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3日，星期六，下午4:00
地點：公園
今天陽光不大，風卻不小，剛好是適合出門走走的天氣。其實早上寫完那篇關於LeBron傷勢的日記後，我原本也沒打算幹嘛，午餐隨便泡個泡麵吃掉就窩回沙發上了。結果手機一響，是「嘴哥」傳訊：「下午3點，大安公園球場，要不要來湊個三對三？我已經揪了猴子、阿任、館長還有壞狗。」
我瞪著螢幕看了幾秒，內心其實天人交戰。老實說，我多久沒碰球了？可能快兩年了吧？從疫情後節奏整個變了，上班後也很難再找到這種青春味十足的時間和人，大家都忙，約了十次球，可能只有一次成。可是看到那幾個名字，我還是笑了。猴子是大學室友，嘴哥是高中的籃球隊隊友，阿任是我們這掛的固定控球，而館長……他其實不是館長，他只是有點壯、投籃很歪。我回了：「我半小時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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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那雙退役的PG1，走進大安公園籃球場時，熟悉的場景湧上來。水泥地的熱氣、籃板邊緣裂痕、籃框吊著鬆垮的鍊網、遠方草地上傳來孩子奔跑的尖叫聲，這裡什麼都沒變。唯一變的，大概是我們這些人的膝蓋吧。
我一走近，嘴哥就用手肘撞我胸口：「欸，看你走路還沒跛，看來還撐得住喔！」我笑著回：「等等就知道了。」然後猴子遞來一瓶水：「我跟你一隊，今天不準搞砸。」
說實話，我一開始還真有點生疏，三步上籃差點多走了一步被吹走步（還好是自家兄弟鬧場，不會真的吹），防守也幾次漏人，但第二場開始手感回來了，投進一顆底角三分，猴子在旁邊大叫：「哇靠，你以前沒這招的！」我咧嘴笑，心裡暖暖的。那感覺不是因為得分，而是你知道，某些曾經屬於你的東西，它沒有完全離開。
場上有那種很久沒流過的汗，穿透T-shirt、滴進眼角；有種你都快忘記的氣味：混著橡膠球皮、木地板塵土、草地濕氣還有男生身上的陽光與鹹味，那是我們青春的味道。
我們總共打了五場，贏三輸二，還玩了幾個快攻後仰跳投的假動作，猴子那顆球被壞狗追著帽到籃板外，我笑到癱坐在地上，嘴哥大喊：「你是後仰還是後空翻啊！」
最感動的不是打贏，是大家在場邊坐著休息時，沒人拿手機，每個人都只在講垃圾話。「你還記得以前打工完直接來這邊連打四場嗎？」、「你那時候追一個學姊，說要練球練到灌籃給她看，結果拉到韌帶！」、「我們是不是那時候比較猛？還是現在比較會裝死？」
那種原始、簡單的交流方式，是在辦公室裡、在社交場合中再也找不到的。我發現，我真的很久沒笑這麼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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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球後大家一起去附近的便利商店坐著喝冰水、啃御飯糰，原本以為會講一些投資、公司八卦、房價，但沒有，話題全都繞回籃球與學生時代。阿任忽然說：「欸，如果我們以後都老到不能動了，你們還會想看NBA嗎？」
嘴哥回他：「我可能不會看了，但我一定會記得今天，記得你這顆上籃被火鍋到摔屁股。」
我心裡想，或許這才是籃球最原始的樣子，不是戰術分析、不是MVP爭奪，而是你跟一群人，汗流浹背、大聲呼喊、不在意輸贏，只因為你們還能一起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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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我坐在捷運裡，身體很累，膝蓋發酸，但心情無比清澈。今天天氣不算特別好，球也不是特別好打，我甚至有點怕明天會鐵腿。但有什麼關係呢？有些事你要趁還能做的時候去做，不然只會變成記憶裡那種帶點遺憾的畫面。
回到家後，我照著慣例，先沖了個熱水澡。汗水混著灰塵，像是把整個下午的青春洗下來一樣。熱水打在肩膀和小腿肚上時，我才發現那幾個地方開始隱隱作痛，大概是剛剛一場鬥牛打得太拚，有幾球硬切、幾球衝搶，動作太猛了。好幾年沒這樣全力去拚一場球，不只是體力上的全力，還包括心裡的投入。那種在球場上忘記時間、忘記現實生活的沉浸感，是我在辦公室裡永遠找不到的。
泡完澡後我倒在沙發上滑手機，看到一則推文上寫著：「長大後最難的不是成功，而是保有當年一起打球那群朋友的聯繫。」我按了愛心，也轉貼給猴子，他秒回一張剛剛打球時我投籃姿勢怪異的照片，還加了一句：「你這投法還想成功？」
我笑著搖頭。是啊，長大後我們都學會了怎麼工作、怎麼應對主管、怎麼撐過低薪與通勤的折磨，卻很容易忘了，怎麼輕鬆地跟朋友並肩流汗、笑鬧著度過一個下午。今天那幾個老朋友，或許彼此之間也有些距離了，生活圈不同、關心的話題也不同，但只要一進球場，那些差距彷彿就被汗水洗掉了。我們不再是業務、工程師、補教老師或是設計師，而只是「會罵對方不防守」的隊友。
有一瞬間，我忽然想起幾個沒來的老朋友。以前球隊裡那個總是搶籃板搶最兇的「胖哥」，前幾年結婚生子後就幾乎沒再上場過；還有大學時代的「大統」，現在人遠在加拿大，前陣子才在IG限動說想念大安公園的日落。我不禁想，等我們到了四十歲、五十歲的時候，是不是還有辦法偶爾再聚一場？或者，那就只能活在彼此的回憶裡了。
我低頭看看放在門口的球鞋，那是我大學時買的第一雙實戰鞋，雖然底已經磨平、內裡破了幾塊布料，但我一直沒捨得丟掉。今天穿著它打了一場讓我全身痠痛的球，我忽然有點慶幸，還好它今天沒開口笑，還能陪我撐住幾個後撤步與假動作，還能讓我在熟悉的籃框下找回一點從前的自己。
現在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窗外已經起風了，遠處的樹影在夕陽下搖晃，有種寧靜又深邃的感覺。我躺在沙發上，雖然肌肉緊繃，眼睛也酸，但內心卻極度滿足。也許這就是一個周末午後最理想的狀態：流過汗、笑過、痛過，但都沒有遺憾。
我想，等一下可以再傳訊問問嘴哥他們，約下禮拜要不要再來一場。也許這種約球的節奏，不需要變得太密集，只要每隔一陣子，我們還能站在同一片球場上，那些流失的歲月就會被暫時追回一點點。
我們都沒變太多，只是被現實的外殼包住了。真正的自己，還藏在一顆快攻灌籃未遂的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