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 (長篇) 頭條新聞(3)

作者: epxvice (雨夜中的雪狼)   2014-05-18 14:59:58
6.
守門員今天的心情有點起伏不定,起先感到高興的念頭在冷靜過後,隨即轉為憤怒。
情緒極端改變的主因還是出在電視新聞上面。
自從幾年前對於台灣新聞界的腐敗感到絕望後,只要他看到電視或報紙上有劣質的新
聞時,他就開始莫名的頭痛,這陣疼痛往往伴隨著一股憎恨的怒氣,他不知道為什麼。
這個情況越來越頻繁,起先是幾星期發作一次,漸漸地,變成每週幾次…,到最後變
成一天會發作好幾次。
雖然看過好幾個醫生,只不過病情總是沒有改善。也曾經覺得很丟臉的跑去著名的心
理醫生處看診,當時醫生認為他得了躁鬱症,必須定期複診治療。
而且應該要避免看新聞。
守門員盡了一切努力,不過頭痛還是像附骨之蛆一樣如影隨形,縱使他能拒看新聞或
報紙,但是他無法拒絕全台北市的人聽閱新聞消息。那些劣質新聞就像是致命病毒一樣,
寄生在每個受感染的民眾身上,伺機藉由寄主的談論散播出去,繼續感染下一個無辜受害
者。
你在早餐店或餐廳可以看到聽到、同事會在休息時間談論、網路三不五十跑出來的即
時新聞、電視報導、報紙或廣播…
守門員放眼望去,每個人都受到新聞的荼毒而露出臉上的疲態,彷彿就是自己當初頭
痛時的前兆!
NCC的設立一度讓他懷抱希望。但沒多久就讓守門員的期望再度落空。
這個處於監督地位的行政機關在最後仍舊無法擺脫政治惡鬥的掌控,淪為只敢打蒼蠅
的卑微角色。
「新聞自由」─這是多麼神聖的名詞─偉大到沒有任何人敢侵犯或監督。
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
他玩弄著手上的遙控器,電視螢幕上的新聞頻道再怎麼切換都是一個模樣,多麼的醜
陋。他想起18世紀法國革命家羅蘭夫人所說過的名言,沒錯,台灣的新聞界只會標榜著新
聞自由來為惡!
他們真以為抬出這四個大字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散落在地板上的今日各大報紛紛以頭版消息向世人宣告,台北街頭出現了病態的殺人
魔,守門員更注意到有些記者甚至用寫小說的心態來描寫整個犯罪過程,整版社會新聞的
內容除了文字外更搭配幾張電腦模擬圖,鉅細靡遺的程度讓守門員懷疑到底誰才是真正的
兇手?
令他感到難過的是,自己的神聖宣言最後竟被某家報社拿來作為揶揄執政黨的材料。
有線頻道的誇張程度也不惶多讓。各家新聞台幾乎是以10分鐘為單位,開始無止盡的
循環報導整個案件的細節,其中更摻雜播出凌晨時警方採證、驗屍時的SNG現場連線。
而被害者妻子痛哭流涕到昏厥的畫面,恰恰是各家電視台7點新聞報導時的頭條消息
…。如果沒猜錯的話,守門員認為明天的新聞節目就會開始報導被害者的生前回憶事蹟了

他覺得非常無奈,還是沒人聆聽到他所要傳達的想法。
半年前的某個週末,他因為頭痛而窩在家裡面休息,又一次對新聞失望的他偶然轉台
到洋片台,而那時恰巧播放的是007系列電影《明日帝國》,這部電影的內容恰巧是有位
媒體狂人意圖以媒體的力量來引起中、英兩國間的戰爭,好讓自己從中獲利,不過最後仍
舊是被英勇的情報員詹姆士龐德給從中阻擾。
當他看到龐德教訓狂人時所說的話:「給觀眾想要的」這句台詞時,頓時領悟到自己
應該要有所行動,這無疑是命中注定的任務,是上天派給他的最佳考驗。
(我要改善台灣的媒體!)
由於媒體高層從來不屑那些和平的改進,在他們的眼中只有AC尼爾森每天的收視數據
,只需要零點零零幾的數字上下波動,就足以主導整個新聞節目製作的走向,真是有夠荒
謬。
既然那些腦袋裝屎的高層主管忘了新聞界最初理念和職業道德,自己就該好好的提醒
他們才對!他決定要採取暴力的抗議,這是唯一的途徑。
(除了流血革命之外,台灣的媒體不會在意任何良心的建言。)
幾個月前他試圖攻擊一位記者,不過因為恰巧有路人經過而破壞了計畫,所幸當時並
沒有留下任何證據,由於是罪名較輕的刑案,依照台灣警察的素質,最後當然是不了了之

有過一次失敗教訓後,下個月動手時他更加謹慎,這次成功打傷一名攝影師後順利脫
逃,只不過這件事並沒有如他預料的一樣,報紙對此只有小幅報導,新聞界當然不會起任
何波瀾。
(是不是這些刺激還不夠強烈?你們到底要到何時才會覺悟?)
他終於決定殺人,用特殊管道買來的贓車撞死兩名記者後,守門員立刻將車子開往郊
區,再用預先買好的汽油燒車,完美的消滅一切和他有關的證據,只不過辦事不力的警方
似乎當成一般的肇事逃逸案件處理。
他冒著牢獄之災的風險犯下了三起案子,甚至還造成兩個人死亡,但是那三個月來的
新聞品質不但沒有改善,反而越顯沉淪。他不禁捫心自問,自己的努力是否全都白費了?
終於得祭出最後手段了—用更驚悚、更戲劇化的方式讓社會正視台灣媒體所發生的問
題。
他一點都不遲疑,因為漠不關心、短視近利一向是台灣人的缺點,只有在深受刺激之
後才肯開始亡羊補牢。
大家一向如此,否則新聞節目早就在製作單位或社會大眾的監督之下有所改善。這是
當他一開始決定下手時就猜想到的情況,只不過他沒料到那麼快就到達這個階段。
所幸之前的案子懸而未決,尚未曝光的身分讓他的計畫事半功倍,只是玩弄幾個小技
巧,這次被他盯上的獵物─C報總編輯藍宗編。在多次盯哨後,他終於離開舒適又安全的
辦公室,慢慢地走近自己的狩獵範圍。
臨場反應說穿了只是自我欺騙的一個藉口…,周詳的計畫雖然麻煩,卻是成功的步驟
之一。 從第二次行動起,守門員就恪守這句稱不上格言,偏偏格外中肯的行話。
的確。毆打、開車撞人這些事情說穿了也沒什麼,關鍵只在於你敢不敢下手而已。如
果單純只想殺人,那麼苦思策劃那些偵探小說當中的奇謀詭計,成效未必會比臨時起意高

不過,想要凌虐一個活生生的人可沒那麼簡單了,在虐待對方的每分每秒,同時也是
在對自己的心靈施以酷刑,不按部就班的照計劃走根本就撐不下去。
畢竟他不是一個以殺人為樂的瘋子。殺人,只是種手段。
「聽不見他的喘息,也聽不見他的呻吟,同樣聽不見他的求饒…,因為我戴上了耳塞
,矇蔽住自己僅剩的惻隱之心。其實可以用膠帶封住他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只不過我
要他懺悔,縱使當時他所說出的每一句求饒語句,都只是想為自己爭取更多生存的機會而
已。
「不過我最終仍舊看膩了他那張令人厭惡的嘴臉,他在辦公室時不可一世的語氣,當
他開除那位敬業的好記者─只因為那位記者的報導內容和報社一貫的偏激路線不同。他只
求迎合高層董事時,絕對想不到會有這種下場吧?」
他看著電視上死者妻子哭哭啼啼的陳述,同時感到不屑與憐憫的複雜情緒。
守門員關掉電視,結束那些否定改革、同流合污的劣質報導。他自言自語的說著,彷
彿身旁有一群正在仔細聆聽他的理想的民眾,透過教育民眾正確的聽閱習慣,未來台灣的
媒體必定會逐漸的改善。
「…因此我將樹立典範!重新規劃那些被人遺忘的採訪標準!」守門員走向書架,拿
起一本破損的筆記本揮舞者,他快速的翻開筆記本,封面上“採訪心得”這幾個優雅的鋼
筆字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筆記本內密密麻麻、歪七扭八的蚯蚓文。守門員拿起桌上
的紅色簽字筆,在藍宗編的照片上打了一個大叉,順手在旁註記“吊刑”這兩個字。
他滿意的看著筆記本,隨後又翻動了幾頁,原本愉快的心情立刻被使命感給取代。筆
記本上還有許多該死的罪人,他們照片上醜陋的笑容一天不消失,自己的心靈就無法得到
救贖,而當初的犧牲就顯得毫無意義了,不管是他自己或是被攻擊的人,甚至是昨晚吊起
來的死者…。
7.
(快啊,希望能趕上…)
剛剛衝出公司門口就看見公車已經停靠在站牌,史濟哲更是死命的抓住兩手所提的公
事包,脖子上的單眼數位相機隋著他奔跑的節奏來回敲打著他的胸膛,不過最後他的努力
仍就白費了,公車從容不迫的關上車門後就呼嘯離開八德路,留下在站牌下喘氣的史濟哲

「Fuck!公車司機你真是有夠機車,幹,算你屌。哪天老子一時興起大挖特挖你的醜
聞,再把資料作成專題報導讓你吃不完兜著走!靠,拒載很了不起是吧?大家走著瞧。」
史濟哲在深夜的公車站牌旁大發牢騷,罵到公車駛過轉角消失無蹤後才肯罷休。
今天他的脾氣比往常還要大,主要是因為早上警方招開的記者會上,自己沒有爭取到
發言詢問的機會,公司少掉一次宣傳的機會讓老總非常不滿,大大的刮了他一頓鬍子。雖
然被訓話早已經是家常便飯,就連上個月自己桶出來那個大簍子,最後不也是罵罵就沒事

「…你這個垃圾真是一點用都沒有!你知不知道公司都收入主要是要廣告主的資金贊
助?我們公司要是搶不到更驚悚、更刺激的賣點就沒有觀眾要收看,那收視率就會越來越
低!我再次提醒你,最後一次…。年關將近了…你要是再搶不到賣點給我試試看,老子不
好過你也別想活!」
不過今天被訓了這麼一頓,他開始擔心老總是不是有在考慮要把他炒掉?畢竟公司裡
面最常桶簍子的人非他莫屬,而那些被老總採用時讚譽有加的“獨家新聞”,常常在播放
後被觀眾獲當事人抗議,最後反倒變成老總修理他的最佳利器。
真是夠卑鄙的,好康都被他拿走,等到出了問題再來找我背黑鍋。
原本想藉早上那個聳動的案子在老總面前翻身,沒想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非但又被
修理不說,最後還得留下來加班工作。
(剛剛在公司整理資料一時忘了時間,現在可好了,末班車已經開走了,自己又沒那
種閒錢搭小黃回內湖,該不會今天又要睡在公司吧?)
「看來今晚又要睡在沙發上了…」史濟哲拎起剛剛放在地上的公事包,輕輕嘆了一口
氣。
會議室的沙發既硬又臭,熬夜的人除非到了體力快要透支昏倒,否則絕不想在那張沙
發上小睡一會兒。他自己倒是已經習慣了,最近這半個月的晚上大多是在公司裡面度過,
可供過夜的地方都差不多糟糕,反正公司從來就沒有對員工好過。
對上頭那些老傢伙而言,賺錢才是最重要的事!至於員工,充其量只能算是可供奴役
的苦力,從我們身上搾取越多東西他們就越得意,不論有形無形…
「…尊嚴,那算什麼東西?職業道德,我靠!得了吧你,你真以為乖乖按照學校那些
教授們敎的東西做事,就能搶到收視率嗎?業界就是這麼一回事,收視率最重要!」
「你說我現實?我看你也只會出那張嘴,要不你就給我滾,少在我面前說大話!反正
,像你這種角色在業界要多少就有多少,你不幹還有一堆人搶著要做…」
「這行真不是人幹的!優質新聞的收視率不高,老總罵;垃圾新聞大家愛看,偏偏又
又那種自命清高的人在幹譙!一天工作超過18小時,偏偏全台灣沒人尊敬的行業就有記者
在內!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史濟哲在回公司的路上直發牢騷,完全沒注意到現在已經過了午夜12點,他也未曾察
覺對街有一輛中古汽車已經停靠了許久,隨著史濟哲折回公司的沉重腳步,該輛中古汽車
也緩緩開動,慢慢的從後方接近…。
8.
「還沒走啊,老洪?」
「你不也一樣!」
「睡不著嗎?」
「嗯,雖然當了警察那麼多年,不過這個案子實在是有點邪門,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
感…。桌上拿的是什麼?該不會跟大嫂有關吧。」
「去你的,我不是跟你說過別再提起她了嗎?」洪安邦臉上有點難看。「這是我從法
醫那邊拿來的東西」緩緩吐出白煙後,順手捻熄長度還有半根的香菸。
凌晨兩點半的中正二分局內除了值勤員警還醒著之外,二樓的辦公室內只剩下洪安邦
還坐在他的辦公桌前。
每當發生這種麻煩、複雜的案子時,洪安邦非得理出個頭緒後才肯回去,不管他到底
要花多少時間。這個頑固的臭脾氣可說是讓他升遷到這個位子的理由之一,不過這也是為
什麼他和老婆結婚18年,最後以離婚收場的主因之一。洪安邦快要24小時未曾闔眼了,不
過現在的他仍舊精力充沛。
今晚輪到謝國棟留守,雖然折騰了一天,不過自己卻遲遲無法入眠,最後決定下樓找
些東西來吃,從休息室走到辦公室內發現仍未回去的洪安邦,對於他的習慣早已見怪不怪
,兩人的辦事能力可說旗鼓相當,但最大的差異就在於對案子的毅力。
謝國棟從自己的櫃子內拿了幾包餅乾出來,逕自走到辦公室一旁的沙發區,稍微整理
桌子後就招手要洪安邦一起泡茶。洪安邦一言不發的起身,順手將桌上的那個小型夾鏈袋
拿給他看。
「這是什麼…,《華工捐助同盟會革命三箱金條,流落南非一百年》…,這篇新聞是
從哪邊來的?」資料袋內所裝的東西原來是一小張新聞剪報,謝國棟沒戴老花眼鏡,只好
吃力的眯著雙眼來看著紙上的資料。就在謝國棟忙著看資料的時候,洪安邦很自然的把常
喝的高山茶葉放到茶壺中。
「這張剪報連同那個資料袋,都是法醫在解剖屍體後從死者的胃中發現。看來應該是
兇手在殺害死者之前硬逼他吞下去的。」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那時的偵查會議裡面,驗屍報告上面並沒有提到這件事情啊
。」
「不,其實法醫在原始紀錄上面的確有記載,是我後來把這個訊息列為機密資訊,我
暫時不想公開這個消息…」洪安邦這時又從上衣口袋的菸盒內抽出另外一根七星,不過他
卻沒有立刻點火,只是拿在手指頭上把玩著。
「老洪,你怎麼可以這樣隱瞞資訊!這樣子的話大夥要怎麼查案子,你倒是給我說個
理由出來。」謝國棟一聽到這個資料是他刻意隱瞞的,立刻氣呼呼的拍桌子,差點打翻電
磁爐上的茶壺。「要爭功也不必做到這種地步吧?」
「你當我是誰?」洪安邦這時也不客氣的回了一句,看起來似乎在賭氣,他一口氣將
先前杯中冷掉的茶喝乾,接著重重地將茶杯放在桌上。「這個案子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不然是有多困難。今天如果是瞞記者的話也就算了,但是有必要將消息瞞著同事嗎
?」
「就是因為這個案子牽扯到記者,所以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你也不是不清楚那些記
者死纏爛打的功力有多高!萬一底下哪個員警不小心漏了口風,然後讓他們捕風捉影的隨
便報導,全國的治安要怎麼維護?
「下午的偵查會議後,我又花了點時間思考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雖然還不是百分之
百的肯定,不過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恐怕這次兇手的動機是要報復台灣的新聞界!」
「言之有理,我的推論和你看法相差不大。今天初步調查所有被害人的身家資料後,
發現他們彼此之間不管是交友、興趣或學歷都沒有交集。唯一的交集點就是他們的職業都
是新聞從業人員─不是記者就是攝影師。
「這次的被害人則是報紙編輯,再加上目前並沒有查出有關金錢或是感情方面的糾紛
,很自然歸納出這個推論。不過…你所說的報復,該不會跟那張剪報內容有關吧?」謝國
棟放下手中的茶,一邊摸著他的光頭,苦苦思索著手上的那張簡報。
「要不要問樓下那幾個猴崽子?他們一定知道這則新聞吧?」他指的是那些天天駐守
在警局內等著最新社會案件發生的夜班記者,由於這個案子的緣故,今晚待在樓下記者等
消息可是前幾晚的好幾倍,警局附近還停著各家電視台的SNG車,看來這次他們不把新聞
做大誓不甘休!
「不用了,我早上叫小戴查過,其實這是C時報所刊登過的一則烏龍新聞。這篇剪報
的內容原本是國外愚人節時後所刊登的假新聞,沒想到C時報卻把這個假消息刊登在頭版
上,在當時媒體界鬧了好大的笑話。」洪安邦從抽屜內拿出幾分當時的新聞資料給謝國棟
瀏覽。
「這篇剪報放在死者的胃中必定隱含了一些意義,我推測兇手是想報復那些不負責、
不遵守新聞職業道德的人,你猜猜,當時讓這篇報導刊登的人是誰?」
「該不會是死者吧?…真讓我猜中了嗎!難怪你會指派那麼多人去搜查有關這方面的
消息…。不過話說回來,這跟隱瞞同事有什麼關聯嗎?」
「按照現有的資料來猜想兇手的心理狀況,他有強烈的反社會傾向,這點可以從他一
連串的犯案推知。另外,兇手有強烈的動機,這點可以從…」
「犯罪預告信還有死者胃中的剪報,這也很容易猜想。然後呢?」謝國棟忍不住插嘴

「雖然信中沒有提到他的訴求,只不過胃中的報導應該是個關鍵,我猜八九不離十是
和媒體的錯誤報導有關!既然猜到了這裡,那麼兇手的下個目標一定跟烏龍報導有關。但
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台灣新聞記者的素質,一百位記者裡面只怕找不到一位好記者,如果我
冒冒失失把這個訊息告訴大夥,難保不會走漏風聲,到時候萬一被那些記者知道了,只怕
加油添醋後的報導不但會讓警方的發言失焦,更糟糕的是恐怕會出現一波社會恐慌啊!」
謝國棟默不吭聲的聽著,不過他已經了解洪安邦刻意隱瞞的用心。一個人不一定聰明
,但是群眾絕對是膽小且盲目,尤其容易受到驚嚇。
據他所知,雖然台灣南北各地都曾發生過幾件駭人聽聞的社會案件,像是前陣子的女
保險員分屍案等等,犯人雖然有鎖定特定的被害人類型,但一來這類犯人行事較為保守,
避免太過招搖而遭到懷疑或逮捕,二來實際的被害人數都不超過五人以上,大多數民眾在
生活上並不會感到恐慌。
「這個案子肯定是連續殺人!這幾年國外也有發生幾件連續殺人狂的社會案件,只不
過距離太遠,對國人來說真的只能算是“新聞”而已,在我們還沒找出犯人的狩獵模式之
前,實在是不宜過早公佈消息。我們警方丟臉事小,但是一碰到攸關民眾安全的問題,可
不能不仔細評估了。」
「雖然你說的不無道理,但是我們現在大致掌握到犯人可能會攻擊新聞人員,難道完
全不理會這些人的安危嗎?」謝國棟慈悲為懷的好心腸這時又開始為其他人操心了。
不過他的擔心並非毫無根據,幾年前曾經自費參加過探究美國犯罪學的研討會,印象
中當時其中一位遠赴重洋來台演講的FBI幹員─林肯,他針對幾年來美國連續殺人犯的心
理分析做過演說,當時精采的報告至今仍令他印象深刻。
「…三個或三個以上個別事件,分別發生在三個或三個以上個別的地點,並且間隔命
案發生時間有一段冷靜期。各位,這就是我們美國聯邦調查局對於連續殺人犯所下的定義
…」
回想著當時林肯的演說,如果這次的犯人正如老洪所猜測的一樣是個貨真價實的連續
殺人犯,那麼他肯定會繼續下手。
我們警方這次有把握能在下一位犧牲者出現前將他逮捕嗎?
「關於這點我也詢問過上頭了,他們給的回答非常乾脆─火‧速‧破‧案─其他的事
情全權授與給我,他們完全不想扛這個爛攤子,那群死老賊就只會打官腔,哼!」洪安邦
冷笑了一聲,逕自拿起茶壺將茶杯給斟滿,喝了一口茶又繼續評論:「他們就怕事情鬧大
了,年終的考績會不好看;更怕那些立委諸公們到時候又把“社會治安敗壞”這個責任扣
在他們身上!不過話說回來,這樣對我也不盡然都是壞處,至少現在我就可以毫無顧忌的
放手辦案。」
「那你想怎麼解決,偵查會議上可沒聽你提過任何保護或是呼籲民眾的方案?」
被這麼一問,洪安邦遲遲沒有回答,兩眼只注視著剛剛喝茶時順手放在桌上的那根香
煙。謝國棟知道他向來是有話直說、說一不二的硬漢,現在這樣有話不說可不是在賣關子
,這是他遇到重要關頭時的習慣。
「我打算……靜觀其變。」猶豫的說出已決定的事情讓洪安邦的臉色更加難看,他心
中非常明白這是自己的壞毛病,雖然他可以客觀冷靜的分析局勢,並且做出最佳的決定,
但是實際上在執行計畫的時候卻不一定像當初構想時那般輕鬆,這點在好幾年前簽上離婚
協議書的時候就非常清楚了。
他自己也非常無奈的做出如此決定:「說白一點,我不打算採取任何保護措施。」
「那你不等於叫那些無辜的新聞人員坐以待斃嗎?」謝國棟終於忍不住站起來大吼,
聲音之大差點沒驚動樓下的值班人員。
「全台灣南北各地加起總共有多少新聞工作者你知道嗎,三百?五百?一千?還是一
萬二萬?警察人數了不起是他們的三倍到十倍。就算是一百倍好了,難道你要我投入所有
警力去保護他們,然後不用管全國其他各地的犯罪問題嗎!
「就算犯人只在台北作案,難道因為地點變小我就可以這樣做嗎?我有那個權限嗎?
頭上那些政客肯批准嗎?你他媽的少裝濫好人!」
洪安邦這時火氣也上來了,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站著,僵持了好幾分鐘。他們都知道這
個爭執的對象其實不是彼此,而是隱藏於台北街頭某一角的殘暴犯人,他們生氣的對象則
是自己,氣自己無力想出更好更快速的辦法來逮捕犯人,至少避免下次的悲劇也好,只可
惜多年的辦案經驗告訴他們,唯有犧牲更多的無辜民眾,才能蒐集更多資訊好了解這個歹
徒的犯罪模式,然後在下次犯案前逮捕他。
謝國棟首先軟化態度:「不然…最少也向社會大眾發表一些聲明,或是警告當記者的
那些人吧。」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這樣會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再說,今天的新聞報的那麼大,他
們多多少少也有些警覺心了吧。」洪安邦再度坐回沙發,順手將桌上那根煙放到嘴邊,拋
棄式打火機隨即冒出一束火燄,最後辦公室內的兩人都不再多說,只剩下那根香煙不甘寂
寞的用白煙敘述著自己最後的旅程。
「既然你已經這麼決定了,我是不會再反對你。不過我也有我的作法。」許久後,謝
國棟終於打破沉默:「你大可放心,我不會故意跟你唱反調或是走漏風聲給記者」,說完
後就把資料還給洪安邦,不理會桌上的茶具就慢慢的走出了辦公室。
9.
被接連不斷的金屬敲擊聲吵醒,史濟哲沉重的眼皮還沒來得及睜開,疼痛感就像同步
連線般連接到現實,異常難受的痛覺從嘴巴直達喉嚨深處─彷彿被什麼東西給頂住一樣,
巨大的壓迫感彷彿要從內部將他的喉嚨給撐開來。
在睜開眼皮的下一秒鐘,灼熱的光線隨即直射入他的雙眼,缺了一角的白熾日光毫無
理由地高掛在他頭頂上,刺痛的光線迫使他閉上眼睛,史濟哲同時想移動身體離開,但就
在轉動脖子的那一瞬間,彷彿燙傷般的疼痛感隨即從喉嚨深處傳來,下一秒鐘他才發現,
原來先前的疼痛感並不是他自己在做惡夢,而是惡夢硬生生地從虛幻中侵入到現實世界。
一根狀似鐵管的金屬物筆直地聳立在他的視線下方,水管頂端恰巧遮蔽了頭上日光燈
一小部分的光線,隨著他身體下意識的晃動,頭頂上的那個“太陽”也開始不規律的出現
日偏食現象。
塞滿整個腦袋的恐懼感是在習慣疼痛後開始向史濟哲襲擊,因為他發現自己雙手雙腳
不知道在何時已經被人給綑綁並牢牢固定在一張鐵椅上了。
而那根鐵管似乎是整根插入他的喉嚨裡面,不但整個頭無法任意旋轉移動,同時間接
強迫史濟哲的視線範圍只能落在頭頂上的日光燈。100瓦的橘色日光燈,不論是要強迫自
己受到燈光直照的痛楚,抑或是要閉上雙眼,承受無法觀察四周的恐懼之感,對他來說都
是殘忍的折磨。
(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變成這副德性?誰來救救我…)
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而身體自由又完全被剝奪的狀況下,縱使像史濟哲這種海
軍陸戰隊般體格的壯漢,也會驚恐萬分的大聲嘶吼,除了求救這個本能的求生反應之外,
多半是發洩自己內心的懦弱無助之感。他本能的閉上雙眼,不顧形象的開始掙扎。
由於嘴巴裡面插著一根鐵管,隨著每次呼吸時的喉嚨收縮,那根鐵管彷彿就像是突然
在他嘴内變大一般開始對氣管施加壓力,原本是再自然不過的肌肉反應,此時此刻卻像是
酷刑般的折磨著史濟哲,每一次字句的發音、每一口唾液的吞嚥…,除了徒增痛苦外,最
多只能發出哼哈般微弱的嘶吼聲響。就像是個啞巴一樣,有口難言。
還有那滿嘴噁心的鐵鏽味…
沒想到最後疼痛取代了恐懼,這時他突然想起半年前追蹤一則醫療新聞時學到的知識
,一個正常成年男子平均每分鐘呼吸的次數大約在16到20次,但是如果一分鐘呼吸的次數
超過24次,那個人如果不是在嗑藥,就是須要極大量的氧氣,換句話說身體狀況非常糟糕

雖然自己不知道被綁住多久了?但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因為呼吸所造成的疼痛目前
已經反覆經歷不知道幾百次了,如果不快點把那跟該死的鐵棒給拿出來的話,他肯定必死
無疑!
(救命啊!)
(不管誰都可以,幫幫我……!求你…幫幫…我……)
史濟哲決定就算冒著日後視力受損的風險,自己也要盡力睜開雙眼觀察週遭的情況,
只要能得救,任何犧牲都可以。
只不過稍微移動脖子幾公分而已,全身上下就已經痛的快要抽筋了!好不容易避開頭
上刺眼的日光燈,但是連同眼角餘光所瞄到的部份,只能看見面前大約150度的視野,下
定決心後的努力成果,只看到強光背後黑漆漆一片的天花板,以及三面牆緣。除了知道自
己被綁在屋子的中央之外,其他一無所獲。
「醒過來了嗎。」
一時間史濟哲還以為自己腦子裡面產生了幻聽,直到低沉的男聲再度開口詢問,史
濟哲才真正想到有人在這。
(救命…救救我…先生,拜託千萬別走啊!)
「嗯嗯啊啊的,你說什麼話我聽不懂!」那男人說話的語氣彷彿在咒罵一切,瞬間蓋
過史濟哲求救的聲響。不過隨後他又改用嘲諷的語調說著:「現在你總算能體會到這種痛
苦了吧?明明有滿腹委屈但是卻無法說明,不是不願說出口,而是掌握權力的人不讓你說
話,哈哈哈啊!」
從背後傳來的話語讓他的背脊感到一陣寒意,史濟哲還來不及思考剛才話中的涵義,
那男人卻已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他背後,頭頂上的逆光讓他看不清楚男人的臉龐。
在男人靠近的同時,一股刺鼻難聞的味道伴隨著熱氣從他的背後慢慢貼近,那是原本
就瀰漫在這密閉空間的難聞氣味,有點稀薄,但卻難以忽略…,如今那透明的氣息卻如此
靠近他的鼻腔,濃烈的氣味讓他開始感到反胃。
雖然那股氣味讓人感到更加不舒服,要是在平時史濟哲早就對這種散發惡臭的人避之
唯恐不及,但是此時此刻這男人卻是他的一線生機,他加倍努力的晃動身軀向那男人求助

那男人不再說話,只是維持現狀俯視他的困境,這點讓史濟哲非常憤怒,也沒來由的
感到害怕,也許是害怕對方的沉默不語,又或是懼怕在陰影背後的那流露出堅定信念的雙
眼,還是直覺告訴自己的不祥預感。
沒多久,一隻看似粗壯的手臂從他面前伸出來,握住那跟該死的鐵管。抓住鐵管的一
瞬間讓史濟哲一度感到刺痛,史濟哲拼命地眨眼想對他表達意見。
(感謝老天爺,他是來幫我的。快拿開那根要命的鐵管!別再考慮了,只要趕快把它
拔出來就好了。)
(快啊,用你帶著手套的手掌將管子抽出來……。帶著手套的手……為什麼他要戴…)
絞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只在短短一瞬間,那痛徹心扉的反應透過氣管肌肉內的感覺神經,在轉瞬的摩擦接觸
後直接傳到控制痛覺的腦神經中樞!
那男人只是稍微將鐵管往上提起數公分,隨即握住鐵管開始不規律的晃動─就像是要
徹底攪拌水泥那樣,他使盡吃奶的力氣轉動著鐵管,從嘴唇到牙齒到舌頭到喉嚨到食道到
氣管…
史濟哲也配合鐵管搖晃的速度一起不規律的晃動,原本緊緊依附在口腔內的血液、肌
肉組織和牙齒開始脫離原本的歸屬地,在下一刻從口腔中飛濺四射,灑在鐵管上男人粗糙
的手臂連同著工作手套上面,濺在自己廉價的襯衫上滲入許久沒換洗的內衣和陳年牛仔褲
,最後滴落在佈滿灰塵骯髒的水泥地。
史濟哲想大聲嘶吼哀嚎,然而他只能泛著淚光不停地掙扎著…
「痛不欲生嗎?」攪動鐵管一陣後,男人停下手問著。
「我倒忘了你現在沒辦法說話…,看來你只好乖乖的聽我說話了。這是你的義務也是
權利,畢竟人總是要知道自己為何而死。」也不管對方是否聽見,那男人的右手放開了鐵
管,從附近把椅子移放到史濟哲身旁後坐下。
對方是否會看到他的臉孔,或者受到這樣折磨後是否還有能耐理解之後他所要說的話
、在對方死前是否能夠悔改…
這些細微的瑣事對那難人來說其實並不是重點,他只要做就對了。
「少年ㄟ,我要向你說聲對不起。剛剛那樣一定很痛對吧?看看你掙扎的樣子就知道
了。瞧瞧你,被手銬銬住的雙手都已經掙扎到破皮流血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不可避
免的結果,弄到今天這副田地,老實說你也該負責。」略帶歉疚的語氣從男人口中說出,
他自己也感到有些訝異,畢竟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同情那些沒用的廢人。不然會下不了手
的…
史濟哲痛苦的抽蓄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受到這種對待,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
回家。
粗壯的體格在日光燈的投照下竟顯得有些瘦小,彷彿一個吃了敗仗的拳擊手,幾乎翻
白眼的史濟哲用僅存的氣力呼吸,疼痛的感覺似乎已經麻痺了所有神經,就連氣管傷口所
流出來的血也不帶有任何疼痛,只是他開始產生溺水的錯覺,每吸一口氣的同時,些許的
血液就從喉頭流到肺部中,吐氣的同時似乎連同體力也一起排出去,受傷後的掙扎也慢慢
停止。
(對不起…對不…起……,不管我做…錯了…什麼…求你原諒我……)
「我不知道你還能撐多久,怕你最後死不瞑目,那我就繼續解釋下去了。」
史濟哲滿滿道歉的話,最後也只停留在他大腦掌管語言的區塊裡,在現實中那男人只
聽到他模糊不清的呻吟。
「你還記得這篇新聞報導內容是什麼吧?嗯,那我放出來好了…」男人不知從何處拿
出遙控器在他頭頂晃動,隨著按鍵的操作,室內一角突然發出藍白色的光線和聲響。
「瀝青鴨到底從哪來?爆發瀝青鴨的傳統市場攤販直接說明,鴨隻來源就是桃園大興
路上的宰鴨場,不過來到宰鴨場這裡,他們已經2天沒營業,無法得知真正除鴨毛的工具
,至於容易存有瀝青的鴨頭,攤販處理方式就是丟掉,不會再收集販賣。究竟這些瀝青鴨
是從哪裡來?傳統市場賣鴨的攤販說的很明白,請看接下來的相關報導。」
記者:「這鴨子哪裡來的?大興路那邊嗎?」
攤販:「對啊,昨天就有去了啊…」
記者:「可是我們昨天去的時候,老闆說他又沒有殺。」
攤販:「沒有在殺?」
記者:「他說沒有殺了啊。」
攤販:「他們現在休息啦!」
「再一次回到攤販口中的宰鴨場,已經連續2天大門深鎖,自從H台獨家揭發瀝青鴨事
件後,宰鴨場就沒有再開工營業,而原本沾滿黑色黏液的桶子,也在瀝青鴨消息傳開後的
第一時間,被人清洗乾淨不留痕跡……」
雖然自己根本看不到電視,而且喉嚨和嘴巴內的傷口痛覺幾乎快讓他快休克了。只不
過電視播放出來的新聞內容彷彿一道落雷,字字句句傳到耳裡時都令他震撼不已!
(這絕對是自己之前所弄出來的瀝青鴨相關報導。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播這個?)
影片中女主播的聲音雖然悅耳動人,只不過她報導時的每一句正氣凜然的批判和質詢
內容,竟然在短短幾天後隨即變成公司製作假新聞、惡意抹黑台灣鴨農的最大證據!
如果真有佛家說的因果報應,那還來的真快。
(從那天起,當家女主播的美妙聲音竟變成我夜夜失眠的壓力之一。)
(一開始公司高層仍不肯認錯,不但接連幾天持續製作疑似報導來模糊焦點,又抬出
新聞自由這頂高帽子當擋箭牌,但是最後衛生署的檢驗報告一出來後,全民唾罵公司的情
緒似乎達到了頂點!雖然後來公司一反常態的在新聞中幫鴨農大打廣告,得過且過的矇混
過去,但是自己身為當時新聞製作的企劃人,不但要扛起整個事情的責任,又莫名的要替
自己的老總揹黑鍋,差點弄到要捲舖蓋走人的悽慘田地!)
(雖然我都懂,也知道我做錯了…,但是我不服,為什麼到最後每一件事情都要怪到
我的頭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在受罪?)
「看來你好像已經猜到我播放的新聞內容是什麼了,那你應該更清楚你們H台是怎麼
處理這整個『獨家新聞』吧?你也不用說了,反正你說的話也不見得可信,哈哈哈哈!」
那男人接近瘋狂的笑聲充斥著整個房間,他不是因為說了一個冷血的笑話而笑,而是
因為自己引頸期盼的神聖審判終於來臨!可憐之人,必有可憎之處!
綁在椅子上的年輕人雖然可憐,但一切都是他應得的報應。
「我看看,“煮鴨驚魂,民眾投訴買到「瀝青鴨」”、“瀝青拔毛?突擊養鴨場驚桶
裝黑膠”、“瀝青鴨來自大興路宰鴨場,H台直擊,北部「黑膠」除毛漫惡臭”…,這些
都是一開始報導出來時,你們公司獨家新聞當中的殺人標題,這個企劃新聞是你提出來的
對吧?你他媽的少賴在編輯身上!」
「接連幾天內,雖然你們完全沒有查到任何真實證據,但是每次新聞報導時,雖然也
有正面的薑母鴨新聞,但是始終將報導重點圍繞在黑心瀝青鴨上面。嗯,接下來可就精采
了!短短不到兩個禮拜,當檢測單位證實是虛驚一場時,你們公司卻裝做一副聖人的樣子
,不但沒有任何公開的新聞道歉或是懲處名單,只用了幾篇正面的新聞報導來掩飾自己的
過錯,真他媽有你們的,真不愧是狗屎電台!幹!」
下一瞬間,男子的後腳跟如雨點般的落在史濟哲的肚子上,可憐的他除了再度從嘴角
滲出血來之外,只能無意義的掙扎著身體想躲開對方殘暴的攻擊…。連續踹了十多下後男
人才罷手,橫膈膜激烈的收縮強迫自己深呼吸,希望能藉此恢復冷靜。
「雖然你們公司最後總算有做做樣子像社會大眾道歉了,只不過,那是不夠的!那種
敷衍了事的道歉方法,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們狗屎公司以後還會繼續桶出大簍子,我沒說
錯吧?你倒是反應一下…」
看到史濟哲的胸膛起伏漸漸減弱,男人知道時間已經快不夠了,於是他開始準備著最
後的階段─從桌上的背包內拿出小型手電筒四處檢查,並且用一塊破布到處擦拭自己可能
觸碰的地方,雖然他手上仍然帶著手套
等到他覺得滿意後,他又拿出掃把和畚箕將房間內可能遺留下來的些微證據和毛髮給
掃起來後用塑膠袋裝走。
「我本來是想跟你重新談談有關新聞道德的內容,只不過我看你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這本書…你就留在陰間慢慢看吧。」男子從背包內拿出一本書名為新聞道德的磚頭書並
放在史濟哲的腳邊,最後他拿出一根裝有引線的黑色試管。
那是一根再平凡不過的細長型玻璃試管,但裡面裝的黑色物體其實是他從坊間買來的
鞭炮中所挖出來填裝的黑色火藥。
他曾經在空曠處試爆過幾個試管成品,爆炸威力其實不怎麼樣,不過每次爆炸時玻璃
碎片總是碎得很細─而且飛得很遠。
「下輩子投胎千萬別當記者了,願佛祖祝福你,阿彌陀佛。」
那男人走近史濟哲,輕聲地在他的耳邊說著,他謹慎點燃引線後隨即將試管投入鐵管
的空洞中。他之前早就仔細計算過了,那根鐵管的長度略短於成年男子平均喉嚨長度,沿
著鐵管滑入的試管會一路穿過口腔、咽喉、食道,最後一定會掉在胃袋內。
而無力掙扎的史濟哲只能感覺到異物進入,然後慢慢等待倒數…
「嗚…嗚!!!」輕微的爆炸聲音在一瞬間擴散,從體內沿著水管中空處傳出,微弱
卻震撼。
沒過多久,一陣刺鼻的硝煙味道伴隨著史濟哲人生中最後的新聞稿一同出現,然後和
他的動作一樣,漸漸消散無蹤…
那男人等待了一會兒後才伸出食指搭在他的鼻子上,確認對方已經停止呼吸後才滿意
的拿起背包。
走到出口時,他回頭環顧一番。昏暗的空間裡,電視機仍繼續播放著瀝青鴨的報導,
而中間樑柱上的燈泡所投映的圓形領域內有著一具死屍─這是一具再真實不過、永遠都無
法造假的屍體。
(他是有福氣的,被害人的角色將洗刷他生前的所有污名,雖然瀝青鴨的報導會讓他
蒙羞,但是自己知道在新聞界的掩飾心態下,史濟哲這個年輕人最後一定會被塑造成一位
敬業、因公殉職的悲劇英雄!)
才剛走上階梯他就想到一件事,隨即走回到地下室入口。隨後,他小心地脫下頭戴的
那頂棒球帽,從內緣拿起一根脫落的頭髮,然後刻意的讓它從自己手中飄落到地上…
這是一場賭注,他心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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