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何處覓殘春(23)逢魔

作者: lingshia (泠夏)   2022-09-22 20:10:59
  雪雁自然未答。那修士有些忌憚,不敢再靠近,只在一段距離外細細打量他,半晌道
:「我方才倒沒看出來,你竟是有煉氣期修為的?還是個水木靈根?」
  水生木,木主仁,催發萬物,是極溫和滋潤的靈根組合,也是不錯的爐鼎之選。
  那修士隨即猥瑣一笑,啐道:「還以為是清倌人,才忍了你那幾分矜持,原來是個有
姘頭的?鴇母怕是不知道你破了身,否則哪還敢讓你在道爺我面前端著。」
  雪雁先是一頭霧水,既而面色一沉。那修士大抵以為,他這身修為是靠採補得來的,
才會說出這種話。
  那修士又不懷好意地走近,一面道:「你那姘頭眼下也不在,狠心將你丟在這種地方
,怕也沒有幾分真心,你不如跟了道爺我,我立刻帶你離開,如何?」
  雪雁哪裡會信這番鬼話。就在他考量著如何能一擊取勝時,一道凌厲劍光已殺向那修
士。修士又是狼狽一躲,待重新站穩、看清來人是誰後,面上愀然變色,驚懼道:「蘇、
蘇師叔?您怎麼會在這裡?」
  雪雁回過頭,發覺蘇長寧竟已出現在他身後,一手仗劍,一手按著他的肩,令他頓時
安心下來。
  蘇長寧神色冷酷,對著那修士道:「還不滾?真想領教金丹修士的劍?」
  長劍似要回應蘇長寧的話語,隨即發出低沉粗礪的嗡鳴,十足懾人心魂。接著蘇長寧
持劍的手不過輕輕一甩,那修士便連滾帶爬地滾了,像隻夾著尾巴落荒而逃的狗。
  那修士一跑,雪雁的雙腿頓時也脫了力,差點跪倒在地,好在蘇長寧及時扶住了他。
他開始止不住地顫抖,不知從何而來的淚水奪眶而出──他分明已經很多年沒有哭過了。
  蘇長寧似乎被他嚇著了,一動也不動地僵立原地。最後將劍隨手往地上一插,緩緩蹲
跪下來,小心翼翼地攬住他的肩。
  雪雁原來只是默默流淚,此刻卻在他懷中哽咽起來,道:「為什麼是我?究竟為什麼
?國破家亡,為什麼就我活下來苟延殘喘?為什麼我必須面對這些?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天道是個什麼鬼東西,還有沒有點道理了?」
  話語如同洪水般潰堤,他歇斯底里地說著,也不管有沒有被聽進去。此時背後那些原
本已轉好的傷疤,也莫名灼痛了起來,他這才明白,或許前幾日挨打的傷,他也只是強撐
了過去,欺騙自己已經不疼了,卻始終未曾真正痊癒。
  蘇長寧默默聽了良久,末了也低聲道了一句:「我也時常不明白,為何是我要遭遇這
一切。」
  他當時聽得模糊,又哽咽得答不上話,直到哭夠之後,才赧然地推開了蘇長寧,道:
「我失態了,對不起。」
  蘇長寧卻面色平常地站起身,平靜道:「無妨。我想,你也的確不該再待在這種地方
了。」
  雪雁愣住了,接著雙眸一亮,微微瞪大了眼望著蘇長寧。
  蘇長寧對他道:「我已照你所說,買通大殷都內一名富家公子,讓他為長姐贖身,買
走長姐的身契,鴇母已然動心,不出意料應該會答應這件事……待長姐離開此地,我自會
找地方安頓她。」蘇長寧一頓,道:「至於你,我會讓那公子於三日後,以他家中舉辦壽
宴為由,重金聘請長姐和你至他宅邸中奏曲,以你如今煉氣九層的修為,應該能靠築基丹
在當日突破,屆時這身契的法咒便奈何不得你了,我便先帶你走。」
  聽見此話,雪雁當真被驚住了。遭逢家變後,他總把旁人往最壞裡想,但此人大出他
意料之外,竟願意先帶他離開,還不求任何報償?
  他有些抗拒這滾燙的善意,掙扎著想道:或許有詐呢?
  但一見蘇長寧的雙眼,他便知道,蘇長寧是真心想幫他的。
  那雙平靜無波的黑眸中,不知何時生出了一點柔軟,有如微弱星光穿透萬里黑暗,照
亮了他跟前的路途。
  許是雪雁愕愣得太明顯,蘇長寧笑出了聲,並情不自禁伸出手,似要撫向他的臉。
  察覺蘇長寧的動作,令雪雁的肢體微微一僵,蘇長寧見狀便停下了手,最後拍了拍他
的肩。蘇長寧的手落下的那一瞬,他著實鬆了一口氣,卻又感到有些心虛。
  蘇長寧接著道:「我再給你一個乾坤錦囊,你這幾日悄悄收拾些東西,不要驚動旁人
,記著,三日後,我會讓人接應你,於那富商家中衝擊築基。」
  雪雁此刻心緒複雜,垂著頭輕輕一頷首,掩飾越來越滾燙的雙頰。蘇長寧又凝視了他
片刻,見雪雁沒有打算再說什麼,這才離開。
  蘇長寧走後,他將那新得的錦囊壓在心口,重重一嘆。
  當日深夜,雪雁既睡不著覺,也定不下心引氣行功,乾脆到了院中一處無人的樓閣頂
上吹風──據說許久之前,曾有院中女子為情所困,在此自我了斷。無論這消息是真是假
,一般人多半都忌諱,不會到這兒來,加之這處面對後街,行人寥寥,他便在這待著,斷
斷續續想著心事。
  還未把紛亂的思緒理清,他卻瞥見街上出現一個巨大黑影,那黑影自遠處朝著紅鸞院
「游」了過來,像是海中巨鯨上浮般逐漸擴大,一陣子之後,黑影正對天幕的位置裂開一
道縫,原來是一隻碩大的猩紅眼珠睜開了,骨碌碌地轉動。
  它似乎在候著什麼,察探片刻後又重新沒入地底,只在大街上留下一小團淺影,像是
一隻黑狗蜷縮著身子那般大,並不大起眼。
  雪雁心中驚詫不已,不確定自己究竟見到了什麼。不過多時,一名揹著藥箱的男子自
大街另一側走來,眼看就要經過那黑影處了,雪雁瞠目而視,不由朝男子喊了句:「快逃
!」
  由於距離有些遠,他隱約瞧見那男子抬頭望了過來,卻也不甚確定。而就在電光火石
之間,黑影已自地底張開巨顎,如咬住餌食的游魚般,一口吞噬了男子,兩排利齒緊緊闔
上。
  他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可下一瞬,又有一道白色人影竄出,舉起冒著靈光的長劍
,直往黑影下頦刺去,似乎還說了句:「──逮到你了!」
  那黑影吃痛,張開了嘴,先前那名被吃掉的男子竟然未死,趁此空檔竄了出來,飛身
到一旁的住家屋頂上,低喝道:「蠢笨不堪,不曉得亂吃會吃壞肚子嗎?」
  男子話音一落,那黑影隨即劇烈地痙攣起來,痛苦地慘嚎著,巨大身形逐漸皺縮成人
身般大小。直到再也無法變小後,便乾脆碎散了一地,沒了動靜。
  那持長劍的白影道:「我本只想再補幾劍送他上西天,你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霄塵
?」
  雪雁定睛一看,發覺那白色人影原來也是一名男子,只是他一頭雪白的長髮披散著,
身上又冒著瑩瑩靈光,才令自己眼花了一陣。
  那屋頂上背藥箱的男子道:「這樣可有效多了,談何殘忍。」
  白髮男子卻搖搖頭,道:「不知此舉會否損了功德,那倒不好了。」
  背藥箱的男子嗤道:「我殺死那作惡多端的妖魔,天道還扣我功德?若真如此,這狗
屁天道也不必遵循了。」白髮男子正欲再說,背藥箱的男子卻朝雪雁望來,忽道:「不說
這個了,那小童是誰?他竟看得見妖魔,方才還出聲朝我示警。」
  白髮男子的視線便移了過來。雪雁這才驚覺自己好像不該留在這,正待逃跑,白髮男
子卻已落到他面前,堵住了去路,笑著對他道:「這位小友,你好啊。多謝你方才出聲警
示我徒弟,只是那妖魔強大,若無把握,你下回還是別隨便出聲的好,免得惹禍上身。」
  白髮男子風姿俊逸,雖然穿著簡陋,一身灰白道袍連個滾邊或紋飾也沒有,卻難掩一
身高人氣度。
  他一時看呆,半晌才吐出話來,問:「方才……前輩說那是妖魔?那究竟是……?」
  那背藥箱的男子,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他身後,代答道:「方才那是墮魔的大妖,稱作
妖魔,斬殺牠便是我等修者義務。」
  聞言,他仍是驚訝不已。他知道自己目光敏銳,又修為在身,有時能看見一些凡人瞧
不見的東西,卻未曾知曉有這等魔物存在於世。
  那白髮男子補充道:「正是。小友想來是一直待在凡人國度,未曾見過魔物,才這般
驚訝罷?其實魔物也只是眾生之一,若未曾傷及無辜,也是不必除去的,只是方才那妖魔
已殺傷眾多生靈,作惡多端,不為天道所容,我等才抹殺之。」白髮男子一邊說著,一邊
上下打量著他,隨後笑吟吟自語道:「這孩子是水木雙靈根,資質不錯,心性似乎也很是
不錯呢。」
  背藥箱的男子從旁冷冷道:「師尊,您前些年才撿了樊亮回來,還沒教好呢,不是又
想收徒了罷?」
  白髮男子像沒聽見似地,半晌笑容微歛,又喃喃自語道:「也是奇了,明明有師徒之
緣,怎會如此飄忽,莫非是……」
  背藥箱的男子見自己被無視,怒喝道:「師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白髮男子這才移開視線,從袖中取出一對帶鞘的銀白匕
首,在掌中揉搓片刻後,將匕首化做一對墜子,遞到雪雁面前,道:「這是一對破魔匕,
待需要時便會現出原形,興許能幫上你的忙,權當作是見面禮了。下回再見時你若願意,
便隨我走罷,你我有緣。」
  不知為何,雪雁從白髮男子的話中,品出了一絲不祥。但他仍愣愣地接過了那對不起
眼的墜子,心中似乎有個聲音告訴他,收下此物的確會有所助益。
  背藥箱的男子又從旁怒道:「師尊!你又要亂收弟子!」
  白髮男子忽略了徒弟的怒吼,忙不迭跑了,一面對雪雁揮手道:「有緣再見囉,小徒
兒──」
  背藥箱的男子見他師尊跑了,也沒再多看雪雁一眼,忿忿地追上去道:「不許跑!妖
魔殘骸還未收拾,等會有更大尾的被釣來又該怎麼辦?給我幫忙收拾!」
  兩人一溜煙消失了,讓雪雁幾乎覺得像是幻覺,可那對墜子仍靜靜躺在他掌心,冰涼
涼的,半點也不像錯覺。他思忖片刻,便將墜子串在腰帶旁,反正看著像是素銀的,並不
惹眼。
  之後的兩日裡,他一直心緒不寧,不時撫摸這兩枚墜子定心,直到那富家公子重金邀
槐香姐和自己奏樂的消息傳來、老鴇也笑瞇瞇地一口答應後,才稍微放下心。
  -待續-
  掉落關鍵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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