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被人欺負。」要說有也是你。
「可是你不是比較喜歡競速嗎？你根本不會障礙賽啊。」麥西說。
「不會就學，以前都是這樣的不是嗎。」他擰著一股氣說，「何況我沒說過喜歡
競速，我覺得障礙賽也蠻有趣的。」
「是嗎！」麥西露出吃驚的表情，「那你在障礙組也要好好加油喔。」
反正有沒有我都無所謂了吧。他委屈地想。
「這樣以後我們就能一起拿冠軍了對吧！」
他一愣。
「因為在同一組的話，不論誰贏，都只有一個人能拿冠軍啊。太好了，我一直很
怕你是不是為了我才加入聯隊，聽到你說有趣，我實在是……」麥西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以前也說過有趣啊……」他小聲喃道。
「練習又那麼累，我想說是我硬把你拉來的，也不敢跟你抱怨，怕你跑掉，上場
比賽我也好緊張，手抖得比你之前還兇，但是看你這陣子壓力這麼大，怎麼好意思讓
你擔心……」
「你會緊張？」
「我也是人啊！」麥西說，「我當然會緊張，也會累，學新招還常常焦慮學不起
來。」
「你也會學不起來？」
「亞里斯，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此刻他終於明白，麥西的擔憂跟他原來差不了多少。他內心一下子軟下來，也是
這時才驚覺兩人這幾個月來從沒好好聊過天。他看著對方，心底釋然，就算變了，果
然麥西還是麥西。
「當成我的目標。」他笑起來，「不過抱歉，我轉組了，所以現在開始你什麼都
不是了。」
「什麼都不是？」麥西的模樣看起來很受傷，「那以後我還能找你一起吃飯嗎？
一起通勤呢？我們好歹是鄰居吧？」
「通勤可以，吃飯就算了。」他想起威爾斯頓先生的揶揄，「你不是有偉德和勒
納了嗎，我們練習場地不同方向，你找他們一起吃比較方便吧。」
「可是我又不是喜歡他們。」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結，他和麥西同時盯著對方，笑容僵在臉上，而沒有人要接下
去說話。
糟糕——好像不小心得知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障礙賽和競速賽不同，著重靈活度與反應能力，必須在一定的空間內穿過或越過
規定的障礙物，雖然速度也會做為成績的基準之一，但對障礙的應變能力比分更重。
他的黑龍原本就屬於體型較小的龍種，加上更多努力與練習，經過將近一年，他
總算跟上隊伍進度，達到參加考核的門檻，並在之後順利簽進東方天狼星的青少年賽
隊成為準職業賽龍手。
又過幾個月，教練列了幾名選手報名參加當年的賽龍祭，一開始的盤算是讓孩子
們見見世面刷刷經驗值，有沒有得名倒是其次。卻沒想到這一屆的青少年組大放異彩，
除了他和麥西、偉德、勒納，加一加隊上其他人的成績，總共竟然拿到十個冠亞季軍，
直接刷新隊史記錄，成為歷來成績最好的一年。
有件小插曲則是，當年採訪他的攝影團隊拍了一張從角度到光影都恰巧完美的照
片，那照片還成為未來所有與他相關報導的標配。並且他發現麥西偷偷把雜誌裡的那
張照片剪下來塞在龍鞍夾層裡。
不過他也一樣把麥西的訪問照片藏在安全帽裡就是了。
中學畢業後的十八歲，他與麥西決定搬到東島，以便就近訓練。對這年的賽龍祭
他們可說是既期待又興奮，不只麥西要挑戰單項二連霸，他也以障礙組冠軍為目標參
賽，同時還一起報了青少年組限定的中程複合賽。
職業選手一次參加同一組別的三、四個項目是常態，但鮮少跨組，青少年則不會
限制，不少賽隊為了拓展選手的可能性而鼓勵多報幾組，尤其在進入職業聯盟的前幾
年，趁此多多嘗試再決定方向最為適當。
中程複合賽結合障礙組與競速組的部分要素，既要繞迷宮又要衝刺，難度不低，
卻是每屆最多人報名的項目之一，也因此經常排在最早舉行。
「都是你說要多繞一圈熱身，害我們快遲到了。」
「明明就是你刷龍背刷太久，好意思說我。」
他與麥西衝進已人去樓空的更衣室，用最快的速度脫下運動服。
「在哪裡集合？西出口？這場是我跟你跟偉德吧？勒納是下一場？」
「反正也要全部場次都比完才公布成績，中午要去哪邊晃晃嗎？」
「別鬧了，明天還要比賽……咦我的號碼牌怎麼不見了，在你那邊嗎？」
「在這裡。」
「謝……」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麥西，而麥西也正看著他。更衣室是半開放式，但反正沒有其
他人，兩人貪快沒進入隔間，直接在置物櫃前寬衣解帶，這時還都裸著上半身。明明
洗澡時也曾坦誠相見，這會兒氣氛卻不同於以往，還莫名地燥熱。
麥西手上捏著印有號碼的掛牌，沒有要繼續遞給他或放下的意思，灼熱的目光緊
緊黏在他身上，時間彷彿停止了。
他當然知道麥西在想什麼，於是他替對方問出口：「想摸嗎？」
麥西嚥下一口口水，點頭。
他靠過去，伸手拿走號碼牌，接著握住麥西的手腕，將對方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口
上。
「……你心跳很快。」
「因為快比賽了吧。」
「沒有別的原因嗎？」
「可能也有吧……」
他感覺麥西的指腹正在摩娑他的皮膚，還微微按壓了下，他忍不住倒抽半口氣，
這似乎讓麥西受到鼓舞，竟大膽揉捏起他的胸前。
「……麥西，現在大概不太適合做這個。」他輕輕一顫，趕緊抓住那隻越來越放
肆的手，但對方卻趁勢整個人朝他壓過來。
「是你先開始的，」麥西說，「你的臉好紅，可是皮膚很白，你是不是都曬不黑？」
「我怎麼知道……唔嗯。」他才不管自己的皮膚白不白，因為此刻被麥西摸過的
地方正像著火一樣越燒越熱。
這時兩人距離已經近到轉個頭就能貼上彼此的唇，正當他們要順勢而為，更衣室
的門忽然被打開。
「你們換個衣服到底要換幾年！」偉德邊衝進來邊大喊，下一秒卻傻在原地。
他和麥西依然維持著任誰來看都會覺得超出友誼的姿勢，對此偉德先是瞪大了眼，
隨後皺眉搖頭。「這種地方都能發情，真服了你們。」不等他們解釋，又說：「你們
三十秒內再不去集合，我就直接跟教練說你們要請育嬰假了。」
偉德翻了一個白眼，碰一聲甩上門離去。
「都是你的錯。」
「是你先拉我。」麥西紅著臉從他身邊退開，到一旁乖乖換上隊服，「之後可以
繼續嗎？」
「比賽完再說吧。」
「那你要跟我交往嗎？」
「比賽完再說！」
「不然這樣吧，我贏你，你就要跟我交往，你贏我，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麥
西說，「如果你要求我當你男朋友也可以喔。」
「聽起來怎麼樣都是你贏。」
「是雙贏。」
「好吧，賭就賭，不過我贏的話，可不會要求跟你交往或當男朋友。」
「那你要我做什麼？」
「我想想看……每年寄新年賀卡給我並寫超過五十個字？」
「哈哈哈，那我得拚死贏過你了。」
「走吧，去集合了。」
「等一下。」臨行前麥西握住他的雙手，一如每一次賽前那樣。「加油，亞里斯，
我在終點等你。」
這次他的手並沒有抖，反而感覺到麥西微微發顫，他用力回握對方，篤定地說：
「麥西，這回輪到我在終點等你了。」
比賽完成時，他實現了自己的諾言，率先抵達終點並等著麥西，然而最後他沒有
等到人，反而收到麥西出事的消息。
亞里斯靠在觀眾席的欄杆上，將頭埋進雙臂之間。
那年他獲得大賽生涯第一座冠軍，可是那場比賽對他來說已經變成痛苦的回憶，
儘管事後他依然笑著接受採訪，誰又能體會他心裡的煎熬。
在麥西不能飛之後，他毅然決然地轉回競速組。威爾斯頓先生與他談了好幾次，
後來勉強同意他的要求，讓他同時接受兩種訓練與比賽。
兩年中他的成績不甚理想——最多也就拿到雙季軍——在教練團的商討下，他們
不願意繼續以跨類參賽的形式與他簽定職業合約，此外也因為恩師威爾斯頓先生的離
開，他便順勢退出了東方天狼星賽隊，成為個人職業賽龍手。
缺乏環境刺激與專業輔助，他在職業賽頭一年成績不佳，而同時偉德與勒納開始
嶄露頭角，成為頒獎台上的常客。職業第二年，在賽龍季成人組他連前十都排不進。
比起當初首戰的風光，多數媒體已不再報導他，連照片也不貼了。某些賽評家將他形
容成扛不住壓力的過氣選手，連多花兩行猜測他多久會黯然退出職業圈都嫌奢侈。
雖然身在谷底，但他知道自己還飛得起來。
他告訴自己，別怕，沒事的，別怕。他一定要在這裡等麥西回來。
第三年，他徹底退出障礙賽，全心全意鍛鍊競速，也是此時，一支年輕的隊伍
找上他，詢問是否願意加入，不只承諾他會以他的意願為主，還提供一份對他而言
過於優渥的職業契約。
「為什麼？」雖然當時他很需要這份合約，但他還沒有笨到高估自己的成績。
「天知道，我們贊助商——負責出錢的那個人——說一定要簽你，並打賭如果你
三年內拿不到冠軍，要請我們全隊吃一年份的下午茶。」
「三年？」
「三年，沒錯，確切來說，扣掉這個月的話就是兩年十一個月。你放心，即使有
賭約，我們教練團隊還是會盡力協助你。」對方擺擺手說，「因為如果你真的拿到冠
軍，未來三年我們全隊的三餐金主說他都包了。」
這支隊伍就是「黑色流星」。
至於後來的事情，媒體都報過了，他在二十四歲拿下賽龍祭競速賽三項冠軍，二
十五歲得到年度積分第一並維持了三年，二十六歲再度榮獲三項冠軍，成為賽史上少
數衛冕成功的賽龍手之一。
先前說他過氣的賽評家則改口稱呼他為「三冠王」，還信誓旦旦地表示從一開始
就最看好他的潛力。
今年是他第二次挑戰衛冕冠軍，老實說，他的狀況不如兩年前，畢竟他的龍受過
傷，但他卻打從心底不覺得自己會輸。
亞里斯抬頭，看向天空。
「來吧，我在這裡等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