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Dream to DreamⅡ CH5 天臺夢醒

作者: tincta (失控的獨角獸)   2022-09-27 01:07:37
第五章 天臺夢醒
  三個人踩在階梯上的腳步聲響亮的迴旋在寧靜的樓梯間,杜熙唯無法形容一步一步走
向頂樓的沉重感是什麼。
  走至五樓時,鐵門撞擊牆壁的聲響越來越明顯。站在隨風飄動的鐵門前,原本的大鎖
落在地上,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杜熙唯伸手推開了門。
  
  迎風的瀏海扎痛了杜熙唯的雙眼,等他回過神來,阿土伯已經留下「我去通報教官」
幾個字便馬不停蹄的下樓。
  劉德凱比他往前還跨了一步,但是就好像被魘住了一般,再沒有任何動彈。
  杜熙唯越過劉德凱,走向天臺時,真正看清楚了,現場竟然有兩個人。一個是系上跟
他不對盤的小黑學弟,半倚在欄杆上,欄杆外側便是通往消亡的深淵。欄杆才蓋到一半,
想一腳跨過去根本是輕而易舉。然而未竣工的欄杆看上去不夠牢固,只完成一半的護欄比
沒有更危險。另一個人是短髮女子,穿著深色襯衫和牛仔長褲,肢體中透出一種緊繃,站
在離小黑幾步之遙的距離,氣氛有些詭異。
  寒冬裡,理學院大樓的頂樓,風呼呼的吹嘯而過,站在平臺上的人,好像下一刻就會
被帶走,飄向不知名的地方。
  兩個人聽到有腳步聲,一起回頭望向杜熙唯。
  「你來幹嘛,看笑話嗎!」小黑嗤笑,「走開!統統都給我走開!」說著他將一腳跨
出圍欄,被踩的碎水泥塊發出細碎的聲響,風獵獵的吹向在場的所有人。
  杜熙唯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停下腳步。
  「這頂樓不是你一個人的。」女子見狀向前,伸手想要抓住對方。
  「渚薏玟,告訴你──就算要下地獄去找靜雅,你也得排在我之後。」小黑厭惡的甩
開對方的拉扯。
  看著兩人在推搡之際,腳下碎水泥與石塊的摩擦聲越來越大,光一想到滑倒可能發生
的意外,就讓杜熙唯不禁出聲:「你們站進來一點再說好嗎?」
  「老實說,」小黑停下跟對方的拉扯,那種帶著幾分譏諷的口吻對杜熙唯而言一點都
不陌生,「就算我們之中真的有一個人從這裡跳下去,跟你又有什麼關係?你來幹嘛?」
  「坦白說,我不知道。」杜熙唯深呼吸,「有人告訴我這裡的門鎖被打開了,算是直
覺吧,我想上來看看。」
  「看什麼?你到底來幹嘛!難不成是勸我不要跳下去?」小黑學弟語畢自己哈哈大笑
起來,聲音一下子被四周的空間吸走,顯出一種空盪盪的孤獨感。
  「嗯,」杜熙唯歪歪頭,還挺認真的思索了一下,「簡單的說,或許是。」
  「FUCK!你們這些多事的人!」小黑瞪起在場的所有人,「你們自以為什麼?要救人
嗎?還輪不到你們可憐我,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怎麼不先撒泡尿照照?」
  「你以為你自己就高雅到哪裡去嗎?」身為女性的薏玟其實遠比身材矮短的小黑高一
個頭,已經豁出所有的她輕而易舉便揪住對方的衣領,大力搖晃起來,「你把靜雅還來!

  「你還敢說!是你,是你們這些人害死了她!」小黑不示弱,狠狠抓住女生的手。
  「你忘記自己做過什麼了嗎?」薏玟大聲叫著,「你之前是怎麼稱呼我的!喔,那個
男人婆、人妖、不男不女的同性戀,你知不知道靜雅都聽在耳裡,你罵的一切都轉印在她
的靈魂上,是你自己親手逼死了靜雅!這就叫做無──恥──」
  「死同性戀,你們這些死同性戀!」小黑甩開對方,怒意勃勃的咆哮起來。
  「不要臉的賤男人,死皮賴臉的東西──」薏玟咬牙切齒怒罵道,「她為你已經身心
俱疲了──」
  「你懂個屁!我跟她才是兩情相悅的!這些人、那些人,全都只會繪聲繪影的亂講!
我跟她的感情才跟你們不一樣!」
  渚薏玟冷笑,「什麼你們我們?她跟我也是兩情相悅,哪有不一樣!你太抬舉自己了
吧!」
  「她可以不要這樣的!她是因為跟我分手,所以才變成同性戀!」
  「你這個白痴,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你喜歡她,但是只喜歡你需要的部分,那不是真
正的她!真正的她就是雙性戀!她不是異性戀或同性戀,她是貨真價實的雙性戀,她喜歡
你是真的,她喜歡我也是真的,你根本不明白!」
  「如果不是跟你這個同性戀交往,她就不會死了!」小黑大聲裡向渚薏玟逼近半步。
  但是渚薏玟一步不讓,「你知道嗎?真正害死他的人是你!明明說好了分手,你卻一
直追著她不放,你自己想想你對她都說了什麼?她對你毫無虛假的說了真話,告訴你她與
我已經交往了,你卻在大庭廣眾下大聲要她『不要當同性戀,不要變成變態』?」
  杜熙唯呼吸急促,對話還在繼續,渚薏玟的話毫無預警的幾乎洞穿他的心。
  「在她被你當眾出櫃之後,你有想過她的遭遇嗎?我無所謂,我真的無所謂,我已經
練成金剛不壞了。可是她不一樣,靜雅她……她是那麼乖的孩子。
  「你有聽過班上那些男生怎麼說她的?說她是男女通殺,雜交淫亂;說會跟女人在一
起一定是沒有好好嚐過男人的滋味。還是你要聽那些女生怎麼講?」薏玟傳神的學起細聲
細氣的嘲諷,一字一句都令人怵目驚心,「額油好噁心喔!我還跟她一起在更衣室換過衣
服耶!她不會都在偷看我吧!好可怕!」
  小黑明顯的怔住,不發一語。
  「靜雅她告訴我,你還打電話給他哥,叫他勸她改邪歸正。你知道他哥哥做了什麼嗎
?他叫她發誓,叫她讓爸爸放心,在癌末的爸爸病榻前說自己錯了,發誓說這輩子會找個
男人結婚,說會當一個不讓家庭蒙羞的孩子。在全家人的面前。」
  渚薏玟咬牙,怒視小黑,「我恨你!要是沒有你,沒有像你一樣的這些人,靜雅不會
縱身從這裡跳下去……她要走的時候打了一通電話給我,她的聲音那麼輕、那麼輕,她只
跟我說了兩個字。
  「她說,再見。」薏玟模仿著那個飄忽的聲音,眼中帶著夢境的迷離,隨即像墜落的
星辰般暗下去,「……再見。可是,我已經……再也見不到她了。」
  「……學妹。」杜熙唯開口,但是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
  「其實我也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嫉妒雙性戀,覺得他們總可以有一個歸處。我叫她
回去喜歡男人算了,因為我覺得她太痛苦了。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我以為我可以給她什
麼,可是最後她卻自己走了,選擇留下所有人。我看著她越來越瘦,笑容越來越少……她
被不愛她的那些人傷害,但是又因為愛她的人受苦。」
  渚薏玟的聲音顫抖,「她的朋友離她而去,然後是她的親人,然後是……她的愛。她
到底還能剩下什麼?我真的很該死。」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突然消失,渚薏玟突然推開小黑,小黑被突生的變故驚嚇,
腳下一滑,向內跌在地上。
  然而轉眼之間,渚薏玟已經站上了高處。
  「學妹!」杜熙唯著急出聲。
  他們兩人完全不相識,但是渚薏玟卻不知道為什麼,對杜熙唯生出一種親近感。也許
是因為她在他身上嗅到了一絲同類的氣息。
  「你想對我說什麼呢?不要想那麼多,你可以不要自殺?」然後學妹突然笑了,笑得
讓人不由得心驚,「還是要跳就快點跳一跳,不要在這邊浪費時間?」
  「你先站進來一點。」
  「你不懂,」渚薏玟的視覺從清晰變成模糊,「她、你不懂那樣子的感覺,你們全部
都不懂。」她大聲起來,嘶吼著、吶喊著,就像是硬生生的徒手將自己的靈魂撕裂,「我
的世界瞬間就壞了!就這麼壞了!它崩裂了,毀滅了,我的胸口裡空盪盪的沒有一點快樂
,沒有一丁點殘存的幸福,你要我怎麼活下去!」薏玟大喊出來,撕心裂肺的喘,「我痛
恨那些明天就會更好的調調!那些話太虛偽了!」
  破空而出的聲音震動了所有人,彷彿是連同亡者那一份也叫囂出來,原地呼呼作響的
風也沒辦法打散那種滯留在原地迴盪的控訴。
  有一道聲音很輕很輕的,卻清晰的響起。回音一樣的清澈。
  「不,明天什麼的,那些話太漂亮,太不切實際了。」
  渚薏玟轉頭,在胸口裡瀕臨爆炸的氣球突然洩了風,她聽見杜熙唯這樣說──
  「其實真正的絕望,走到底限過的人都明白,人所能承受的痛苦是有限度的。」
  杜熙唯從天臺上看出去,遠處的光景正好是走到最末的夕照,散著的雲恰恰蓋住了最
赤的光,整個天空像是被筆刷帶過幾筆鮮紅,最上面的角落又輕又重的壓上漫無邊際的藍
,對比起杜熙唯的字字語句,這樣的光景竟變得如此雲淡風輕。
  「那些嘴上規勸的口腔派,留下對方一個人,讓他眼睜睜的面對自己支離破碎的痛苦
,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責備對方呢?
  「但是啊,學妹……」杜熙唯看向渚薏玟,往前走一步,又一步。
  杜熙唯歪頭輕輕一笑,極盡溫柔的說──
  「欸……即使沒有辦法感覺到幸福,也是可以活下去的喔。」
  渚薏玟睜大眼睛,胸口那些血淋淋的傷痛突然化作眼淚,她跟大滴大滴的淚水一起跌
在乾燥的水泥地上,水漬一點一點的暈開,像是開出了淚花。
  「我不像你,我……我一點也不堅強,至少沒辦法像你一樣堅強。」
  「不是的喔。」杜熙唯的聲音帶著一點顫抖,明明那麼微弱,但是卻十分清晰,在開
放的空間裡不禁令人噤聲傾聽。
  「我很弱喔,很軟弱的。我經常逃喔,好幾次。」
  杜熙唯看向遙遠的地方,「我常常逃走。從前的時候。」他想起從前某一個夜裡,要
求對方毀滅自己的情景突然變得鮮明。
  「然而,人就算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要了,卻還是意外的擁有自我毀滅
的勇氣,很奇怪不是嗎?」風吹亂杜熙唯的頭髮,連聲音都有點模糊起來,他有些分不清
楚是在向倚著圍欄的人說話,還是在向自己說話。
  「但是啊,人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停止下來了。所以我都拿那個瞬間告
訴自己,就拿那樣的勇氣,再過一天吧。怎樣都好,逃去哪裡都不要緊。就一天。」
  「……就一天?」薏玟喃喃,「如果靜雅能再多活一天,如果……」
  「沒有如果!沒有!」小黑突然衝向前抓住她的手,將對方拉過來,拉扯裡他大喊:
「她死了你不懂嗎?死了就是──」
  話語在此戛然而止,因為小黑泣不成聲。從前沒能說出來的事實,一旦說出來,就是
真的了。
  靜雅是真的死了。
  小黑跌在地板上,「今天是她的生日。」
  「我知道,」薏玟聲音已經哭啞,「我知道,我知道……」
  杜熙唯沒有回應,只是淡淡的重複了一次:「……就一天。」
  之前滿盈到幾乎淹沒潰堤的情緒漸漸的被風吹散,兩個剛剛幾乎要在嘶吼中扭打的人
突然安靜了下來。
  風還是在呼呼的吹,吹得杜熙唯衣領翻飛。
  「你是同性戀嗎?」小黑無預警的扭頭就問。
  杜熙唯看著問問題的人,歪了歪頭,沒有辦法回答。
  他未曾想過將自己歸檔,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對他來說,這些分法既陌生又
僵硬。而且粗暴。
  他只是單純的喜歡徐懿貴。
  「不敢回答嗎?」小黑說道,那種挑釁的天性再次回到他的話裡,「怕我說出去?」
  聞言,在場的人都轉頭看向杜熙唯。
  杜熙唯口吻還是淡淡的,「我從來就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用外表決定對方是不是
同性戀。」
  然後杜熙唯毫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一字一句說下去:「無論我回答什麼,是與不是
,對你來說有什麼實際上的意義嗎?你不是已經決定好答案了?」
  他笑,「就算真的是好了,」接著他深呼吸,再道:「即使你說出去,那又怎麼樣呢
?這個世界之大,難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嗎?」
  杜熙唯接著說:「這裡太小了……學校這種地方太小了。太稠密、太狹窄、太多階級
,裝滿了太多焦慮跟討好。但我不會永遠都在這裡。我相信有一天我會可以選擇,那個地
方不需要人擠人,我不再需要負擔什麼,只要選擇讓自己舒服的生活方式就好。」
  就在這一個瞬間,杜熙唯突然清楚的明白了在臺東之旅中遲遲未能決定的,那個問題
的答案。
  「那個地方……在哪裡?」薏玟問。
  「我得去找,」杜熙唯說,「慢慢的,好好的找。」
  杜熙唯回頭,看見神色恍惚的劉德凱,還有從門口一湧而出的教官與教授。
  從那一天開始,他沒有再接過劉德凱任何音訊。他彷彿從他生命中蒸發了一樣。
  
  @
  
  杜熙唯後來向范教授正式拿了交換學生的申請書,但是他卻一直不知道要怎麼跟徐懿
貴說明。
  走到這個時刻,他隱隱約約明白了徐懿貴在這件事上的寬容,或是說放任。
  但杜熙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放任。
  杜熙唯未曾懷疑過兩人的感情,因為他知道,也感覺得到那份真實。
  他邀請他同居。他們住在一起,可以的話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洗衣服做家事,
一起養一隻名字很長的斑龜。
  但是徐懿貴從未開口向他要求任何承諾。哪怕明知無效,虛幻的海誓山盟也好。
  相較於婚姻,交往是合則來、不合則去的如此自由,這時他才發覺所謂世間形式上容
存的「兩個人的關係」,其實是那麼薄弱。
  寒冬仍在持續,杜熙唯選在某一天,特地精選了一間網路票選中CP值高而且燈光美
氣氛佳的咖啡甜點屋。兩人驅車前往店址的路上,徐懿貴也沒有多問,只是笑笑的等著杜
熙唯告訴他此行的目的。
  一下了車,杜熙唯有些興奮的一邊裹著圍巾,一邊拿著手機往前,「要到了要到了!

  「走路看路,不然會跌倒。」才剛說,徐懿貴眼明手快的在對方腰上扶了一把,避免
了一場慘劇。
  杜熙唯小跳步的跑到了門口,說明了預約的時間與電話,兩人便隨服務生到了後院靠
窗的座位。
  整間店是英式裝潢,以木質裝飾為主,充滿了老式的華麗雕工與圖騰。兩人的座位倚
著一扇外擴的窗,向外推出一個梯形,正好擺上一張圓桌,可以外眺庭院的造景。這種仿
古的裝潢他從前也在一個地方看過。
  「有點懷念。這扇窗戶,跟從前書房的真像。」徐懿貴說。
  杜熙唯知道徐懿貴說的正是那棟起火的舊宅。
  想到過去,他不禁想起那些日子、那些人……包含沒有再聯絡的劉德凱。過去還在讀
大學的每年過年,包含他生病的那時候,他都有收到對方「新年快樂」幾字簡單的簡訊,
杜熙唯也都會回傳。但杜熙唯想,往後可能不會再有了。
  杜熙唯向來以真誠待人,所以當一份心意被切割時,也是真實的痛與失落。甚至超乎
他自己想像的深。
  杜熙唯的朋友,或是說稱得上多年的老朋友,為數並不多,因此他很珍惜。他不是沒
有想過「要是當初沒有跟徐懿貴在那個時候去玩就好了」、「要是當初在理學院頂樓強硬
一點的否認自己是同性戀就好了」這些念頭,但他也明白,後悔並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意義

  如果再讓他選一次,杜熙唯其實也明白,他還是會選擇徐懿貴,跟他去玩,戀上對方

  杜熙唯看著眼前的戀人真心的笑顏,不再往下想。
  
  前菜很快上來了,今天因為是跨年前一天,所以店裡只供應標準餐點,兩人並無多言
,專心的吃著飯。
  等到甜點上來,徐懿貴意外發現自己的蛋糕特別大,上面寫著「生日快樂」四個大字

  「謝謝。」徐懿貴說。他沒有錯過杜熙唯漸漸爬上暈紅的耳朵。
  「從、從前,院子裡也有櫻花樹。只是這裡的好小,又假假的。」杜熙唯難為情裡轉
了個話題,「院子裡明明那麼多真的草,偏偏就是要放一棵假樹。」
  兩個人透過窗戶,靜靜的注視著那株滿是櫻花的假樹,在燈光的投射裡更有了幾分當
年庭院的氛圍。
  「從前我很想跟你站在樹下,好好的,看一次櫻花盛開的樣子。」徐懿貴轉頭凝視著
對方,「謝謝你為我慶祝生日。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好好的度過這天了。」
  杜熙唯聽見徐懿貴壓低音量的話語:「我們回家跨年吧。」
  
  在走出餐廳的時候,兩人突然發現旁邊的公園裡有著裝置藝術,各式各樣的大象花燈
在晚上顯得可愛俏皮。再沿著步道走過去,展示的大象變成以各種媒材顯示,有隻以厚紙
板堆疊,四面八方的慢慢拼出象形,另一隻則是用稻草結實的紮出高舉象鼻的體態,接著
或是以陶或是以金屬打造,每一隻象幾乎都有著不一樣的姿態。
  隨著大象展覽,兩人步進室內,進到展示空間裡,整個展場是圓形場地,隨著牆上的
裝飾,整個空間變得童趣起來。在這裡的白底大象都是同一個模塑造出來,上面供參觀者
自行塗鴉,放在地上的大小大概比膝蓋低一點。杜熙唯在這些大象中看見有人將整隻大象
都漆成金色,也有人畫上卡通人物,在大象身上畫上很多小隻的大象,甚至有人在上頭抄
寫佛經,或是直接簽名。
  杜熙唯讀著會場裡的牌子:「大象在泰國是象徵吉祥的瑞獸,動動你的手,畫出你夢
想中乘載幸福的大象。」
  室內還有好幾隻處於白胚的象,杜熙唯拿起了會場裡讓人運用的彩色筆,在一隻象身
上很老套的使勁填了半顆愛心,接著他把筆遞給了徐懿貴。
  徐懿貴看了他一眼,眼角微笑,握著對方的手,一起用筆將心補全。
  兩人環繞了外圈的DIY區大象,最後走向中間的圓心。
  最核心區域放的大象是一尊精緻品,高度約三十公分左右,恰好跟剛剛塗鴉的大象差
不多大,再略小些,全身以琉璃塑造而成,以鮮豔的紅黃色交融組成,在投射燈裡顯得璀
璨,鼻子上高舉著像是地球的藍綠球體,神采飛揚。
  作品旁邊標示了一個價錢跟一些簡單的說明,而剛剛在外講電話的義工則是在此時慢
慢的跺了回來,向兩人微微一笑,但不靠近。
  看到這裡,兩個人懂了,這是一個社區的小型活動,為藝術家義賣這一尊小型的琉璃
作品,之後的錢將為社區建造小型閱覽室。
  標示牌上莊重的標示著此尊名為「寰宇泰象」的說明:「家為福,象為福,世界一家
,幸福泰相……」
  杜熙唯讀完那整張說明,卻只有提醒的標語讓他印象深刻,「易碎品。」
  就像是兩人之間盈心的感情卻無法在外相牽的手。易碎的幸福,杜熙唯胸口一跳,不
由得握緊了自己放在口袋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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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的第一天的第一分鐘,他們兩人是在床上度過的。
  這一次顛倒盡興之後,兩個人都意外的沒有睡著。
  杜熙唯望著天花板鼓起勇氣,「徐懿貴,我有話跟你說。」
  另一個同樣仰躺的人說道:「我在聽。」
  「我……我想要出國看一看世界。學校可以允許博士班學生當交換學生。」
  徐懿貴閉上眼,深深呼吸再睜開,「你考慮過這件事的每個可能了嗎?」然後他從床
上起身,「……我先去洗個澡。你累的話就先睡,不要等我。」
  杜熙唯看著對方在微光裡裸身行走的軀體,然後看見對方的背影消失,空間裡剩下嘩
啦啦打在地板上的水聲。
  很突然的,杜熙唯無視於夜裡的寒冷,逕自下床未著寸縷,推開浴室的門,走入那場
溫熱的雨中。
  「不睡覺?」徐懿貴問。
  「不知道,就想跟你一起洗。」杜熙唯在花灑下抬頭,努力想看清楚對方的眼睛。
  徐懿貴默默的幫杜熙唯洗起頭髮,沖完之後又幫他刷起背來。
  一直到徐懿貴拉下浴巾,將對方擦乾,兩人之間都沒有多餘的對話。
  杜熙唯捉住徐懿貴擦拭到一半的手,「你會生氣嗎?」
  徐懿貴搖頭,笑了一笑,「我沒有生氣。我只是……要好好想想怎麼安排。」然後他
拉過另一條浴巾將自己弄乾,對杜熙唯說:「這一個月來你睡得很差。」
  徐懿貴有些遲疑,但是決定說下去:「有時候還會說些夢話,都是些不太好的事情。

  雙手拉住浴巾的杜熙唯在微冷的顫抖裡追問:「我說了什麼?」
  「去穿好衣服在床上等,不然不告訴你。」徐懿貴把人往浴室外趕。
  
  杜熙唯後來才知道,自己有時會說「不要走」,有時會一連說著說「為什麼」。但徐
懿貴沒有告訴他,曾經有一個夜晚,他聽到的是,「徐懿貴,放開我。」
  徐懿貴好像知道那是什麼時候的夢。但他不敢再去想,他也不敢把對方叫醒,深怕杜
熙唯把那個夢記得太牢。夢醒的那一刻,總是容易叫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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