲熱
諷的女人。
她手握門把，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便直接把門推開喊著：「喂，江曉婷。」
坐在病床上用著醫院餐的江曉婷似乎沒怎麼被突然造訪的黃茵離給嚇到，反而
氣定神閒地看著她的方向向她打了聲招呼。看著江曉婷從容不迫的模樣不知怎的就是讓
黃茵離很來氣，她放下裝有她和江曉婷換洗衣物的提袋之後，拿著裝魚湯的小鐵鍋故作
鎮定地走到江曉婷的床邊，她瞥了一眼她盤中的食物，有吃得差不多的糙米飯、空心菜
和幾道燉菜，還有幾乎可以說是動都沒動的炒紅蘿蔔。
「嘖嘖嘖，濟仁醫院的醫院餐怎麼這麼寒酸呀？啊，不過沒關係，這樣的菜色
配妳剛剛好而已，妳說對吧江曉婷～」黃茵離不自覺開心地晃動著背後的小鐵鍋，想到
自己煮的魚湯完完全全能贏過寒酸的醫院餐，她就得意了起來。
江曉婷斜眼看著黃茵離笑咪咪的模樣，緩緩放下她手中的碗筷說道：「黃茵離！
人家在吃飯妳在那邊吵吵鬧鬧妳是有什麼毛病啊，走開啦，妳在旁邊飯都變得難吃了。」
「唉唷，別這麼說，不是飯都變得難吃，而是妳根本在挑食吧？江．曉．婷。」
黃茵離訕笑著看向江曉婷盤中動都沒動過的炒紅蘿蔔，那副勝利的表情讓江曉婷看了就
火大。她江曉婷從小到大沒挑食過，但她真的無法接受紅蘿蔔那詭異噁心的味道，她一
想起黃茵離前陣子為了要降低李雅欣的受孕率幾乎每天都榨紅蘿蔔汁的畫面，就覺得那
段時間對她來說根本是瀕臨崩潰邊緣的紅蘿蔔地獄。
為了對黃茵離作出反擊，江曉婷拿起筷子，夾起一口炒紅蘿蔔舉到黃茵離面前。
面對江曉婷突如其來的舉動，黃茵離不及反應地後退了一步，江曉婷這才笑著聳聳肩說：
「黃茵離，妳不是最喜歡紅蘿蔔了嗎？幫妳親愛的大姑吃一點應該不為過吧。雖然我以
個人來說，我會把她『全部』都塞到妳嘴裡就是了。」黃茵離突然覺得江曉婷不是在開
玩笑，因為她似乎刻意強調了「全部」這兩個字。
為了逃離江曉婷的視線，黃茵離本能地又向後退了幾步，眼神游移地落在醫院
的地板上：「誰、誰說我喜歡吃紅蘿蔔了啊！」
「嗯？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江曉婷露出燦爛的笑容迎向黃茵離困惑的眼神。
黃茵離不解地回想著，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有對江曉婷說過「自己喜歡吃紅蘿蔔」這件
事，這個女人該不會只是因為前陣子自己三天兩頭就打了一堆紅蘿蔔汁給他們喝而故意
遷怒吧。
──不對。黃茵離突然有種不好預感。那個不好的預感才剛浮現，過去的記憶
就像是靈光乍現一般地撞進她的腦海裡。
她想起自己曾經在江曉婷昏迷的某一天她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對著她講了
一堆她討厭的食物和喜歡的食物！甚至連身高體重還有鞋碼這種亂七八糟的資訊她都因
為太過無聊而一併講了出來！
「『哼，紅蘿蔔是那麼好吃的東西，不喜歡吃的人根本是白癡不是嗎？對，江
曉婷，不用懷疑，我就是在說妳！』」江曉婷氣定神閒地模仿著黃茵離當時的語氣，看
得黃茵離完全無地自容差點就要跪坐在地上。這次換江曉婷露出了勝利的表情。
「居然能夠指責一個動彈不得的人不喜歡吃紅蘿蔔這件事，嗯～黃茵離，我覺
得妳也真的是夠奇葩也夠莫名其妙了。」江曉婷一副計畫得逞的表情故作輕鬆地晃著手
裡的筷子。
「江曉婷妳、妳……！」
絲毫不理會黃茵離的怒氣要蔓燒至她這邊來，江曉婷不耐煩地重新夾起一口紅
蘿蔔遞到黃茵離面前：「好了，快點過來幫我吃，別在那邊廢話一堆。」
這次黃茵離完全沒有反抗，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乖乖地把江曉婷遞過來的
紅蘿蔔吃了下去。
「還有兩口哦，小．白．兔．小．姐。」江曉婷的笑聲真是讓黃茵離只能氣在
心裡口難開，她生氣地哼了一聲，心裡想著，小白兔小白兔，我看妳才是大野狼吧，真
的這輩子沒見過那麼欠揍的人。
在黃茵離把剩下兩口吃完之後，江曉婷已經另外用湯匙把剩下的飯菜都吃完了，
她這才心滿意足地把餐盤推到一旁，看著黃茵離問：「所以，妳是帶了什麼東西要給我
嗎？」
「什、什麼！」還在擦嘴的黃茵離完全沒想到江曉婷會這麼單刀直入地問她這
個問題，她下意識地把裝著魚湯的小鐵鍋藏得更裡面了一點。
江曉婷指著黃茵離的身後問：「就是妳手上拿的那個鐵鍋啊，那不是家裡的？」
「這、這個東西是……！」
「嗯？」看著黃茵離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江曉婷對她身後的東西更加好奇了。
──可惡，都是江曉婷打亂了她的計畫！她本來想要來這裡好好嘲笑她的伙食
然後再趁機拿出這鍋魚湯跟她大肆炫耀一番的！結果剛剛被江曉婷這樣一搞，她完全不
知道該怎麼把這鍋魚湯拿到江曉婷面前了！看著江曉婷好奇的表情，黃茵離真想拿手中
的鐵鍋猛砸眼前這個罪魁禍首！
對接下來的發展已經完全自暴自棄的黃茵離氣憤地把那鍋魚湯碰地放在江曉婷
的桌上說道：「妳給我聽著，要不是醫生叫我煮點東西給妳吃，我可是完．完．全．全．
不．想．動．手，所以這可是我特地煮的，就算再難喝妳也要給我吞下去聽到沒有！」
說完之後就逕自朝著沙發上坐了下去。
被黃茵離突然勃發的氣焰給嚇了一跳，江曉婷莫名其妙地把那鍋東西拉到自己
面前。感覺起來還頗有份量的，江曉婷一邊偷瞄著黃茵離的表情──發現她正偷偷地看
著自己的方向──一邊打開鍋蓋。嫩薑特有的微辣香氣漫了出來，江曉婷馬上就聞出這
是魚湯的味道，除了訝異黃茵離居然會特地帶了魚湯來探望她之外，江曉婷只覺從那鍋
裡傳來的溫度緩解了她自昨晚就煩躁不堪的心神。
她知道黃茵離正在偷看她到底動口喝了她的魚湯沒，她在心裡苦笑著，這個女
人不只不會說謊，還很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不，江曉婷在心裡更正，應該說，黃茵離
很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她回想起那幾天和黃茵離共處一室的景象，在黃茵離一次接著
一次的抱怨中，江曉婷察覺到了一件事，她的每一次抱怨都是需要經過「剝離」的，她
的惡意和她的憤怒是她的保護色、她的盾牌及武器，她知道自己不夠強大、不夠堅強，
所以她想先發制人、她想先下手為強，她認為這樣她就可以削弱對方可能會對她造成的
傷害，進而保護自己，但江曉婷知道，每一次的結果總是適得其反，只不過……她已經
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式保護自己了，養成了這樣的起手式之後，儘管被傷害，卻還是
選擇橫衝直撞地跳進危險裡。
黃茵離讓她想到了過去的自己。
江曉婷苦澀地笑了，她拿起手邊的湯匙，舀了一口清澈的湯水和著有些苦澀和
心疼的味道一飲而盡，溫潤的液體滑過她緊鎖的喉頭，漸漸舒緩了那些不舒服的情緒。
如果料理能傳達料理人的情感的話，那她確確實實感受到了她的用心，儘管她還是必須
說這鍋湯有那麼點鹹。
「嗯，以妳的程度來說還算不錯啦。只不過有點鹹。」江曉婷注意到她剛開口
的時候黃茵離的嘴角勾起了那麼點得意的弧度，但當她接著說的時候，黃茵離馬上豎起
她的劍眉瞪著江曉婷說道：「江曉婷妳給我差不多一點，我剛剛說過了，我煮的東西再
難喝妳都要給我吞下去！」
江曉婷發現她漸漸地能讀出這個女人努力隱藏在這些負面能量下的表情和真心，
這或許和她聽了黃茵離一連好幾天的抱怨有關吧，江曉婷笑著應了句：「我沒有說不好
喝啊。」
這個空間，似乎真的有那麼點魔力，江曉婷心想，在這裡好像她就只是「江曉
婷」，而黃茵離就只是「黃茵離」。她不是處處針對她、壞她好事的「親愛的大姑」，
而她也不是那個到處闖禍、惹禍上身的「果子狸」。
在這裡，她們就只是她們自己而已。
三天後江曉婷正式辦理了出院，謝天翔本來希望她在醫院多靜養幾天，但江曉
婷實在是沒有辦法再多留在醫院一分一秒，這些日子來閒得發慌的她想要快點開始工作，
至於另一個她讓不想要繼續留在醫院的原因，就是方思瑤。她不想要再為這個人傷神傷
心了，她想要讓自己轉移注意力，而她被「困在」醫院的這幾天，她必須承認，只有在
黃茵離和她拌嘴的時間她才覺得時間過得稍微快一些。
江曉婷出院的這一天黃茵離沒有來，聽謝天翔說程人鳳希望黃茵離能夠在事業
上對謝子奇有些幫助，所以帶著她前往天成建設去了，說是要做些生意上的觀摩和學習。
江曉婷並沒有太在意，畢竟自從她清醒之後，黃茵離也不是每天都在醫院裡陪著她，但
不得不說，有她在的日子的確特別鬧騰。
回到家之後，江曉婷馬上打了通電話給Amy，要她把這些日子社裡發的重要稿
件和資料替她準備一份，另外她也聯絡了總編，要她把她能夠接手的工作盡快交代下來，
很快地，她的手上便有了兩件要跑的採訪。
掛了電話之後，江曉婷感覺心裡踏實了不少。比起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她更喜
歡像這樣勞動自己。
只不過她才剛出院回家外頭便下起了大雨，據氣象報導指出，這樣的天氣會持
續四天左右，她一邊想著希望這場雨不要影響到她和受訪者見面的時間，一邊等待著手
中的電話接通。
「喂，這裡是祥瑞企業，敝姓張，很高興為您服務。」開朗的女聲在電話接通
後傳入她耳裡，她表明了自己是三智週刊的記者江曉婷後總機很快地替她轉接到董事長
的辦公室，看來他們已經獲知這項採訪的行程，正等著他們週刊打電話過去。
祥瑞企業是由董事長鄭維昌在二十年前白手起家的公司，整間公司以鋼鐵相關
產業為主，從最一開始的鋼鐵製造業一直拓展到大規模的進出口貿易，在台灣鋼鐵業算
是小有名氣的一間公司。在等待電話接通的期間，江曉婷快速瀏覽過剛才從編輯部傳來
的傳真，不管是祥瑞的基本資料還是企業變革全都讓人一目瞭然，這一次的企劃是打算
採訪台灣白手起家的企業主，總編的目的是希望能藉由這樣的報導造成一種良性學習啟
發和借鏡，特別是對中小企業的業主來說，這次的專題或許能夠成為一個不錯的刺激。
江曉婷咬著筆，興致勃勃地思考著能用什麼方式切入採訪，又能用什麼方式來
呈現整個專題讓這次的企劃能夠在比較輕鬆的氛圍下不失專業地反映這些受訪者的人生
及工作態度。
「你好，我是鄭維昌。」這時電話那頭傳來了穩重的招呼聲，儘管知道對方看
不到，江曉婷還是不禁坐直了身子應道：「鄭先生您好，我是三智週刊的記者江曉婷，
久仰了。」
簡短地寒暄了幾句後，江曉婷和鄭董事長約好在星期五，也就是四天後的中午
碰面，由於這陣子祥瑞上上下下都在忙著下個月去德國參加鋼鐵展的事務，他只有那個
時候能夠撥出一個小時的時間進行採訪，但鄭董事長表示，如果江曉婷願意的話，她還
可以再另外和他約的二次採訪的時間，而江曉婷當然喜聞樂見，畢竟不知道那一個小時
能不能夠被好好地活用，如果很不幸地沒有辦法讓完整的採訪告一段落，那麼留條後路
對他們這些採訪者來說也是必須的。
謝過了鄭董事長之後，江曉婷接著打給主攻物流業的信達企業，只可惜總機表
示曾信春董事長現在外出中，並接到通知說她什麼時候回來，不過她已和秘書作過聯繫，
這之後會由秘書回電給她。
江曉婷將剛剛收到的傳真一份份攤開在桌上，祥瑞的放一邊，信達的則先收到
一旁。她詳讀了手中現有的資料後，對祥瑞已有初步的了解，但僅有這些了解是遠遠不
夠去完成一份完整的採訪的，她看了看時間，從她剛接到案子一直到看完這些資料之後
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現在已經快晚上六點了，就算趕去公司她一個人也沒辦法在短時
間內有效率地蒐集祥瑞的資料，只好把這個行程放在明天早上了。
江曉婷滿足地伸了個懶腰，她已經有很久沒有讓自己完完全全地浸淫在工作之
中了，這樣的充實感令她即使身體疲憊也仍精神飽滿。
自從出院之後，由於謝天翔幾乎三天兩頭就會住在醫院裡照顧張秀麗和謝洪花，
所以一直都不在家；謝子奇則是每次都以要早點去公司為由回絕了共進早餐的邀請，就
算是江曉婷親自要他留下來吃早餐也不例外，於是，江曉婷幾乎每天早上都會跟黃茵離
兩個人一起吃早餐，之後才會送孩子們去保姆家再接著開始一天的工作。
今天是她和鄭董事長約好要碰面的日子，於是江曉婷特地起了個大早，稍微花
了點時間打理自己的儀容。
然而當她準備出門去附近的早餐店買她跟黃茵離的早餐時，一臉剛睡醒的黃茵
離搖搖晃晃地拖著身子來到客廳對她說今天不用準備她的早餐，江曉婷沒多作詢問，隨
口應了聲好之後便拿著錢包準備出門，但當黃茵離轉身回房時，江曉婷注意到她的臉色
有點差，她試著回想，她似乎從前幾天就是這樣的狀態了。她最近是在熬夜嗎？江曉婷
心想，但黃茵離臉上那種鐵青的感覺和睡不飽的情況又不太像，江曉婷也說不上來，最
後她決定不去多做聯想，她已經是個大人了，如果真的身體不舒服的話應該會自己留在
家休息或去看醫生吧。江曉婷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關上了門。
用過了早餐之後，她碰上正要出門的謝子奇。
「子奇，你要去天成了嗎？」江曉婷問。
但江曉婷沒想到的是，謝子奇在給予她肯定答案之前閃爍的眼神：「是啊，今
天早上我和客戶有個重要的會要開。」
「是哦。」江曉婷的眼神瞬間冷卻了下來並換上她必須要隱藏些什麼時才會用
的笑容，但那或許是連旁人都無法察覺到的變化，謝子奇自然是沒有發覺這樣細微的變
化。對江曉婷來說，謝子奇好懂的程度跟黃茵離比起來根本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想都
不用想就知道他等一下絕對不會進天成。
「是啊，曉婷妳等一下去公司要我載妳嗎？」不知道是心虛了還是怎麼樣，江
曉婷難得能從謝子奇口中聽到類似的「服務」。
江曉婷微微一笑應著：「不用了，我等一下進公司之後要直接去採訪客戶，自
己開車比較方便。」
「哦，這樣啊，好吧，那我先去上班了。」謝子奇故作輕鬆地晃了晃手，避開
江曉婷的視線之後便離開了謝家。
卸下面具的江曉婷受不了似地翻了個白眼，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垃圾之後就去
房裡把小孩推了出來，而這時在對面房間的黃茵離突然跑了出來，一臉怒氣沖沖地衝著
江曉婷大喊：「謝子奇呢！」
江曉婷被黃茵離突如其來的怒氣給嚇了一跳，她看了一眼家門的方向對著她說
道：「他剛才出門……」
話還未落，黃茵離便快步走向客廳，一邊對著家門大喊「謝子奇──！」。站
在她後方的江曉婷小心翼翼地推著孩子向前，一邊注意著孩子們在嬰兒車裡的動靜，也
不知道該說是孩子們早已習慣黃茵離在家裡吵吵鬧鬧還是他們真的熟睡到完全不省人事，
總之他們倆兄妹依舊安安穩穩地在嬰兒車裡打鼾。
確定孩子們沒被吵醒之後江曉婷走到黃茵離身旁問道：「黃茵離妳是怎樣啊？
一大清早在那邊吵吵鬧鬧，等一下吵到小孩和鄰居怎麼辦！」
「吵到小孩和鄰居怎麼辦？那妳怎麼不問謝子奇答應要帶我一起去吃早餐而他
卻自己一個人溜走的事怎麼辦！」黃茵離氣憤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江曉婷一想到剛才
謝子奇閃爍的眼神和故作輕鬆的模樣便覺一股既無力又氣憤的感覺包圍了她，謝子奇口
口聲聲說著只要黃茵離還是他的妻子，他就會做到他應盡的責任，但那些責任裡從來不
包括「愛」這件事。自從他知道黃茵離的肚子裡已經沒了他的「種」之後，講難聽一點，
搞不好他一個禮拜跟她互動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出來。
見江曉婷在她背後半句話都不講，黃茵離帶著怒氣說道：「妳不是要去上班？
是的話就快點給我滾出去！」雖然還在生氣，但江曉婷感覺得出來她有試著壓低自己的
音量不去吵醒一旁嬰兒車裡的孩子。
江曉婷可不想要花浪費時間在和黃茵離吵架上，她晚一點還必須趕去作採訪，
於是她推著小孩離開了謝家。
進了公司之後，江曉婷簡單地向在座的同仁們打了聲招呼便坐上自己的位子，
而Amy也在這個時候拿著江曉婷要她幫忙整理的祥瑞資料走了過來。
這份資料是江曉婷和Amy將公司裡和祥瑞企業相關的現有新聞資源和企業資料
整理出來的極精簡筆記，算是讓江曉婷等一下前往祥瑞企業的路上可以再多複習個幾次
的小抄。
江曉婷接著在公司校了幾份下周要發出去的稿子，也潤飾了一下等會兒採訪時
要問的問題，並在不足的地方試著加上幾個小問題來作為補充。
時間很快地便來到十一點，江曉婷帶著還沒做完的稿子先行離開辦公室，並交
代Amy如果下午有任何要找她的工作先幫她做個留言。江曉婷一向都秉持著「寧願等人
也不要讓人等」的原則在作記者的工作，為了怕等一下中午車多會耽誤到行程，她決定
早點出門，如果時間夠充裕的話，還能在路上買點小東西帶著吃。
然而當她開著車子從停車場出來時，才發現外頭居然下起了雨來。今天早上明
明天氣還很晴朗，沒想到才過了幾個小時就變成這副德行，現在這樣的情況雖說稱不上
滂沱大雨但也不小了，不過好險這雨勢沒有大到會完全遮蔽駕駛的視線，要不然要她全
程神經緊繃、小心翼翼地瞇著眼睛開車她絕對會崩潰，她打開GPS導航系統，輸入了祥
瑞公司的地址之後便熟練地按著地圖上的路徑前進。
過了幾條大路後她發現時間還早，便在前方不遠處的便利商店停了下來，打算
買杯咖啡和麵包果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雨天的關係，便利商店可以說是人滿為患，特別是買熱飲和
買雨具的民眾特別的多。等江曉婷拿著熱拿鐵和紅豆麵包離開便利商店的時候，她發現
時間已經有些吃緊了。她趕緊快步跑回車上，沿著導航的指引開回規劃的路線。
然而，當她轉過下一個路口停紅燈時，她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前面公
寓的遮雨棚下。她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等指示燈轉為綠燈時她緩緩地滑到路邊看個
仔細才確定了眼前那個正在躲雨的女人是黃茵離！
她錯愕地看了看這四周的路標，這裡雖然在天成建設附近，但老實說，離天成
還有一大段距離，特別是在這樣的雨天，用走的可能還要花二十到三十分鐘的時間。江
曉婷趕緊開車向前停在遮雨棚前面，當她拉下車窗喊著「黃茵離！」時她才注意到黃茵
離早已全身溼透了。
或許是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在這樣的地方被人叫住，黃茵離著實嚇了一跳，她花
了點時間才在雨中認出眼前那個叫住她的女人就是江曉婷！
「江、江曉婷！妳不是去上班了嗎！」
「先別那麼多廢話，上車啦！」江曉婷打開車門，催促著黃茵離上車。
聽了江曉婷的命令後黃茵離慌慌張張地上了車，才剛關上車門她便連珠炮似地
問──或許以那個口氣比較像是「罵」也不一定──江曉婷「到底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不是在上班？」、「原來現在光明正大蹺班也是被允許的就是了？」這樣黃茵離風格
的問題。
江曉婷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從車後座拿出乾淨的毛巾丟在黃茵離身上：「閉
嘴啦，拿去擦一擦！」
被江曉婷的話這麼一堵，黃茵離只好憤懣地拿起毛巾擦乾臉上的水滴。這時江
曉婷已經發車開始移動了，她看了看時間，現在她只剩下三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必須趕往
祥瑞企業！
她看了一眼黃茵離的方向問：「黃茵離，妳有很趕著回天成嗎？」
「嗯？」黃茵離似乎沒有理解到江曉婷話中的含意，只發出了一個簡單笨拙的
單音作為回應。
江曉婷嘖了一聲再問：「我．說，妳現在有趕著回天成去嗎？因為我等一下有
個採訪，現在趕過去可能都有點來不及了，如果妳沒有趕著回去的話可以先陪我過去一
趟嗎？」
「隨便妳。」似乎是因為正在擦臉的關係黃茵離的聲音被悶在了毛巾裡，聽起
來有些糊糊的，但沒有得到一連串任性的反對言論倒讓江曉婷有些意外，黃茵離什麼時
候變得那麼安分了？剛進車子時的氣焰似乎一下就被雨給澆熄了一樣，現在只剩下零星
的火苗在黃茵離的體內釋放能量。
但現在江曉婷沒辦法顧慮那麼多了，她加緊腳步沿著導航系統的路線前往目的
地。
時間抓得剛剛好！江曉婷在最後一刻抵達了祥瑞企業，儘管有些狼狽，但順利
達陣的成就感讓江曉婷忘了剛才那段追在時間後面跑的緊張感。黃茵離倒是靜靜地跟在
她身後，這段路上黃茵離沒講過什麼話，只回答了江曉婷她為何會出現在那裡的原因。
原來是因為謝子奇昨晚答應他要去吃某間新開的早午餐店，結果今天早上謝子奇溜走之
後，黃茵離便獨自一人負氣前往，誰知道吃完之後外頭就下起了大雨，沒帶傘的她本來
想要以點對點的方式跑回天成去，就在那個時候遇到的江曉婷。「反正天成也沒什麼事」
如吐息般的話語才剛說出口就在空氣中散了開來，江曉婷不知道她是在說給自己聽還是
在說給她聽，她靜靜地開著車，而她也默默地坐在她身旁，沒再說些什麼。
「江小姐，董事長已經在一樓咖啡廳包廂裡面等妳了，前面直走左轉到底就會
看到了。」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妳。」
江曉婷帶著黃茵離走進咖啡廳，其實她本想把車暫停在附近的停車位讓黃茵離
可以在車上休息一下，但又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車上，只好跟她說她會以「採訪助理」
的身分帶她一同採訪，畢竟以她現在的狀況要是在車上突然出了什麼事，她如果來不及
趕到的話……
她絕對會後悔。
江曉婷不知道為什麼，她剛才並不願意填滿那句話的空白。但當她把它填滿了
之後，她一方面鬆了一口氣，另一方面卻又覺得看起來不過是個小感冒，自己有必要那
麼緊張嗎。她趕緊甩開那些想法，現在的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完美的完成今天
的採訪。
當她前腳剛踏進包廂，便聽見一個詫異的男聲熟稔地叫著「江曉婷小姐？」
她定睛一看，發現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孫浩民的特助張大慶！
「大慶！」江曉婷被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張大慶相遇。
一旁的鄭董事長困惑地來回打量了一下江曉婷和張大慶，這時張大慶才語帶歉意地向鄭董
事長解釋他們兩人的關係。
「鄭董事長，這位江曉婷小姐是孫主席他大兒子孫建廷的朋友，所以我們之前打
過幾次照面。」江曉婷對於張大慶介紹他的方式鬆了口氣，張大慶這樣中立的介紹不僅不
失事實，也的確拉近她和鄭董事長的關係。真不愧是在孫浩民身邊打滾多年的貼身特助，
江曉婷在心裡暗自讚嘆張大慶的機靈，雖然她和張大慶並不是太過熟稔的關係，甚至還因
為孫建廷的事而有過衝突，但現階段她的任務就是採訪，沒有別的。他除了向鄭董事長解
釋他和江曉婷的關係外，他也對江曉婷說道：「江曉婷小姐，我現在是這位鄭董事長的特
助，由於鄭董事長和孫主席從以前開始就是好朋友，所以在主席……被判刑之前特別交代
鄭董事長給了我一份工作。」張大慶在講出「判刑」的時候明顯猶豫了一下，但他最後還
是選擇以這個詞來講述整件事的經過。
鄭董事長聽完了張大慶的介紹之後起身笑著對江曉婷伸出手表示有好：「妳好，
我是鄭維昌，是這間祥瑞企業的董事長。哈哈哈，原來妳是建廷的朋友，那對我就別太拘
束了，建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從小看著他長大，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樣，來來來，坐
坐坐。」
江曉婷一邊微微笑著一邊示意黃茵離一起入坐，並對鄭董事長說：「鄭董事長，
這位是來協助我採訪的助理。」
「你好。」黃茵離尷尬地對鄭董事長點頭笑了一下。
「你好你好，來來來，江小姐妳們不要客氣，看想要喝什麼先點，點完飲料之後
我們慢慢聊。」
一個小時採訪的時間其實可長可短，如果只是要採訪個大方向的問題，一個小時
對江曉婷來說根本綽綽有餘，前提是受訪者不要話太多耽誤了他們自己的時間。但如果想
要討論更加深入的問題，老實說，一個小時完全就是在跟時間賽跑一樣，除了必須要控制
受訪者談話的內容之外，採訪人也要一邊注意時間一邊刪減比較沒那麼重要的問題。
江曉婷一邊注意著手裡還有多少時間一邊替採訪做著簡單的記錄，她發現張大慶
也在一旁替鄭董事長留意著時間。
──大概還剩下十五分鐘吧，今天可能沒辦法全部問完了。江曉婷在心裡數著還
剩下多少問題，看來有必要再跟鄭董事長約下一次見面的時間了。
江曉婷偷偷瞥了一旁的黃茵離一眼，從剛剛開始她就一直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
桌上的飲料也完全沒動過。但當她的視線落到黃茵離身上時，她發現黃茵離的臉紅得有些
不可思議，江曉婷心頭一凜，趕緊用手抵著黃茵離的前額。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令鄭董事長
和張大慶都愣了一下。
──好燙！江曉婷被嚇了一跳，她一直以為她只是小感冒而沒有放在心上，但她
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她馬上起了身，她輕柔地拉著黃茵離的臂膀，她感覺到黃茵離雖然想反抗但卻只
能虛弱地倚靠在她身上，她心急了。
她趕緊以不失禮貌的口氣對鄭董事長說：「鄭董事長，不好意思，我的助理現在
的狀態好像有點糟，我想我還是帶她先離開好了。真的很不好意思，那下次見面的時間我
會再跟張特助聯絡可以嗎？」
「哦，好好好，沒關係，妳快帶她走吧。大慶，給她一張你的名片。江小姐，你
之後就直接打上面的電話聯絡大慶，我會再讓他安排時間的。」
江曉婷接過張大慶的名片後，謝過了鄭董事長便趕緊帶著黃茵離離開了。
才剛坐上車，江曉婷焦急地再摸了次黃茵離的前額，但有什麼用呢？那個溫度只
是再再提醒她黃茵離發燒的事實而已。
「妳是笨蛋嗎！不舒服的時候就要說啊！」江曉婷把車開出了停車場，她慶幸著
好險現在雨勢變小了，她加緊腳步開往離這裡最近的診所。黃茵離沒有回應，虛弱地閉著
眼睛，任由行車時的律動搖晃著她的身子。
醫生替黃茵離打了針也開了藥，他對江曉婷說黃茵離原本就有感冒的症狀，加上
連日疲憊和今天又淋雨吹風的，症狀在短時間內一次併發出來才會這樣，要江曉婷不用擔
心。
醫生打的針看起來對黃茵離非常有效，當她們回到家之後，黃茵離已經不似方才
那般虛弱了。
「黃茵離，妳先換件衣服去房間躺著吧，我煮點東西給妳吃。」黃茵離輕輕地應
了聲好之後便拖著身子進了房間，江曉婷長吁了一口氣，今天她是真的被黃茵離給嚇到了
，她原本就注意到她臉色不好，如果她再多注意一點的話……或許今天就不會這樣了，江
曉婷心想，但能有什麼辦法呢，事實就是她沒有，然後黃茵離生病了，就是這樣。
江曉婷打開家裡的冰箱，自從張秀麗和謝洪花住院之後，他們家已經許久未曾開
過伙了，她只能從冰箱裡翻出僅剩的高麗菜、紅蘿蔔和兩顆雞蛋。 「沒辦法，就用這
些東西煮點菜粥吧。」
當江曉婷端著煮好的熱粥進房間時，黃茵離正靜靜地躺在床上，她還沒入眠，似
乎是在等著江曉婷的出現。
「黃茵離，我煮了點菜粥，妳先吃吧，我去幫妳拿藥過來。」接過江曉婷手上的
粥之後，黃茵離機械式地吃著，看來她已經連跟江曉婷對話的力氣也沒有了。江曉婷拿了
醫生開的藥和一杯溫水放在床邊的小桌上對她說：「藥我放在這裡，妳等一下吃完粥之後
東西就放旁邊就好了，等一下我會來收。吃完了東西記得吃藥哦。」
黃茵離溫順地點了點頭，江曉婷實在是不習慣她那麼安靜的模樣，她嘆了口氣，
拍拍黃茵離的右手說：「我就在房間，有什麼事就叫我，至於天成那邊我會幫妳跟人鳳阿
姨說一聲的。」
「嗯。」黃茵離總算是抬起頭來迎向江曉婷的視線了，看著她那麼虛弱的模樣，
江曉婷不自覺地輕握住黃茵離的右手，像是要確定她的存在，然而黃茵離卻像是被什麼東
西給電到似的，原本顯得空洞的眼神瞬間有了神，她不自在地抽回了手，別過臉去輕輕摩
娑著手掌，但從她嘴裡卻吐出如蚊子般細微的話語：「謝謝。」
「嗯？」江曉婷沒聽清楚她說了些什麼，她特意靠得離黃茵離近一點，希望別漏
聽了她的什麼要求才好。
「沒、沒事，妳可以出去了！」黃茵離猛地用手推開江曉婷，精神突然來了
的黃茵離讓江曉婷嚇了一跳，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看到她至少恢復了點元氣江曉婷
就放心了。
她再次叮囑著只要有任何事都可以叫她，她就在隔壁房間裡。這之後她便離開了
房間。
江曉婷打了通電話給Amy，跟她說她今天不進公司了，如果有什麼事就幫她留個
Memo在桌上就好，她明天進公司會處理。她接著再打通電話給程人鳳，跟她說明了一下黃
茵離的情況和她今天不會進天成的事，原本程人鳳還很擔心地想要馬上趕來看黃茵離，但
江曉婷跟她說不用擔心，已經打過針了，等會兒吃過藥之後她應該就會睡了，還是讓她先
好好休息吧，程人鳳最後也決定還是明天再來探望黃茵離的情況。
江曉婷坐書桌前疲憊地揉著太陽穴，她慶幸著好險今天沒有把黃茵離一個人留在
車子裡，要不然以她那個死鴨子嘴硬的個性大概真的會硬撐到她真的倒下去為止吧。
她換了套舒適的家居服，拔下隱形眼鏡並打開抽屜拿出她備用的黑框眼鏡戴上，
她想她今天真的是累了，連戴個隱形眼鏡眼睛也痠到不行。
將所有必要的資料全都攤開在桌面後，江曉婷隨興地重新綁起頭髮，然後打開她
的筆記型電腦，手指靈巧地遊走在其上，過沒多久，江曉婷便完全把自己投身進工作裡，
敲打鍵盤的聲音如琴音般流瀉不止。
待工作告了一段落之後時間已經來到了下午五點，江曉婷伸了個懶腰，摘下眼鏡
揉了揉痠澀的雙眼後，她才起身前往黃茵離的房間。
發現黃茵離已經沉沉睡去後，她躡手躡腳地走近床邊探視她的情況，她用手輕觸
著她的前額，細微的汗珠佈滿其上，這樣的現象令江曉婷鬆了一口氣，只要出了汗情況就
會好上許多，而她也發現黃茵離的體溫已不似她一開始觸摸時那麼燙了。只是黃茵離卻仍
然眉頭緊鎖著蜷縮在一起。
江曉婷困惑地看著她這樣的反應，但當她的手摸到黃茵離的脖子時，她這才發現
她已經流了不少汗，她再伸手向背部探去，果不其然，整件衣服全都被汗水給溽濕了。難
怪她看起來還是那麼不舒服的樣子，江曉婷心想，看來得幫她換件衣服才行。
江曉婷小心翼翼地打開黃茵離的衣櫃，找出她平常會穿的另一套睡衣後她便去浴
室準備一條濕毛巾和一盆水，打算在換衣服的同時順便替她擦個澡。
「黃茵離，我要幫妳擦澡了。」江曉婷輕聲地在她耳邊告知著，而熟睡中的黃茵
離夢囈般地「嗯」了一聲之後便翻了個身繼續昏睡。江曉婷手裡拿著毛巾，無奈地當黃茵
離同意了，便開始替她脫去衣物。
當她退去黃茵離的上衣並讓她側著身子準備擦澡時，黃茵離像是被什麼東西給驚
擾了一般微微睜開了雙眼、迷濛地望著江曉婷的方向，接下來的事江曉婷可印象深刻了。
「江曉婷妳幹什麼──！」只見黃茵離驚叫著推開江曉婷並抓起身下的被子遮掩
她裸露的上半身，她不得不說，她第一次覺得黃茵離有這麼大的力氣。
「幫妳擦澡呀，黃．茵．離．小．姐。」江曉婷受不了地亮出手中的毛巾，黃茵
離這才從驚魂未定的狀態冷靜了一些，但卻依舊有些驚恐地看著江曉婷的方向。
江曉婷嘆了口氣對黃茵離說道：「妳在醫院裡不也常替我擦澡嗎？我都沒在害羞
了，妳在害羞什麼啊？」
黃茵離忿忿地打斷江曉婷的話：「擦澡和被擦澡是兩回事好嗎！」
「好啦，別跟我廢話了，轉過去啦。」江曉婷重新坐回黃茵離的床上，才正準備
動手就被黃茵離給躲了開來：「等、等一下，我自己擦就好了！把毛巾給我！」
江曉婷一臉不耐煩地應著：「妳哪擦得到後面啊？我把後面擦完就會把毛巾給妳
了啦，前面妳自己擦，這樣妳滿意了嗎？」
聽著江曉婷的一番話，黃茵離雖然還想反駁，但見江曉婷一臉不可忤逆的表情，
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背對著江曉婷坐下。
她感覺到江曉婷的手輕觸著她的背部，她手裡的毛巾也溫柔地滑過她滿是汗水的
皮膚，老實說，她已經搞不清楚到底現在令她頭昏腦脹的熱度究竟是來自她的感冒還是江
曉婷的手，她只覺得被江曉婷碰到的地方都沒來由的開始發熱。
──可惡！這個帳我之後一定會跟妳算的，江曉婷！黃茵離覺得自己根本是以一
個忍辱負重的姿態坐在江曉婷面前讓她替她擦澡，那種難為情到了極點的心情讓她完全無
地自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對黃茵離來說，江曉婷替她擦個背的時間大概有一世紀那麼
長吧，她才聽到江曉婷對她說：「擦好了，給妳吧。」她擰乾了毛巾之後重新把毛巾交到
黃茵離手上。
「妳出去，剩下的我自己會用。」黃茵離沒有轉頭看江曉婷一眼，江曉婷當然也
知道黃茵離覺得讓她擦澡事一件非常羞恥的事情，但她是個病人，她實在不太想把擦澡這
件事交給她自己單獨完成，不過看黃茵離已經死死地抓著毛巾不放的樣子，江曉婷只好放
棄繼續跟她爭這些事。
「好吧，有事再跟我說，我就在房裡。」江曉婷拿著黃茵離用完的空碗和湯匙離
開了房間。
黃茵離這才鬆了口氣似地癱倒在床上，被細心擦拭過的背部貼著床傳來一陣陣微
涼感，讓黃茵離確實覺得舒服了不少，但是一想到剛才江曉婷替自己擦澡的畫面，她就在
心裡大罵了江曉婷不下十句，之後才不甘願地把剩下的地方擦完並換上新的睡衣。
擦過澡後，黃茵離感覺身體輕鬆了不少，雖然頭還是有些昏昏沉沉，但比起
幾個小時前，她覺得自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將毛巾和臉盆放回浴室裡，拿著水杯
出了房間。
她為自己倒了杯溫水，在走回房間的路上她看著眼前這一片空蕩的景象，腦中浮
現的盡是謝家人聚在客廳的畫面，而那畫面中，沒有一個有著她的存在，她從來沒有一個
容身之處，在這個家中，從來沒有。但她能怪誰呢？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自嘲地笑了，雙手不禁握緊手中的杯子，拖著沉重的步伐準備走回房間。這時
她聽見了江曉婷的房裡傳出了熟悉的聲響，那是敲打鍵盤的聲音。她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望著半掩的房門。
是為了怕她出聲她會聽不到才特意開了個小縫吧，黃茵離心想。但黃茵離知道，
江曉婷只要將自己全心投入進工作之後便很難被細瑣的聲響打斷，這也是為什麼她總是能
夠安心地在夜半時分醒來的時候站在她的房門外聽著她工作的聲音。
她靜靜地靠在江曉婷的房門邊，那令人心安的聲音自房裡流洩而出。她像是要捕
捉每個細節般想將那些聲音都收進耳裡，漸漸地，她站累了之後便坐了下來，像個孩子似
地抱著膝蓋蜷縮在江曉婷的門邊，嘴裡啜飲著手中那被溫水，剛才那些令人難受的情緒似
乎有了某些出口、有了某些寄託，但黃茵離哪裡會承認呢？她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她腦袋
燒暈了才會像現在這樣坐在這裡，跟江曉婷那個女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突然，江曉婷的房門被打開了。
黃茵離驚愕地和正好走出來的江曉婷對望著，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江曉婷戴眼鏡
的樣子，讓她一瞬間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儘管家中只有她們兩個。
「呃，黃茵離，妳……幹嘛啊？」江曉婷不解地看著完全僵在門邊的黃茵離，只
見黃茵離尷尬地起了身，一副想要假裝沒事的模樣就想直接轉進自己的房裡，沒想到馬上
就被江曉婷給擋住了，江曉婷接過她手中已經空了的杯子，重新走到廚房替她添上一杯新
的溫水交還給她，並頭痛地扶著前額說著：「妳腦子沒燒壞吧？妳一個人坐在這裡我還想
說妳是怎麼了。」等黃茵離接過水之後她才繼續叮嚀：「等等喝完這杯之後再去睡一下吧
，我要去接小孩了，有事再打給我。」
不等黃茵離反應，江曉婷就回到自己房裡去更衣，只留她一個人看著手中的水愣
愣地留在原地。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