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過程NP(含骨科)
結局1V1或1V2
十五 糊塗
房間沒開燈，倒是亮的。外面天色有些淡，光線濛濛地貼在玻璃門上射進來，門是關起來
的，兩片窗簾垂掛在兩側。我側身躺在床上，醒過來已經一會兒，四下安靜得厲害，格外
突出這房間的氣味，像是花香，溫暖的。戴杜鵑身上是否就是這樣的味道？在我小時候，
當我有印象，她便沒有抱過我。從來我也很少進到她的臥室，有什麼話，只在客廳或者飯
桌上提起，她也不曾去我的房間。我揪緊身上的被子，再次閉上眼。我想起前面做的夢，
恍惚起來。過於真實，更感到可笑，也只有在夢中，我才敢放膽起來，做那種不倫的事。
不知道又躺了多久，我才睜開眼，翻身坐起來，穿鞋子下床。身上的衣服皺得不行，有些
汗味，昨天我應該就是發燒，身上才那樣難受，想不到躺下來就睡了過去。我不至於以為
我在這邊只待了幾小時，當時大概糊塗了，才進到這個房間，睡在這張床上，流了一身的
汗。幸好戴杜鵑死了，不然她知道了必定跳腳。我拉開玻璃門，走到陽台上，這一看，是
個陰天，風迎面吹到皮膚上引起一點一點的疙瘩。我伏在牆台，微微閉眼，突然聽見喀噠
的聲音，外面鐵柵門開了又關，一陣腳步響起來，踩在砂石地，淅瀝沙啦的。我張開眼睛
，往下望去，一個人走了過來，在下面的草地上站住了，抬頭看來。
我看清楚了那張臉，心裡一震，呆住了。等到回神，早已看不見人影。我急忙進到屋內，
這時候響起敲門聲，不等我回應，外面的人已開了門，我看著戴文邇，他身上套著一件夾
克，裡面是襯衫西褲，沒有打領帶。他向我看來。
「起來了？」
我看著他沒有出聲。他走進房間，經過我的身邊，去將玻璃門關了，一面道：「剛起床不
要在外面吹風，容易感冒。」
他走了回來，站在我面前。我更覺得說不出話。做了那種夢，清醒了突然面對他，簡直無
所適從。突然他伸手拍拍我的肩，道：「先去洗個澡，用我房間的浴室。」便走開了。
我眼看他出去了，我想大概我仍在做夢，不然怎麼會一覺醒來馬上見到他。我站了一會兒
，才挪腳走出戴杜鵑的房間，走廊的另一邊，戴文邇的房門開了。我走了過去，他在裡面
翻衣櫃，拿了幾身衣服出來，都是他穿舊的。他又開抽屜找出一件內褲。
他看我來了道：「穿我的衣服吧。內褲是新的，之前買了沒穿，將就一下。」
他抱著那些衣服推過來，我接到手上，向他一看，一時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他和我視線相
對，也並沒有話。他去開了浴室的燈，看我沒有動靜，才喊了我一聲。
「好了快去洗，別發呆。」
我垂下目光，進到浴室裡。
戴文邇立在門邊，又道：「毛巾沐浴乳洗髮精都在架子上。」
我點點頭，他拉起門關上。門外面響著幾下腳步，很快沒聲音，大概他出去了。我將衣服
放到架子上，看了看浴室內，沒什麼特別，一段時間沒有人使用，還是很乾淨。戴文邇看
上去不是才來的，我沒聽見汽車的聲音，那他是來了又走路出去？這附近什麼都沒有，一
定要到半路的公車站，旁邊才有點人氣。我抬起眼，正好望進鏡子裡，在裡面的人像是冷
的，臉色有點白，目光不定。我打開水龍頭，水一扭扭地沖下來，嘩啦嘩啦，我把手伸進
水幕，水是溫熱的，感覺整個人也慢慢地溫暖起來。
我洗好澡出去，看見桌子上有個吹風機，大概戴文邇下樓前拿了出來。他似乎沒有再上樓
了。我不可能一直不下去，早晚要面對，既然他來了一會兒，不可能看不見客廳亂七八糟
的樣子。他會來，原因我也猜得到，無非戴文姍打電話跟他哭訴，先不說摔東西，我對她
說了那樣難聽簡直侮辱的話，他不會容許的。
吹完了頭髮，我下了樓，踏下最後一級階梯，愣住了，周圍的地板上乾乾淨淨，本來在這
邊地上摔碎了一只玻璃罐。若不是看見魚缸壁上的裂痕，還以為記錯了。我走到客廳，茶
几上沒有任何東西，倒是鋪在下面的地毯不知去哪裡了，也就沒有一點碎玻璃，沒有那些
濕答答的液體。抱枕也一個一個整齊地擺在沙發上。這時我瞧見了牆上的鐘，因為陰天，
分不清時刻，現在才知道，剛過早上七點半。我實在沒想到時間竟然這麼早。
背後有些動靜，我轉過身去，戴文邇從廚房旁邊的過道走出來。在那邊有個後門，出去就
算是後院的地方。他脫掉了夾克，襯衫的袖子往上捲起來，露出一截手臂。他一隻手插在
褲袋。突然我想到，他的手是不是和夢中一樣帶著涼意。
他看見了我，開口道：「洗好了？」
我覺得我應該要說話，也只是默默地點頭。他不以為意似的，直接走向了餐桌，一面道：
「過來吃東西。」
我跟了過去。餐桌上放著幾份中式的早餐，饅頭飯糰，油條燒餅和豆漿。我摸了一摸，都
是溫熱的。我向戴文邇看去，他拉了椅子坐下，說道：「公車站旁邊那家早餐店想不到還
開著，不過老闆娘應該不是以前那個。」便往我看來：「站著幹什麼？」
我連忙坐下來，戴文邇仍然看著我，我有些僵僵的，迴避他的目光，隨便拿了一個飯糰。
我剝開外層的塑膠袋，咬了一口，米有些硬。戴文邇口中的早餐店，也是我以往上學時會
去買的店，並不特別，因為方便趕公車。
戴文邇問道：「味道如何？」
我吞下米飯，看他一眼，搖了搖頭。他沒說什麼，將一杯豆漿放到我面前，他自己也取了
一杯，撕開封模，喝了起來。他這樣平淡，好像他就是單純地來找我吃一頓早飯，但是我
十分清楚不是，他越不提他的目的，我的心裡越不定，不免又覺得失望，為了戴文姍，他
可以這樣一大早過來。直到現在他也不問，可能因為他不想要聽我解釋。我看著他，想要
按下情緒，可是，始終沒有忍住。
我脫口道：「哥。」
他不言語，放下杯子向我看來，我欲言又止。他便道：「想說什麼？」
我一時無聲。他就不問了，簡直要有些恨他起來。我看住他，看得兩眼發酸。我想像是平
常那樣鎮定地說話，然而，腦袋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言詞。半晌，他嘆了口氣，往後靠在
椅背上。
他道：「我實在沒想到你們能夠吵得這麼厲害。」
我望進他的目光，一頓。我不知道戴文姍到底說了什麼，是不是什麼都說了，包括我是個
同性戀？若他知道了，他為什麼可以這樣平靜地面對。想了半天，我道：「是我的錯。」
「你沒有其他想說的嗎？」
「反正你都知道了。」
戴文邇默了一下，片刻道：「我跟姍姍說過，現在她想到這裡來，一定要經過你的同意。
」便一頓，看了我一眼，又說：「我知道如果她沒有問你，你絕對會生氣，從小你就是這
樣，只要是你的東西，別人隨便一碰，或者拿走了，你就要發脾氣，不高興好幾天。」
我仔細回想，並不覺得我是這樣的，但是他這麼說？那也許我是真的有那麼一點不肯別人
來碰一下我的東西。
他又道：「她答應我會打電話給你，但是她沒做到，不管她說什麼，就是她不對。」
我霎時愣住，實在沒想到他會說戴文姍做錯了。
他看看我，道：「現在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我想說沒有，對上他的視線，頓了一下，半晌道：「我也不該發火，摔她的東西。」
他彷彿沒有聽進去，掉開了目光道：「你想過把魚缸清理掉嗎？」
我有些錯愕，也就往樓梯那裡看了一眼。
他向我看來道：「上次過來，記得還有三四隻魚，不過我剛才看了一下，只剩下一隻魚。
」
我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個，與他對視了一下，道：「我，我沒注意到這個。」
「我沒有在魚缸裡看見魚的屍體，可能又被吃了吧。」
「誰吃了？」
「剩下的那隻魚。」
我想也是。我忍不住疑問道：「金魚會吃肉嗎？」
戴文邇道：「不知道，但是我也想知道，他們是不是會吃掉同類的屍體？」
我道：「以前的魚不見了，連屍體都沒有。」
「其實那不是金魚吧？」
「我也想過。」
我們便沉默了一下子。一會兒，戴文邇道：「剩下那隻魚，可能也要死了，也沒人餵食。
」
我一愣，道：「我以為張阿姨還會過來。」
戴文邇道：「前段時間她想休息，我想你可能會打算把房子整頓一下，到時弄好了，再請
她回來，不過我已經打了電話，先請她今天來打掃一下。」
我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有些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想了一想，也還是開口道：「客廳那些
東西……」
他平淡地道：「我先整理過了，那張地毯上的碎玻璃太多，不好清理，乾脆捲起來，放到
後面去，等張阿姨過來打掃完了，請她一起拿去丟了吧。」
我想不到能夠說什麼了，道：「抱歉。」
他看著我，問道：「魚缸呢？」
「什麼？」
「你想留著它嗎？」
我默然不語。那個魚缸是戴杜鵑的東西，我一直不喜歡，以前在家的時候，我從來也不會
主動去餵魚。不過，我想了起來，昨天上樓前，我打電話給林竟晨，叫他幫忙找人來清掉
魚缸。
不知道林竟晨找到人沒有？後來我也並沒注意他有沒有回電，甚至我不記得我把手機放到
哪裡去了。
半晌，戴文邇道：「我看魚缸上面有裂痕，也不能留了，找人來處理吧。」
我道：「好。」
戴文邇抬手看錶。我看著他，腦袋裡有許多的問題，可是我不曉得應該問哪個。也許一個
也不要，他到現在也沒問我的事，說不定戴文姍沒告訴他，何必自曝？但是，若他根本知
道了，為什麼不問，他避免說起來，也許因為他也覺得噁心，只是他做為哥哥，為了戴文
姍，不得不來我這裡談談。當然這些都是我自己的猜測，但是我突然有些不快。
戴文邇放下了手，道：「等一下我就要走了，我還是一樣的話，這房子你想怎麼處理都可
以。」
我開口道：「我想換鎖呢？」
戴文邇向我看來，道：「換吧。」
我道：「那你進不來了。」
他看著我，彷彿想了想道：「我過來的時候，看到你的車在外面，我打過你的電話，你一
直沒接，我就直接進來了。」
我問了出口：「她說了什麼？」
他只道：「你想知道什麼？」
我愣了一下。
他看著我道：「她說你打她。」
我扯了扯嘴角。他又道：「我想你不至於。」
「也說不定我真的動手了，我摔了那麼多東西。」
戴文邇沉默了一下，道：「發洩一下也好。」
我愣住。
突然聽見手機的鈴聲響了起來。不是我的。戴文邇起身，走到客廳，他拿起放在沙發上的
夾克，從衣袋裡取出手機。他接聽了，那邊不知道說什麼，他低聲回覆，隔了一些距離，
我沒有聽見。但是我想他掛下電話，就會離開了，不是假日，他總要去公司。其實他這樣
忙，就算他不相信戴文姍的話，根本也沒必要來一趟，他大可以打電話來說我一頓。
他的電話說完了，走了回來，向我一看道：「不吃了嗎？」
我看看手上的食物，放了下來，道：「米太硬了。」
他點點頭，道：「其實豆漿也不好喝。」
我看著他道：「電話裡……沒事吧？」
「沒事。」
他動手收拾桌面，我站起來，幫忙他一塊把桌上的食物丟到廚房的垃圾桶，晚點張阿姨會
過來清掃。他洗了手，拿紙巾擦乾，放下了衣袖，走到外面去。一會兒我才出去，看見他
拿起沙發上的夾克穿起來。我走了過去。
他往我看了一眼，道：「我要走了。」
我默默地點頭。
他道：「今天你要進公司嗎？」
「我不用那麼早去。」
其實我想好了請假，但是不打算說出來。不過不管怎樣，等會兒我還是要打電話給林竟晨
解釋一下。
戴文邇聽了，點點頭又道：「姍姍說的話，你不要在意，她就是這樣，生氣的時候常常口
無遮攔。」
我隨口道：「我不會跟她計較……」這才反應過來，一頓。我看著他，沒有了聲音。
戴文邇彷彿不奇怪，只是看了一看我，道：「我先走了。」
我開口道：「哥。」
戴文邇便站住了，向我看來。我道：「她告訴你了，是嗎？」
他不作聲。
我上前一步道：「你知道了對不對？」
他才道：「你想說什麼？」
我看著他，感到迷惘，他似乎一點也不怪我向戴文姍發火，把這裡弄得一團糟，這裡說起
來也是他的家，他卻不像戴文姍那麼在意——或許他心裡就是不在意——突然我感覺有些
情緒。
我道：「戴文姍是不是告訴你，她覺得我噁心，我是個變態。」
戴文邇微微皺眉，並沒言語。我說了下去：「她沒有說錯，我就是一個喜歡男性的變態。
」
戴文邇開口道：「你不該這麼說你自己。」
我愣住。他看著我道：「只是性向跟大眾不同，這沒有對錯。」便安靜了一下，道：「你
一直以為我不能理解是嗎？」
我沒說話。
戴文邇平淡地道：「這世上本來就有許多種人，男人喜歡女人，或者男人喜歡男人，女人
喜歡女人，沒有誰正常或者誰不正常，只是某種組合成為最大趨勢，不過世道變化，這些
年也不一定哪種才是最優勢的。」
我默默了一會兒，扯了一下嘴角，道：「我不知道你也會說這樣的話。」
戴文邇道：「不然我該說什麼樣的話？」
我一時回答不出來，但是，無非是一些批評，我總覺得他要是知道我是同性戀，一定不能
接受。就像戴文姍那樣。
他看著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罵你一頓？」
我僵了一僵。
他道：「我在你眼中這麼古板嗎？」
我連忙道：「我沒有這麼說。」
他道：「我在倫敦好歹住了好幾年，見過許多種人，周圍也有同學是這樣的。」他微微停
頓，才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面對我和姍姍，有時候你看起來並不高興，就是擔心
這件事被我們知道嗎？那你不用擔心，我知道了，我告訴你，我不覺得有什麼。」
聽了他的話，我一下子感覺頭有些昏昏的，簡直沒想到他知道以後，是這樣的結果。我以
為他跟戴文姍一樣，又或許，他做為哥哥，不得不包容一些。何況我的心情，遠遠比這些
都要複雜，我倒不知道他常常覺得我不高興？我為什麼不高興？我又能夠怎麼說。
他又道：「姍姍年紀小，不懂事，她不能理解，也不是她的錯，不過，她確實不能那樣對
你說話。我叫她向你道歉。」
我道：「算了，我也有不對，我也說了不好聽的話。」略微看一看他，道：「我，我說她
是……」
他打斷道：「說了就算了，反正吵架本來也說不出好聽的。」
我沉默下來。他看著我，好像想說什麼，也只是再次看了看錶。他道：「好了，我走了。
」
我點了點頭。
我跟著他走出去，我們一塊穿過草地，我道：「我真的可以換鎖嗎？」
「隨便你。」
「之後你怎麼進來？」
戴文邇看來，臉上有一個隱約的笑，道：「再說吧。」
我道：「那換好了之後告訴你。」
戴文邇道：「好。」
走到了鐵柵門前，他打開門往前走，我在後面，外頭停著兩部車，我看著他取出車鑰匙。
他確實是自己開車來的。我才想起來，一直沒有問他一個問題。
我道：「哥。」
戴文邇已經開了車門，一頓，轉身看來。
我走上前道：「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道：「昨天晚上。」
我點頭，可是不知道為何腦袋有些無法思考。眼看他要坐上車了，才又說：「我，我完全
不知道。」
戴文邇看著我，道：「你睡著了。」
我愣了一下，便道：「說得也是。」
「我走了。」
他說，這次便坐上了車。我往後退，他把車門一關，便開了出去，很快看不見了汽車的影
子。我回過身，進了大門，鐵門在後緩緩關上。我走到落地門前，看著室內，四下無人，
乾乾淨淨的，簡直想不到剛剛我和戴文邇在裡頭吃飯說話。我也沒想到他昨晚就來了，待
了這麼久。當時他看見滿地狼藉，總是從小到大住的家，他卻不生氣，或者嚇了一跳，沒
有立刻想把我叫出來罵兩句，在我們母親的房間見到我在熟睡，便出去了。我忍不住疑心
，昨晚我看到的他，是不是真的就是他？
但是戴文邇這樣冷靜。或許，還是我的一個夢。
不管如何，戴文邇已經知道我是同性戀的事實。可是我心裡不因此感到輕鬆，以後面對他
，彷彿所有的親近又更要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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