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 (長篇) 頭條新聞(6) (第二章)

作者: epxvice (雨夜中的雪狼)   2014-07-03 23:13:56
第二章 不對稱戰爭
1.
「目標已經出現!注意,目標已經出現!第三組準備就位OVER。」
「第二組也發現目標了,他正準備從公寓內離開,估計再過一分鐘就會把大門鎖好走
出去,其他同事請準備。」
在對面大樓屋頂的中年男子矮身躲在女兒牆內,藉由牆外的小型盆栽來掩飾自己窺探
目標物的舉動,同時用手機傳達消息。他持續用高解析度的望遠鏡監視對面5樓的某間出
租公寓已經一個晚上了,雖然累積下來的工作時間尚未超過10個小時,不過頂樓上的冷風
早已將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除了天氣之外,讓他更加埋怨的還是這份錢少事多的工作在碰到這種特殊加班狀況時
,不但領不到額外的補助津貼,也沒有像樣的配給宵夜。
儘管手上的“吃飯傢伙”是分配下來的公物,其他裝備幾乎都是爛到不行的次等貨,
幹這行的哪個人不是自掏腰包買新裝備?自己手上拿的夜視望遠鏡還是大學參加賞鳥社時
買的呢!
「幹他媽的鳥差事。」他隨意吐出一口痰,暗暗埋怨起這份工作。
長時間用鏡頭窺視目標讓兩眼紅種不堪,加上無人交接的盯梢所換來的疲倦,他其實
很想放下一切回家倒頭就睡。不過隨著目標準備往樓梯移動,體內的腎上腺素早就在第一
時間刺激全身細胞。
(等到目標打開一樓鐵門的那一瞬間,才是昨晚盯梢的最大收穫!)
都怪剛剛那個念頭,他突然想起好幾年前參與陳進興案的感覺…
當時的他還是個啥都不懂的新人,那天臨時被主管調派到五常街支援,心中除了立功
這件大事外絕無他想!如此震驚全國治安的綁架通緝要犯,同事間有哪個人不想拿這個凶
神惡煞當作升官的墊腳石?
誰知道車子才剛到現場他就開始腿軟。
眾家大小報社的採訪聲音夾雜著圍觀人群的交談,霹靂小組早已經整裝完備在巷口等
待,他看了看同事又轉向現場,向兩旁無盡延伸的黃色封鎖線彷彿隔開了陰陽兩界,空氣
中還飄散著尚未燃盡的金紙灰屑,聽前輩說燒紙錢除了警方求平安之外,隱隱還有預先燒
給那些亡命之徒當路費的含意…
就算再蠢的人都能察覺到攻堅現場所瀰漫的死亡氣息。當時他才初次體會到自己的工
作,竟然要如此貼近死亡!他終於了解到,在現場的他不再是個凡人,而是死亡的代言人

「早上7點25分目標離開出租公寓,所有人預備,OVER。」
對講機傳來的對話將他的思緒打斷。結束通話後,他慢慢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這時已
經不必擔心對方會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他站在牆邊用肉眼觀察著整個局勢,從高處俯視整條巷道,他發現這次高層真的動怒
了。前後兩頭的巷口早已經被好幾輛“重裝車”給包圍住,而原本躲在騎樓裡面的人早已
悄悄地逼近公寓大門口,大夥不分男女,只是靜靜等著獵物自動送上門來…
(還有一層樓…。)
他在心中默默倒數著,這時目標男子已經走下二樓,一臉悠閒的目標完全沒料到在過
幾秒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中年男子的視線再度回到同事身上,看到底下那群年輕人不
成規矩的陣仗,他在心裡暗自搖頭。
每個人都如此急於搶功以致於貼的那麼近,都沒想過目標對象會突然暴起傷人嗎?底
下的小伙子難道還不清楚對方的危險性?
不過他的擔心似乎阻止不了任何事情的發生,隨著斑駁的紅色鐵門開出一道缺口,目
標男子前腳都還沒踏出去,眾人的攻勢就已經如潮水般源源不絕地進行。
「可不可以請你跟大家說明一下,警察打人對你職業生涯有沒有影響?」
「你對於不當執法、毆打記者這件事情,後不後悔?有什麼道歉的話要跟社會大眾說
?」
「據傳聞連續殺手目前正橫行於台北市,你們警方抓不到他為什麼還能把氣出到我們
記者身上,你還知不知恥?有沒有想過要向社會大眾道歉?」
「請問你家人、親友對於你昨天的暴行有何看法?有沒有覺得很丟臉?」
「你有沒有打算要辭職?還是說警察不肯為這件事情負責?據了解你曾經是深綠黨員
,目前卻在派系立場分明的深藍長官底下做事,請問你和你直屬長官的失控是否和政治黑
手介入有關?」
「你才剛分發到命案組第一天就接手連續兇殺案,外傳這是你刻意包紅包才得到這個
調查職務,你對於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你會不會跟被害記者磕頭道歉?你什麼時候才要給社會大眾一個交代,人民有知道
的權力!」
「…別跑啊…」
「是的主播,目前記者…」
不停閃爍的鎂光燈配合著記者們的各種發問讓戴思勉顯得非常為難,本來想關門上樓
的他也許是想到不能無故蹺班,只好面色凝重的拉上鐵門,然後一語不發的從十多位記者
組成的人牆內鑽出來,不過記者個個都像吸血水蛭般圍繞在他身旁不停地逼迫他回答問題
,更外層則是各家新聞台的攝影人員正努力拍攝現場直播的畫面。
彷彿這位23歲的年輕男子出門上班這件事情是今天全台灣最重要的大事。
其實在場的記者也很無奈,這種無聊透頂的現場採訪老實說根本沒有任何新聞價值,
不過因為他昨天毆打記者的新聞帶動各家電視台的收視率,因此每台主管都認為有必要繼
續採訪下去。
在幾位高層人員的協商下,每家新聞台都派出幾位記者組成一個採訪團隊,準備持續
採訪這次的連續兇殺案件,而目前最有賣點的新聞正是這位暴力條子。有幾位高層長官甚
至還暗示就算被打也沒關係,能逼對方到動怒是最好,被打的人回來給紅包。
於是大夥不辭辛勞的分派在戴思勉的公寓外面盯梢,SNG採訪車則是一早就調來現場
等待連線,反正每月支出的連線採訪費用是固定的,沒用完的時數就像手機的預設通話費
一樣白白浪費。
現場連線由於機動性和臨時狀況難以掌握的關係,通常不容易做出較為優質的採訪。
如果再加上當事人不願意配合,或是同行之間沒有事先溝通協商好,往往只能拍攝到混亂
的場面或是幾句場面話。
可憐的記者們不但要事先守株待兔,白白耗上許多寶貴時光不說,餐風露宿簡直是家
常便飯,更別提連線當下的辛苦了!
不過一切得努力都是值得的。就算是再怎麼爛的採訪內容都不會被退件,只要畫面有
拍到、鏡頭帶到自家公司的招牌就能交差了事。直接傳回公司後就是熱騰騰的新聞了,誰
還管當事人說了什麼?
「…暴力警官未多做說明便騎著機車揚長而去…」
「是的主播,當事人不願對稍早之前的職業過失作任何道歉或回應…」
「…打壓新聞自由的警官,是否正如同在野黨所說的一樣成為執政黨綠色恐怖的打手
,恐怕從他騎車離去的囂張程度便能知悉…」
鏡頭前的記者在戴思勉騎車離開後,紛紛對此發表評語做個採訪結尾,然後才打電話
回公司報告。
「人都走了…你還要留下幹嘛?」
「他的家人都還沒堵到勒,這新聞你不做我做!」
幾分鐘後,大部分記者和採訪車已經準備離開好前往下個新聞現場。不過仍有幾位記
者負責留守等待採訪目標回來,或者是等待公寓其他住戶出門時上前搭訕,看看能否順便
採訪做點相關新聞。
2.
尖峰時段的上班人潮比我想像的還要多。雖然時間才剛過9點,不過捷運木柵線所吐
納出來的人潮仍舊沒有減少的趨勢,形形色色的上班族、OL們或急或徐的往車站出口移動

超過約定時間的我幾乎是以衝刺的速度奔向出口,相較於我的氣喘吁吁,一台酒紅色
的VOVO早就停靠在捷運出口外的路肩,駕駛還氣定神閒的搖下車窗來抽煙。
「小子,你又遲到了。」洪安邦語氣不佳的從車窗內調侃著,並作勢要我上車。
「我也無可奈何啊,邦叔。」才剛坐上副駕駛座,車子就開始加速離開路肩。「還不
都是那群白目記者的錯。哇勒…邦叔,小心!」
總以安全第一作為開車鐵則的邦叔不知怎麼搞的,反而以剽悍的超車技術開始在車陣
當中穿梭,當座車驚險地從兩輛公車間距中穿過後,我已經死抓著安全帶不放了。
相較之下,前天接到通知前往命案現場時也是搭這輛車,但不管是人車稀少的凌晨或
是命案,邦叔開車之餘仍不忘遵守交通規則。我不禁懷疑邦叔今天到底吃錯什麼藥了?
「真的是因為一票記者守在公寓門口才讓我今天早上遲到的,邦叔你就大人不計小人
過吧…」
「嗯。」
「那我們現在是往C大前進嗎?」
「嗯。」
「那我們等一下是不是就要和當事人問…」
「嗯。」沒等我把話問完就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我總覺得邦叔說完後,車速
又稍微加快了一點。
雖然接連碰了幾個軟釘子,不過我終於放下心中一塊大石,看來邦叔是因為待會要和
前妻見面而心煩。
昨天搜查會議結束後,邦叔礙於工作所逼,終於拿起手機和前妻聯絡。雖然不知道兩
人在電話裡到底有沒有發生爭吵,不過最後邦叔終於敲定隔天一早要前往C大和她談談。
而我也就理所當然從原本的內勤轉調為邦叔的助手。
當然,我還沒忘記自己同時要肩負起監督邦叔的客觀角色。
昨天一整晚,我忙著用網路搜尋關於李襄佳的基本資料,不消幾秒鐘就找出她大半生
的資料,頓時讓我有種當記者挖消息不過如此的錯覺。
拜估狗大神的功勞,沒花多久時間就查出這位媒體女強人的大半人生經驗,不過當我
多瞭解她一分,我就越對她強勢的工作態度感到敬畏。
現年57歲的李襄佳目前是政治大學新聞系的客座教授,不過,她同時也兼任三家新聞
台的榮譽董事。
她以優異成績從C大畢業後就被電視台錄取,不過當時還只是行政人員。三年後因為
恰逢伊拉克戰爭,CNN即時採訪的新聞片段在當時僅僅只有少數人有同步口譯的新聞水準
,李襄佳藉此機會初次踏上主播舞台,在當時展露出流利的英文能力不但令公司高層印象
深刻,富有親和力的美麗外貌更是在當天擄獲了不少觀眾的青睞。
從那時開始,李襄佳從原本的幕後工作人員一躍成為中視的當家女主播。而她也不負
眾望成為當年最受歡迎的主播,並且得到金鐘獎的殊榮。
至於29歲那年,李襄佳和邦叔閃電結婚這件事更是讓社會大眾錯愕不已。
按照網頁上面的說法,兩人好像是因為某個案件而有了交集,祕密交往幾年後才決定
結婚。人氣主播和警界菁英結婚這段往事以前還常常在同僚間所津津樂道,但是兩人在幾
年前離婚之後,警界同仁從此都很識相的絕口不提,以致於年輕的新人就不太清楚了。
雖然男主角現在就坐在我左手邊,不過在看到他玩命似的開車技術後,就算我再怎麼
大膽,也不敢現在隨口亂說。倒是等一下兩人見面時會有怎樣的反應出現,卻讓我有一種
看好戲的想法,不過這點可千萬不能讓邦叔發現。
「待會…待會和證人的問答,就由你來負責。」
「啊,這樣…這樣做好嗎?」
「沒關係,這也是在磨練你的辦案能力。不過,該說的我還是得先跟你說一下,這也
算是我某種程度上對嫌犯的分析。」邦叔不帶感情的說明,反倒讓我覺得更加尷尬。
原本只預期當個稱職的旁觀者,沒想到卻臨時接受重任,也不知道該不該推辭的我只
好默默預想著再過幾分鐘後的各種可能。
「襄佳她是個懂得把握機會的人。觀察入微是她與生俱來的天分,這點你要好好記著
。」邦叔試圖不帶感情的描述李襄佳,兩眼直視著擋風玻璃說著:「她的本性不錯,只是
過怕了孩提時的苦日子,所以她的行事準則總是以成功為第一優先。我們是相愛才結婚的
,只不過當初我要不是漂亮的偵破那起懸案成為警界新秀,恐怕也沒有接下來的發展了…

之後的車程我只有靜靜地聽著邦叔描述著兩人間的過去,也同時印證或釐清之前找到
的資料。
李襄佳在婚後並未放棄新聞界的工作,反而投入更多的心力在工作上,她除了主播工
作之外,同時繼續在研究所深造,更令人驚訝的是,當時的她明白主播工作無法從事一輩
子,於是她的事業開始擴及至公司的經營決策方面,憑著她的專業水準和社交手腕,竟也
讓她掙到一片天!
不過這一切多少也得歸功於邦叔,男人這種生物多少會有一些大男人主義,有些人更
是無法忍耐老婆在工作上勝過自己。若非邦叔放手讓老婆盡情發揮,恐怕李襄佳也沒辦法
達到今天這番成就。
從邦叔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若非完全瞭解並體諒對方,恐怕是沒辦法做到這些犧牲,
我想這也真的是兩人曾經相愛的證明吧。
「…只可惜我們之間最後還是沒撐過去,她不求我原諒那時的行為,她稱那是『專業
』,雖然我知道她內心其實比誰都還掙扎,但我無論如何就是沒辦法原諒她。
「之後她每天工作時宛如行屍走肉,偏偏回到家又不得不見到我。日子就這樣一天天
過下去…
「你知道最令人難過的是什麼嗎?我其實很想原諒她,但偏偏這句話到了嘴邊卻怎麼
也說不出口!而她呢,其實很想對我說抱歉—我從她的表情中看得出來。不過她在逞強,
因為她沒辦法原諒自己!」
顫抖的語音和泛紅的眼眶間接透露出邦叔對那段回憶,堅強如他似乎也沒辦法摒除一
切的七情六欲。辦案時精明幹練的態度已不復見,現在坐在我身旁駕駛座上的只是一位感
情豐富的真男人。
如果這一切正如同邦叔說的相同,如果這一切就像是我手中資料所記載的一樣的話,
那麼七年前所發生的經過真的是太殘酷了。
「…到最後我們都明白兩人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沒多久我們就簽下離婚協議書,我
不知道她在律師樓簽字時是怎麼想的,但對我來說離婚這條路這其實還是一種逃避,好讓
我回復到以往的生活,一種失去她的生活。」
不知不覺間車子已經駛進C大校園,當校警從車窗檢查證件時,邦叔老早就回復到鐵
面無私的工作態度。校警原本優哉的表情也轉為緊張,前方的停車桿也順利升起,然而邦
叔在開到停車場前也沒再多說些什麼了。
耳邊聽到別人的家務事,尤其又是頂頭上司的家醜,連我自己的感覺都很差。一般來
說,這種事情頂多只會講給多年搭檔或好朋友知道—好比說彌勒佛,對我這種尚未深交的
菜鳥警官說明?總覺得有點過頭。
該不會…,彌勒佛把我兼差的事情跟邦叔說明了吧?我有點虧心的嚥下口水。
「剛才我說的那些話,多少對於辦案有所幫助,不過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你能不提
就別提,算是幫我個忙可以嗎。」才剛拉下手煞車,邦叔帶著無奈的表情說著,手煞車獨
特的聲響像是開啟安全裝置的提醒,又彷彿是某種警告。
「是,我明白了。」
下車到前往李襄佳辦公室的路上,邦叔倒是沒有再開過口,只是眉頭深鎖著,不時從
口袋內掏出打火機把玩著,想必是在煩惱和前妻見面時要如何應對的態度吧;而我則是無
心工作,滿腦子臆測著自己的秘密究竟有沒有被洩漏?
兩位穿著嚴肅又滿面愁容的人一前一後的穿梭在充滿蓬勃朝氣的C大校園內,和兩旁
經過的幾位學生相比較,社會人士的生活還真是複雜。
「怎麼了嗎?」邦叔突然地停下腳步,不過我才剛開口就發覺了,我們正巧經過死者
陳屍的升旗台。
不到48小時之前這裡還是案發現場,當時四週還圍繞著黃色的塑膠警戒線。如今雖已
撤離警戒線,但是這個不祥之地早在案發那一刻就被劃上一道無形的封鎖線,一般正常人
根本不會想靠近!
善後的工友似乎費盡一番心力在清理工作上,但是地上仍然殘留著些許暗褐色的痕跡
;旗杆上飄盪的不再是屍體,但是守門員先前懸掛起的恐懼至今仍存在著,操場附近根本
看不到半個人。
「走吧。」邦叔不再撥弄打火機,開始快速地往前走著。
「好。」
去他的吊人!去他的雙重身份!殺人這個事實根本不能用任何藉口來搪塞!現在我只
想把這個混蛋給抓起來。不僅僅是為了替自己出一口氣,也不是為了討詩娟的歡心,而是
第一次有身為警察的自覺。
3.
來到李襄佳辦公室門前剛好到了先前約定的時間,邦叔毫不考慮的敲起柚木門板。
「請進。」清脆的女聲從門內傳來,邦叔先是握住門把又放開,遲疑了幾秒後才開門
進去。
「好久不見…」
「的確好久不見,大概有兩、三年了對吧…」一位身材高瘦的女子坐在檀木辦公桌前
,歲月似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證明,一點也看不出她年過半百,她那銳利的目光正
從液晶螢幕移到我們身上:「請問你是?」
「李襄佳教授妳好,我是先前打電話的員警戴思勉,這次和邦叔一起過來的目的是想
跟妳聊聊前幾天發生在貴校的命案。」
「雖然我在電話裡面已經跟你說過我幫不上忙,不過他可不這麼想對吧?算了,你們
就先坐下吧。」李襄佳大方的指示我們坐到移旁的沙發上談話。
「我能幫你什麼?」略微高傲卻不失感性的腔調似乎在訴說著授課時的真理,真不愧
是前主播和現任大學教授,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有股讓人難以反駁的魅力。
「你可以幫忙釐清案情…」邦叔冷漠地說著,原本我還以為會出現昔日老情人的對談
,後來才想起邦叔先前所說的。
邦叔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隻倨傲的雄獅,尤其在面對犯人的時候更是會展現出驚人的
魄力。但現在他似乎少了平時的那股傲氣,彷彿碰到了難以對付的馴獸師。
「難道你認為是我把人吊上自家校園的升旗台嗎?」
「啊,當然不是。關於先前發生的命案,我們也詢問過大部分貴校的教職員和學生,
而妳的證詞是當時正在忙著公務。」
「沒錯,雖然我已經退離第一線,不過我仍然有一大堆新聞界的事情要處理,這陣子
光是忙著併購的事情就夠讓我頭痛,更別提大學課業的瑣事了。」
「是啊,妳總是在忙,而且老把工作擺在第一順位。」
「洪安邦你…你倒有資格說我!」
邦叔突然冷淡的插入一句無關案情的話,頓時讓原本平靜的氣氛升到了燃點。保養極
好的李襄佳臉上頓時泛紅,皺紋因激動的情緒明顯的浮現出來。然而邦叔對於自己的行為
似乎毫不在意。
「是這樣的李教授,雖然警方沒有懷疑妳之前的證詞,只不過昨天又發生另外一件兇
殺案,而現場留有一本妳所著作的書,因此想詢問一點相關問題。」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昨天上電視的那位新警察吧?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難道警
察學校沒教你們要和媒體維持良好的互動關係嗎?」
李襄佳彷彿發現稀有動物似地立刻搖身為新聞人,用採訪時的犀利眼神非常感興趣的
打量著我,洪安邦則略微不屑的哼了一聲。
「那個,今天是想請教關於《新聞道德》這本書的內容,至於昨天的行為我已經在自
我反省了,請李教授放我一馬吧。」
「好吧,想問什麼就問吧。」李襄佳這時也不高興的回話。不過感覺得出來兩人間的
嫌隙似乎不是短時間能消除的。
我掏出隨身攜帶的小筆記本,不知首先該問設想好的哪個問題,只是邦叔似乎還在生
悶氣,完全沒給我任何提示。
「首先我想請問李教授,《新聞道德》這本書留置在現場對於昨天的兇殺案件有任何
意義嗎?」我挑了筆記本上用簽字筆註記最多星號的問題,然後才想起尚未解釋命案現場
的狀況。「需要我說明一下昨天的案件嗎?」
「我想不用了,昨晚的夜間新聞和今天的各大早報都有詳細的說明。」李襄佳微笑地
提醒著,反而讓我們更掛不住面子。
昨天被警方暫時拘留的那幾位記者,本以為沒有破壞太多現場,再加上有新聞界所施
加的壓力,檢察官不肯輕易用妨礙公務這類的罪名向法院聲請羈押他們,到了晚上就各自
交保離開了。
只不過千金難買早知道,問題總是在後來才發生。
在他們被釋放後沒多久,某家有線新聞台立刻就播放出一小段的獨家錄影畫面,而內
容正好是尚未公布的命案現場!事後推想可能是看守所同事在搜身時沒完全清查到該台記
者隱藏起來的記憶卡,才讓本是極為機密的案情意外在電視台上曝光,這也讓我們警方挨
了高層好一頓臭罵,連帶影響到士氣。
而其他家電視台雖然漏掉獨家新聞,在亡羊補牢之下也用現場訪問或與談的方式,請
那幾位記者暢談當時的現場狀況,當然,免不了說說受到“新聞壓迫”後的痛苦感,有一
台主播還甚至請人在現場模擬表演起來,亂七八糟的程度簡直就像是娛樂節目而非專業新
聞報導。
不過高收視率倒是反映了一般民眾的喜好,一般民眾也不想了解太多是非曲直,或許
對一般人來說整點新聞也不過是配飯的節目吧,只要簡單順心就好,內容一點都不重要。
明明是五名妨礙偵查的罪犯,新聞卻總有辦法顛倒是非黑白。我們警方也只能無可奈
何的嘆氣了。
「基本上,我之所以會撰寫《新聞道德》這本書,當然也是看不慣目前新聞界處理新
聞的方式。這本書的內容主要是節錄近年來眾所周知的重要新聞,然後再針對各家媒體處
理時所採用的方式下評論。就我個人來說,我已經儘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政治對立或是誇
大的渲染。」
「沒有任何人對此書有任何不滿嗎?例如說網路上的抨擊或出版社收到黑函之類的內
容嗎。」我反問。
李襄佳露出苦笑的說:「雖然這本書曾一度登上網路書店的暢銷排行榜,那時候我還
真以為引起社會大眾的共鳴,想藉消費者的力量來改變整個新聞界!」
語帶保留的她緩緩起身,走到辦公桌後方的書架上取出一本白皮封面的精裝書,我瞄
一眼就知道是命案現場的那本《新聞道德》。李襄佳優雅地翻動書本到某頁,又緩緩地放
到我面前。
「不過我當時實在是太天真了,後來才知道這表面上的銷售量並非真正的事實,你看
看那頁寫了些什麼!正因為寫書的時候我已經身兼三家新聞台的董事,外加鍍金的主播身
份,出版社特地奉承的一一註明。」原本氣質不凡的李襄佳說到這突然臉色大變,甚至比
先前和邦叔針鋒相對時還要憤慨。
介紹作者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嗎,我實在難以理解她的不滿。
見我一臉茫然,李襄佳忿忿不平的解釋著:「正因為我的背景,此書最大的銷路竟然
是各大專院校的新聞系學生!如果說我的心血能對未來的新聞人有所助益也就罷了,問題
是這些年輕人通常將我的書當作應徵求職的指南,這叫我如何不生氣!尤其是來我公司應
徵的大學新鮮人,個個都只將書中內容死記活背的唸出來,而沒真正讀進去,更糟的是他
們還是新聞系的學生啊!」
原來如此。她自詡為金石名山的著作,竟被當成坊間廉價的求職補習講義,書就算賣
的再多也只是因為她的影響力,這不啻是一種諷刺,她這種心高氣傲的人肯定很不好受吧

不過,她會因此而萌生殺人動機嗎?
「哼哼,就算我再怎麼生氣,我也不可能拿這點小事就大開殺戒吧。」李襄佳似乎看
出我的想法,早一步說出來。
「然後妳因此萌生退意,從新聞業第一線退居回教職?」久未開口的邦叔突然間又問
了一個奇怪問題,臉上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個…是又如何,這已經與你無關了吧。」
本以為李襄佳會對於邦叔的諷刺立刻反唇相譏,沒想到剛剛還辯才無礙的她這時卻支
支吾吾的,幾分鐘後才反應過來,而且臉色也比剛才還難看。我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兩人別
在此時吵架,我可是一點都不想當他們夫妻糾紛間的和事佬。
「我說我是為了兒子,你信嗎?你怎麼肯信,反正在你心中早就認定我是個利欲薰心
的女人,完全棄家庭和孩子於不顧對吧!
「你呢?你每天只知道辦案…你…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沒有,你沒有!
「如果是你,你要怎麼選擇?家人?還是你最心愛的事業!你說啊你…
「我那時所做出來的選擇,將成為一輩子的悔恨!可不管我有沒有這樣做,你總會認
為這一切都得怪我,不是嗎?」
李襄佳的情緒突然在一瞬間爆發出來,字字句句的叫罵聲有如潰堤般向我們(或許該
說針對邦叔)襲擊而來。邦叔臉上五味雜陳的呆坐著,任由她不停的哭罵著,而比烏鴉嘴
還烏鴉的我,理所當然只有陪罵的份,就是想逃都逃不掉。
「我…我無法再幫上忙了,抱歉,你們請回吧。」李襄佳發洩脾氣後,再度以平靜的
語氣說著,卻也很明確的下了逐客令。
看著她已起身準備坐回辦公桌,再看看邦叔的無奈狀,雖然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不過
看來要等下次了。我從口袋內掏出名片放在桌上說:「那我們下次再來拜訪,若有進一步
的消息請通知我。」
「兇手既然留下這本書,有可能下一個鎖定的目標就是妳,我想派幾個弟兄保護妳。

邦叔試圖隱藏感情的說著,而我倒是徹底忘了這點。
「不用。」對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邦叔的好意,頭也不抬的開始敲打著鍵盤。似乎有
那種可能,就是對方永遠都不打算回應了。
邦叔在門口逗留了幾秒,然後才先行離去,而我也識相的將門拉上後離開。 明明是
在查兇殺案,怎麼搞的好像在處理家庭糾紛似的,我在心底默默抱怨著,一邊加快腳步跟
上逐漸遠去的邦叔。
「小戴,你先去出版社向負責的編輯談談,我自己還有一點事情要辦。」
「咦,可是謝叔要我跟著你一起行動…」
「怎麼,你自己回不去嗎?還是說你沒人看照著,就不會查案問話?」
「當然不是。」
才剛跟上邦叔的後腳跟就被數落,被他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不滿,再怎麼說我好歹也
幹過一陣子的私家偵探,跟監、蒐證可是我的強項呢!
而詢問嫌犯或訪查,之前也在詩娟的指揮下辦過幾個案子呢。只可惜這些事情都不能
正大光明的說出來。
「那麼,我就一個人先去出版社了。」有沒有搞錯,我可是看他一副沮喪模樣才有點
替他擔心,我本來就沒興趣陪著一個老男人散心,既然他本人都想獨處了,那我倒是樂得
清靜。
話說回來,剛才邦叔是暗示我編輯也算是嫌犯嗎?
但邦叔將事情交代清楚後就一個人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沒再回頭看我。
「靠…。」我突然想到剛剛是搭便車來C大的,現在該怎麼離開,該不會是搭小黃吧

打電話回局裡面交代要繼續偵查,又花了點時間聯絡負責出版《新聞道德》的編輯,
在電話中敲定等會見面後,我才準備去站牌搭公車前往忠孝東路。
3.
公車好不容易開到忠孝東路,時間也快將近中午了,所幸剛才在電話中硬是要對方空
出時間和我談談,不然我大概就得等到人家午休結束了。
「先生不好意思,沒有事先預約是不能上去喔,就算你是記者也一樣!」才走進傳久
出版社的大門,櫃臺警衛立刻上前詢問我的來意。
「我是中正二分局的警察,已經事先和林超雋編輯約好要見面談談。」我一邊出示證
件好證明來意,一邊感嘆自己竟然被誤會為記者。
「喔喔,真是不好意思,我竟然把警察先生誤會成那些沒規矩的人。」年近六十的警
衛聽到我是警察後,態度顯然比之前好多了。「這兩天來了不少想找新聞題材的人,我們
公司受到不小影響,所以管制比較嚴格,真是歹勢、歹勢喔。」
「哪裡,請問林編輯還在公司嗎?」說到那群文化流氓的惡行,我可是再清楚也不過
了,只可惜這種事還是少開口為妙,畢竟真要說完恐怕連鬍子都要打結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可以搭那部電梯上三樓看看他還在不在。還有,警察先生你很
面熟啊,我好像在哪裡看過你…。」
大概是在昨天新聞看過我吧?
我隨口敷衍了幾句就準備搭電梯上樓,警衛先生則逕自走回他的藤椅寶座繼續吃著便
當,雙眼直盯著桌上小電視內的新聞節目說著:「長的還真像。」
上了三樓後很輕易的找到辦公室,走進擁擠的辦公室一看裡面幾乎沒有人,想必大家
是去吃午餐了。
「你應該是戴警官吧?」轉身一看,一位滿頭亂髮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附近,手上還
端著裝滿熱水的瓷杯。
「我就是,你是林超雋先生吧?」
「是是是,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他連忙將杯子擱在附近桌上,將上衣口袋內的名
片遞給我,隨即熱情地和我握手寒暄,然後才邀請我坐在他的辦公桌對面。
「林主編,我就不客氣直說了。你知道昨天在承德路發生的那起謀殺記者案子嗎,老
實說警方在陳屍現場發現了你所負責的《新聞道德》這本書。」我刻意壓低音量、察看四
周後才說出口。
雖然連我自己都覺得太過做作,不過這種套話的把戲倒是挺有效的,林超雋收起先前
的善意笑容,滿臉緊張的看著我,不時推著鼻梁上的黑粗框眼鏡。
「這個…該怎麼說起好呢,這件事情在你來之前我心裡面早就有底了,其實整個早上
我辦公桌上這支電話幾乎沒停過!以前在新聞界的記者朋友們則是一直想從我這邊挖出一
點內幕,可我…可是我就連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都不清楚啊。」
“警察直覺”這一詞常出現在推理影集或偵探小說中的頑固警官口中,這種看似毫無
根據的第六感推論,其實通常是經驗豐富的警察從嫌犯的行為動作或談話內容中嗅出些許
蛛絲馬跡,將此心證和以往辦案經驗相互比照,作為認定嫌犯是否涉案的推定。
雖然才上班第三天的我實在不適合這麼說,不過我的警察直覺告訴我,在我眼前的男
人是無辜的。明知警察會來問話,但卻說出如此笨拙的藉口,講話也吞吞吐吐,說他是殺
人不眨眼的守門員我可是千百個不信!
不過,還是聽得出來他有所隱瞞。
「林先生,話不能這麼說吧?你想想,死了一個人的現場,兇手不是留下凶器反而是
一本書,要說這本書和這案子沒有關係…,你會信嗎?」
「等等,你…你是在懷疑我嗎?真是瘋了你!」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若無其事的聳聳肩說著:「這一切都只是例行詢問,林先生
你千萬別想太多。」
「的確,命案現場出現這本書實在是一大疑點,這我不否認。不過如果我是兇手,請
問我的動機是什麼,情殺?還是仇殺?抱歉,我和這些死者完全不認識,而且我也沒有任
何的金錢糾紛,這些你都可以去查。
「再舉更離譜的例子,就算這個瘋狂兇手殺人的最終目的是為了促銷《新聞道德》,
我一個小小編輯也撈不到什麼好處。我可先說啊,這不代表我指控李襄佳女士。」林超雋
先是誇大的用雙手輔助自己澄清,隨即又用低八度的音調偷偷掩飾之後的失言。
「林先生,其實稍早前我已經先拜訪過李襄佳女士了,這次和你見面其中一個目的也
是為了印證她的證詞。」
「喔…,你和李襄佳女士見過面啊。」
「那我就單刀直入的說吧,其實目前我們警方並沒有將你們列為嫌犯,但是犯人在現
場留下那本書一定有他的用意存在。目前我們想先鎖定那些對這本書有所不滿的讀者,想
必你們出版社多少都有收過這一類的黑函吧。」
「這個嘛…」
其實這番侃侃而談的內容都只是我的臆測,憑我一個小小基層警官,哪有可能決定搜
查方向。不過這番話似乎讓他有所動搖。
「有些事情或許難以啟齒,不過除非辦案必要,基本上這些談話內容都是不公開並且
受到保密的。」
「但是…你們警方還是要在媒體面前透露些許資訊吧?尤其是這種受矚目的大案子。

「放心,我們向來只揀無關緊要的事情公布。這件案子,真的很需要相關人士的配合
。林先生,那怕是枝微末節的事情,只要你覺得有意義的都麻煩你回想一下。」
這時辦公室內除了幾台電腦主機的聲響外,就只剩下無言的沈默氣氛了。掙扎和猶豫
顯現在林超雋的臉上,連我也跟著緊張了起來,畢竟能不能破案有時正是靠著些許的關鍵
證詞。
「等一下我說的內容要你們警方聽聽就好別當一回事,恐怕很難。」林超雋吞了口口
水,用嚴肅的表情說著:「因為這些內容不但會影響到我本人,恐怕也會影響到李女士甚
至是本公司,所以我希望你們警方能隱藏消息來源。」
「沒問題,這倒容易。」
「《新聞道德》這本書你看書名就知道主要是在探討新聞界的弊端,想當然爾這種書
肯定會讓某些人不滿,尤其寫書的作者幾年前也做過那種事—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那件事
吧?
「既然你知道,接下來就比較容易解釋了。你想想,像李女士這種大牌主播又身兼三
家電視台的董事,說話不但大聲,手中又握有底下員工的生殺大權,然後她所寫的書又是
在痛罵自己同事,而她明明就知道新聞圈就是那麼一回事,她卻把眾人貶的一文不值,自
吹自捧一副清高樣,有誰嚥的下這口氣?」
「更何況她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是吧?」我附和著接話,一方面是想多套出點情報,
另一方面是我自己也很難認同這種事情發生。
「對對對,你說的沒錯。」一開啟潘朵拉的盒子,林超雋便滔滔不絕的說著,想必這
些話在他心底憋了很久。
「照你這麼一說,業界肯定有不少人對李襄佳不滿吧?這本《新聞道德》會不會是衝
著她來的?她本人或者你們出版社是否曾收到恐嚇的情況?」
林超雋先是以手勢要我緩一緩,自己喝口茶歇一歇,又停頓幾秒後才繼續說著:「李
女士她本人的狀況我是不清楚,不過我們出版社的確曾經收過類似恐嚇信的東西沒錯,這
些東西我們早就處理掉了。等等,我還沒說完呢…
「其實不單單是黑函這麼簡單,你想想事情都是一體兩面的,有人褒就會有人貶,書
剛出版的時候,也有一些新聞人士道賀啊贊同等等。不過…,事情怪就怪在這裡!」
正當我在思索方才說話的內容,林超雋這時卻賣了好大一個關子,而他也再三向我確
認這些事情不會隨意公布才肯繼續說下去。
「其實啊,昨天我在新聞上看到《新聞道德》和殺人案扯上干係,我先是嚇了一跳,
後來想到你們警察或跑新聞的都會來找我,所以我稍早就先整理過相關重。不過啊,這一
整理我才發現不得了的事情,第一位死者藍宗編,曾經寫過黑函抨擊這本書!」
這怎麼可能,竟然連第一位死者都和《新聞道德》有所牽扯!
「如果第二位死者史濟哲也寫過黑函,那你們警方或許就能鎖定嫌犯了。不過怪就怪
在這裡,史濟哲卻是少數寫過祝賀信的人之一!」
「什麼!你沒搞錯吧?」
林超雋說的沒錯,如果兩位死者都曾批評、中傷過這本書,那麼李襄佳恐怕就是首要
嫌犯了。
但是,就連支持她的人也都死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恕我冒昧,林先生你身為出版界的編輯,卻好像對新聞界很熟啊,你不是說那些黑
函都處理掉了嗎,怎麼這種事情卻記得特別清楚?」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林超雋見我臉色不善,急忙搖手撇清關係說著:「新聞界
就是那麼一回事,通常跑政治線的不會跑娛樂新聞、處理社會消息的不會碰美食旅遊,這
圈子轉來轉去就是那些人,同業之間彼此也會互通消息。有時候那方面的新聞跑久了,記
者還會乾脆跳槽到先前採訪的那行呢!」
「難道林先生你以前也是記者?」
「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以前是跑文藝版的,後來看不慣新聞界的生態,剛好公司那
時有空缺,沒想到轉行成功,一晃眼也快十年了。正因為如此,有時候新聞界的八卦還是
會從以前的同事或朋友那邊輾轉得知。」
「喔,這倒是第一次聽說。」
「說穿了其實也沒什麼。新聞跑久了,哪行要忙什麼、該做啥準備通常不會改變太多
,再加上之前當記者更知道某些行業的新聞重點在何處,採訪者和受訪者有時候會互相切
磋幫忙,久而久之乾脆就轉行討生活,這在新聞界真的很平常。
「就好比有些跑政治線的記者朋友或主播,後來不是跑去當立委幕僚就是某新聞局發
言人,也私下聽說有些女人跑來當記者根本就是想要藉此釣政界的金龜婿,至於是誰我想
就不多提了。」
一心想撇清關係的林超雋說了一堆業界情況,但是見我默默不語似乎對他更加懷疑,
反而神情凝重的不敢再多話,深怕增加一點點的嫌疑。
「能否麻煩林先生整理出一份名單,不管是支持或是反對派都請告訴警方,而我們也
會對消息來源保密。」我想了一下,還是先拿點資料回局裡面交代比較實際。
「這恐怕有困難…剛才我不是跟你說那些東西老早就整理掉了嗎,你這不是強人所難
嗎。」
「那恐怕我得打電話回去申請搜索票了。」我緩慢的從西裝內帶掏出手機說著:「萬
一真要弄到搜索這條路,恐怕林先生您到時候可是會被那群嗜血鯊魚吵到一刻都不得閒啊
。」
「且慢!且慢…算我怕了你!」林超雋又喝口茶舒緩情緒,稍微考慮利弊得失之後就
拿起桌上的紙筆。
「先說好,以前的東西我真的都處理掉了,我能幫的也只有腦海中這些記憶了,千萬
別再來煩我了,也千萬別洩漏出去!」
沒多久,空白便條紙上面被墨水刻上幾行難以抹滅的字跡。當他放下筆的同時我也想
伸手去拿,只是林超雋卻遲遲不肯遞出來。
「萬一…我說萬一,那個兇手會不會發現你來找過我?」
「這樣吧,我們警方的巡邏網會加強巡邏林先生的住所,我想歹徒應該不至於敢在警
察面前動手,這樣可以嗎。」
有用的資料終於到手了,而且還是靠我一個人的努力,在接到紙條的瞬間耳朵似乎聽
到了《哈雷路亞》!
這幾天大夥忙得人仰馬翻也找不出嫌犯,這下可好了,輕輕鬆鬆拿到這張黑名單,我
敢打賭守門員肯定是其中一個。
我又和林超雋詳談了一陣子,等我認為已無線索可挖才起身告辭,而他也似乎鬆了一
口氣,雖然口頭上的客套話少不了,不過臉上表情隱隱透露出快滾之意,我也頗為識相的
走出辦公室。
按下電梯鈕才發現離回警局報到的時間還很久,接著我該去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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