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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有這麼多土產？」
休息室裡，偉德指著桌上的一大堆魚乾魚酥魚片魚捲問道。
「我昨天從南島買的，」亞里斯說，「通通給你們隊分掉吧，我隊上的已經給過
了。」
今天是黑色流星與迅雷閃電的聯合練習賽，雙方有各自的休息室，但大家都知道
亞里斯和偉德是老相識，對於他們出現在彼此隊上早就見怪不怪。
「南島？你難得放了兩天假跑到南島去？」偉德說，「不要跟我說你真的去找某
個人。」
「嗯，真的，而且他答應來比賽了。」
「什麼！」偉德驚呼，因為太大聲還引起其他人好奇地看過來，他連忙拉過亞里
斯到角落，壓低聲音問：「你怎麼說服他的？他有辦法來比賽？我是聽說他有了一隻
新的龍，但是，你確定他飛得進複賽？他空窗了十年！」
「我怎麼知道，反正他願意來總是好的，我又不能永遠在這裡等他。」亞里斯說。
「你果然決定了嗎？」
「差不多吧。拿去。」亞里斯將一只小酒瓶塞進對方手中，「一百年的南島特產
純米釀造，你不是說想喝喝看嗎？被教練發現不要把我供出來，然後也不要再跑到我
家喝到吐了，清浴室很麻煩，下次失戀前請找一個不會劈腿的交往可以嗎。」
「有機會我一定要爆料國民男友私底下超級兇。」偉德說，「而且，不交往怎麼
知道會不會劈腿？你這是強人所難，啊，我倒是忘了你的戀愛經驗也少得可憐呢。」
「還我，不送了。」
「欸不是，我開開玩笑，亞里斯——」
「滾。」
「好啦好啦認真說，」偉德搭上對方肩頭，「他要報哪一項？短程？長程？俯衝？
障礙？你該不會以為只有你想幹掉他吧？」
「我不知道項目。」亞里斯彈開偉德的手，還撥了撥肩膀，彷彿沾到什麼髒東西，
「如果有消息我再告訴你。」說完便打算走了，離開前又跟迅雷閃電的隊員們一一打
招呼，並請他們享受土產。
偉德目送對方離去，抓了抓頭，又忍不住笑出來，「太好了。」
「隊長，你在幹嘛，笑得這麼噁心，該不會在想什麼猥瑣的事情吧？等一下練習
賽可不要丟臉啊拜託了。」
「煩欸潔希！」
亞里斯經過長廊，沒有回到黑色流星隊的休息室，而是往室外走。
從觀眾席望出去的角度與親自站在賽場上截然不同，遠方的終點在旁觀者眼中不
過就是轉個頭的距離，但賽龍手得花上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才到的了。
二十年前的今天，也恰巧是亞里斯第一次接觸賽龍的日子。
當年他和父親搬到北島沒有多久，就被克拉瓦一家人邀請一起去看賽龍，那時正在
舉辦北島地區賽，他其實不只不懂賽制，連對賽龍都沒什麼接觸。不過負責來邀他們的
鄰居小兒子麥西卻非常興奮，把比賽描述的像是年度盛會，還說不看一定會後悔。
反正後來他就去了。
他們的位子很幸運地排在前列，又因為靠近終點線，四周座無虛席，人聲鼎沸。
一開始他對這種地方有些不適應，但熱鬧高亢的情緒很快感染了他，從起點開始的加
油聲、轉彎的催促聲、加速超越的驚嘆聲，到最後穿越終點的歡呼聲，高潮迭起，一
氣呵成。他這才體會到，賽龍竟然是這麼刺激的東西。
尤其當飛龍以高速衝過他眼前奪冠的瞬間，他更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他開始學麥西蒐集賽龍年鑑和雜誌，拜託父親買兒童用的龍鞍給他，帶著自己的
小黑龍和麥西一起到公園飛來飛去，從此賽龍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而其中一直有麥
西的陪伴。麥西是個好朋友也是一個好老師，光看圖片和文字敘述就能理解個七八分，
學了再教給他，又總是不厭其煩地一起反覆練習。那段時間非常快樂，學習新招式的
成就感讓他再一次迷上賽龍，但同時，他也感受到兩人天分差距有多麼明顯。
他曾經不只一次想過，既然有麥西的存在，他幹嘛還要繼續練呢？最怕的不是有
天賦的人，而是有天賦還更加努力的人。或許單純坐在觀眾席替麥西加油會更輕鬆吧。
想是這麼想，每當麥西一臉興致盎然地湊過來找他練飛，他仍然說不出拒絕。
「這就是談戀愛的醍醐味。」麥西的朋友保羅對他的煩惱給過評語，不過他不太
認同，當時才十歲，是連戀愛兩個字都寫不好的年紀耶。
「你覺得他很好，所以當他變得更好，你就越會想追上去一起變得更好，你們之
間不是競爭，是扶持。」保羅見他一臉茫然，倒是難得耐心地解釋，儘管他還是有聽
沒懂。「……算了，你就當作這是想陪他一輩子的心情吧。」
他喜歡賽龍，也喜歡跟麥西一起練習。可能在他內心，確實覺得有沒有分出勝負
不那麼重要。
在賽龍這條路上他走得還算平穩，從麥西帶他入門、中學進入校隊、賽後被龍探
招募、通過聯合徵選，他自認並沒有遇到太大的挫折——除了麥西有時候會對他露出
「無法理解為什麼這麼簡單還學不會」的表情之外。
可眼前的青少年聯隊是另一個世界。
想成為職業賽龍手，聯隊不是唯一的途徑但卻是多數人亟欲把握的機會，又東方
天狼星是頗有歷史的賽隊，人才輩出，競爭激烈，訓練又嚴苛，他第一次感到了濃濃
的不安。而且，在他們認識了偉德、勒納與其他同期的厲害賽龍手之後，麥西的世界
同樣擴展開來，他不再是麥西唯一的選擇。
自開始定期訓練，他的表現起起伏伏，像是沒有目標，又像是對目標充滿徬徨，
在這裡的賽龍手誰不想拿冠軍，可是拿了冠軍又如何？練習開心嗎？比賽開心嗎？他
不知道。
不過麥西看起來倒是很開心，他實在不懂對方怎麼能這麼單純地享受，好像每週
反覆來回奔波都不會累，對一切顯得游刃有餘。他感到與麥西的距離逐漸疏遠。
當時聯隊的教練威爾斯頓先生看出他的無助，私下找他談過幾次，在得知他是由
麥西拉入賽龍圈時，頓時恍然大悟。
「難怪你們的感情好到不像只認識幾個月，」威爾斯頓先生自己有個女兒，練習
時相當嚴厲，下課後則很關心他們這些孩子的狀況，「雖然麥西跟偉德、勒納也常混
在一起，不過感覺就是不一樣，你們兩個甚至會自然地幫對方挑便當裡不吃的菜。」
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有什麼特別，但仔細一想，麥西跟保羅以前並不會這麼做。
「你不能繼續追著他跑了，從明天開始，我會把你調去另外一組，你好好沉澱沉
澱，花幾個月也沒關係，想明白了再告訴我。」威爾斯頓先生說。於是他就從原本的
短程競速組，轉換到障礙賽組。
當初麥西邀他看的比賽是競速，他與漢森的第一場比賽也是競速，麥西自己更是
競速的虔誠教徒，他們從以前到現在也都以此為目標，根本沒學過任何障礙賽的技巧。
他等於是以一個初學者的姿態被扔進另一池職業預備軍裡，想當然爾，他的成績直接
跌落谷底。
一切從頭開始的壓力讓他幾乎沒有餘力想麥西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在訓練完回家
途中比麥西早打起瞌睡。這會兒，麥西一反常態，竟開口問他要不要暫時退出。
「我不是要你離開，我，那個，因為我沒看過你這麼累，」麥西急忙解釋，「我
問過威爾斯頓先生，他沒回答為什麼要幫你換組，你是不是被誰欺負？為什麼沒有跟
我說？」
為什麼沒有跟你說？他忽然冒出一股怨氣。是誰自己一股腦地瘋狂進步也不管他
有沒有跟上？是誰每天跟他一起吃飯睡覺卻都沒發現他的煩惱？現在問他為什麼不說
是什麼意思？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