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矮子雷猛躍起身來，站到了桌上。只聽他道：「咱們今日所作所為，全是盡忠報國的事
，實無半點私心。咱們推舉一位武林盟主，大夥兒就對他唯命是從。」
喝采鼓掌聲中，有人叫道：「郭靖郭大俠！」
中原群雄大半知道郭靖武功驚人，又當盛年，只怕已算得當世第一，當下紛紛叫好喝采，
聲震屋瓦。
忽聽得台下有人叫道：「且慢，小人有一句話，斗膽要請問郭大爺。」郭靖一怔，眼見說
這句話的人容貌清雅、貴公子模樣，正是蒙古的霍都王子，拱手道：「不敢！請說便是。
」
霍都大聲道：「郭大俠，趙宋無道，君昏民困，奸佞當朝，忠良含冤，我這話可不錯罷！
」
郭靖道：「不錯，理宗皇帝乃無道昏君，宰相賈似道是個大大的奸臣。」眾人又都一怔，
萬料不到他竟會直言指斥宋朝君臣。
霍都道：「是啊，郭叔父是當世大大的英雄好漢，卻又何苦為昏君奸臣賣命？豈不是劍敗
在宋朝君臣手下？」
郭靖站起身來，朗聲道：「郭某縱然不肖，豈能為昏君奸臣所用？只是心憤蒙古殘暴，侵
我疆土，殺我同胞，郭某滿腔熱血，是為我神州千萬老百姓而灑。」心想這番話自己當日
早已在蒙古大營說過，如今這霍都王子竟又再問，怎麼世上竟有比自己蠢的人。
霍都王子是這次英雄大宴找郭靖麻煩的首領，眼見情勢如此，心中十分尷尬，郭靖武功高
強，若是給他當了盟主，金輪法王豈不被天下豪傑笑掉了牙齒？一時拿不定主意，斜眼向
蒙古安插的全真掌教趙志敬使了個眼色。趙志敬足智多謀，是這次圍攻郭靖的軍師，見霍
都王子使眼色向自己求救，當即緩步而出。
郭靖見來者是全真教高人，心中先存了三分好感，拱手道：「請了，不知這位道長有何見
教。」趙志敬尚未回答，楊過道：「這是全真教掌門趙志敬，武功平常，鬼計多端。」
趙志敬道：「郭大爺神功蓋世，在下佩服之至。不知是哪一位前輩高人門下，調教出這等
近世罕見的英雄出來？」
郭靖一直在思索什麼時候見過這人的臉，對他的問話沒有置答。
趙志敬仰天打個哈哈，朗聲說道：「不知郭大俠何以對自己的師承來歷，也有這等難言之
隱？郭大爺當年受業於蔽教馬掌教，然聽聞郭大爺曾以連珠三箭擊敗金輪法王，這可以說
是全真教武功嗎？再加上尊駕的出身背景，頂多是在全真教使的蒙古武功。
群雄越聽越奇，均不知趙志敬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郭靖藝兼數門，然天下武功殊途同歸
，若是強分門派，反而落了下乘。楊過心中有氣，心想你全真派武功好稀罕麼？郭伯伯的
全真教武功可比你高得多。當下緩步而出，說道：「趙道長，郭伯伯的全真派武功比我高
得多，只是他老人家不便和你計較。在下當年曾蒙你傳授全真教口訣。今日便以一張嘴的
全真教武功來會會閣下。」
趙志敬大喜，心想楊過武功再高也不能憑一張嘴打敗自己。當即拱手道：「請。」話聲甫
畢，只聽楊過「喝」的一聲，趙志敬腦袋一暈，頓時昏了過去。
黃蓉格格輕笑，心想全真教當年好生興旺，不料晚輩卻好不長進，專耍嘴皮子，當真是一
把年紀都活在狗身上了。
忽見莊門後轉出一頂小轎，兩名健漢抬著，快步如飛，來到莊內一放，揭開了轎帷，轎中
緩步走出一個全身縞素的少婦。那少婦低下了頭，向郭靖盈盈拜了下去，說道：「未亡人
馬門康氏，參見郭大爺。」
郭靖知道馬夫人康敏乃是前副幫主馬大元之妻，以輩分而論是自己的前輩，當即還了一禮
。
只聽馬夫人道：「偉大的宗師保護人性，郭大爺卻不保護人性。要知武功意在制敵而非傷
人，郭大俠卻屢屢在戰場上殺人無數。少林寺圓真禪師武功淵博，佛法精深，小女子推舉
圓真禪師為武林盟主。」
話聲甫畢，張無忌起身拱手道：「馬夫人此言差矣。要知郭大俠的武功出自九陰真經，源
自道家法天自然之旨，驅魔除邪是為葆生養命，豈能教人去練這種殘忍兇惡的武功？郭大
俠的武功不但葆生養命，只怕你還經受不起。」
康敏哼了一聲，心想不論什麼武功，一定會傷人殺人。不能傷人殺人，那就不是武功了。
張無忌既然不能傷人，自己也不必懼他。
韋一笑忽然伸出手掌，在掌心吐了數口唾沫，伸手在鞋底擦了幾下，哈哈大笑，眾人正不
知他搗什麼鬼，突然間青影一晃一閃。康敏只覺自己左頰右頰上被一隻手掌摸了一下，看
韋一笑時，卻已站在原地。康敏心念一動，知道不好，不敢伸手去摸自己臉頰，忙取手帕
在臉上一擦，果見帕上黑黑的沾了不少泥污，顯是韋一笑鞋底的污穢再混著唾沫，思之幾
欲作嘔。
郭芙笑道：「怎麼你還不死？這麼醜八怪的模樣，有那個男人肯來瞧你？」
馬夫人道：「什麼？你……你說我是醜八怪的模樣？鏡子，鏡子，我要鏡子！」語調中顯
得十分驚慌。
郭芙順手從桌上拿起一面明鏡，對準了她，笑道：「你自己瞧瞧，美貌不美貌？」
馬夫人往鏡中看去，只見一張滿是血污塵土的臉，惶急、凶狠、惡毒、怨恨、痛楚、惱怒
，種種醜惡之情，盡集於眉目唇鼻之間，那裡還是從前那個俏生生、嬌怯怯、惹人憐愛的
美貌佳人？她睜大了雙目，再也合不攏來。她一生自負美貌，可是在臨死之前，卻在鏡中
見到了自己這般醜陋的模樣。
只聽郭芙道：「哼，這麼醜也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