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願逐月華流照君(38)冰封

作者: lingshia (泠夏)   2021-10-28 19:56:58
三十八、冰封
  緊接著一道低沉男音傳來,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道:
  「又要死要活了?」
  宛鵑仙子一聽見那聲音,柳眉立時豎起,不客氣地瞪向左側。
  在她左方,一道頎長的寶藍色身影現身在繡滿符文的紗帳前,他的五官削瘦英挺,唇
角掛著幾分譏諷得近乎囂張的冷笑。
  宛鵑仙子罵道:「甚霄塵!早不來晚不來,偏在我要給你師兄引出炎毒的時候才出現
,根本是來搶功勞的吧?」
  甚霄塵站在原地不動,不屑道:「搶功勞?他現在神魂衰弱,肉身雖被你用藥草和薰
香提到最佳狀態,可神魂要是沒能護住,就算除了炎毒,也不過是個癡傻的廢人,你真應
付得來?」
  「你……!」宛鵑仙子被他的話和事不關己的語調噎住,卻還是不敢說自己真有把握
,只得轉而指向寒霽月道:「這還不是因為你們太鯤山了不起的寒真君瞞了我嗎?來襲的
竟是臥龍門那個老怪物,簡直是不要命了!」
  寒霽月好容易才睜開一道眼縫,勉強勾唇道:「說了這麼些廢話,你也還是來救我的
,何必和宛鵑仙子相爭。」
  甚霄塵聽他說這話,原本看笑話的臉終於繃不住,諷道:「我要是被困在魔域,晚了
一時半刻出現,怕就是來給你收屍的了,你還笑得出?」
  宛鵑仙子忍不住插嘴:「你們倆倒不著急,還有力氣拌嘴?倒襯得我這瞎忙的人像個
笑話。還不來搭把手?」後一句話,她是瞪著甚霄塵說的。
  甚霄塵踱了過去,雙手抱胸站在一旁,挑起眉道:「你本就是個笑話,庸醫,那些針
都拔掉,不必再穩固經脈了,他神魂虛衰,根本抑不住靈力狂潮。」
  宛鵑仙子道:「這怎麼行!我要用七葉聖雪草洗他的經脈,要是經脈不夠強韌,根本
禁不起兩個時辰的淨化,怎麼能把針除掉?」
  甚霄塵駁道:「你懂不懂單系天靈根是什麼概念?就算他昏過去,天地靈氣一樣會往
他身上灌,最嚴重還會撐破經脈,哪經得起用七葉聖雪草洗兩個時辰?以毒攻毒最快,他
的神魂快開始沉眠了,等不了。」邊說著,甚霄塵從腰間褡褳中揀出一個長條狀玻璃瓶,
瓶中半透明液體如秋楓般豔紅。
  宛鵑一聽他要用毒,又再次擰起眉,罵道:「我就說你算哪門子的醫者,到底不過是
個用毒的劍修!此刻用毒,你就不怕他身子捱不過?」
  甚霄塵從容道:「我就是劍修,才比你明白劍修有多皮糙肉厚,死不了的。別再拖時
間了。」說罷,他捏碎玻璃瓶,在眨眼時間將毒液凝成一柄小刀刺入寒霽月胸膛,手起刀
落沒有半點遲疑。
  「你這個──」宛鵑仙子看得傻住,連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了。
  甚霄塵涼涼地道:「沒用的庸醫,去找人收拾一間艙房出來,你難道要一直讓病患躺
在這種地方?」
  宛鵑仙子被他噎得說不出話,半晌竟聽話地轉頭拂袖而去,去尋營地中的太鯤山弟子
幫忙收拾了。
  宛鵑仙子被支開後,甚霄塵逕自延展神識,接管了搖搖欲墜的靈船,緩緩向地面駛去
,一邊以神識收拾著一地狼藉,卻狀若無事地站在一旁,冷淡地對寒霽月道:「先用這毒
把炎毒逼出,等會再治療神魂和神識。你現在應該感覺渾身冰冷,像是要被凍裂開卻又被
丟到滾水裡一樣疼?哼,活該。當初你硬要切割神魂與他,我就說過會有如此後果了,就
是不知道你疼過之後長聰明點沒?」
  寒霽月緊閉雙眼,緩緩道:「我此生未曾悔過,如今也不會。」
  甚霄塵嗤了一聲,不屑道:「蠢死了。」
  話音一落,短暫的寂靜被雷聲徹底打破。琉璃天之內,比原先威勢更強的劫雲終於落
下劫雷,驚天巨響不絕於耳。
  ◆
  不離在劫雷之中,進入了幾乎可稱得上是空靈的悟道狀態。當他留意到的時候,他的
意識似乎已被分為兩部份,一部份操控著軀體與靈氣抵禦劫雷,另一部份則落入一片純然
的虛空中。
  這裡沒有色彩、沒有聲息,沒有時間,宛如太初的渾沌。外在虛無飄渺,可在他腦海
中,卻浮現了些許不屬於他的記憶,在這片虛空中如有裊裊回音,零碎而又強烈。
  「此子果然不凡,當初除了您倆老,還沒人敢收留他來著,如今看來卻是雪山蘊養的
神子,看他這凝冰成刀的仙術,必是雪山之神仁慈,派他來替我們除山鬼禍患的。」
  「哪裡哪裡,過獎了。」
  「您別替他謙虛了,今天還是多虧有他,和我家阿年一起去撿柴,否則阿年要是自個
兒碰上了山鬼……他救了我兒子的恩情,我無以為報,您倆收下這些食物吧,雖然也不是
什麼厚禮……」
  「這、這怎麼能行!」
  於是在口耳相傳間,小少年從來歷不明的孤兒成了雪山神子,受村人追捧艷羨。他握
著冰刃,一次又一次協助擋下山鬼,就連那對收養他的老夫婦,也逐漸對他帶上幾分敬畏
和奉承,他心裡不大自在,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逐漸地,他也認為自己似乎是為了殺山鬼而活。可山鬼的數目卻越來越多,像是來報
復似地,他不過十歲出頭的年紀,怎可能每次都架得住?
  終於,一名村人在山鬼來襲時被殺,安定許久的寒村早已淡忘山鬼的威脅,直到血淋
淋的現實化作屍體倒在雪地上。
  「為什麼神子沒能救下他!他明明就在你身邊啊!我的阿年……!」婦人跪在孩童的
屍首旁,蒼茫雪地染開一片駭人腥紅,一旁還倒臥了兩具陳年男子般高壯的山鬼屍首。
  無人留意到,小少年的指尖也滴著血,右手死死按著因疼痛而抽搐的左臂,垂眸抿唇
不語,黑眸映著雪光,一片蕭索。
  一旁村人卻耳語道:「說也奇怪,為何神子到哪都能撞上山鬼?而且先前山鬼出沒的
數目,並沒有這麼多吧……」
  「其實我也是如此想,只是一直不敢說。該不會山鬼是為了神子而來的?」
  「都出人命了,你還喊他神子啊?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說不准也是什麼妖魅化
成人形……說是妖子也不為過。」
  猜疑滋養惡意,小少年在村中的日子越發艱難。一日,村人發現山鬼傾巢而出時終於
忍無可忍,將他綁到木樁上,準備「獻祭」給山鬼。
  後來他自己為這件事下了註解──想活著,就必須發揮自身的作用。就好像一把刀,
一旦鏽了、鈍了,便就只有被拋棄一途。
  這句定論極度冷峻,不帶一絲人情,如銘刻在墓碑上的文字,牢牢鐫刻在他內心深處
,即便被厚重冰雪覆蓋,也未曾真正消失。
  隨著封璐仙君離了寒村之後,他不再是「神子」或「妖子」,而是做為一個「徒弟」
、「師兄」乃至於「太鯤山的天才首徒」活著,從某些角度上來說,也並無太大分別。
  有時候,慈藹的師尊會對著他搖頭嘆息,說霽月啊你不必如此,他聽話應「是」,卻
從未真正明白過師尊的意思。
  他不覺得自己的處世態度有什麼害處,頂多只是少了些什麼,和師尊、師弟間總有一
層說不出的隔閡,好比他們是燈籠裡的火光,而他自身卻永遠在一層薄紙之外看著,可這
並不妨礙他沾取一點他們帶來的溫暖。這應該就很足夠了才是?
  當他結成金丹後,師尊讓他帶著築基初期的二師弟,到琉璃天秘境中歷練一番,他便
盡責跟著師弟,確保有如歸山猢猻般亂竄的師弟一路平安,兩人一個有修為實力,一個心
眼多,本不該出事的。
  可意外,總在人們以為準備周全時降臨,使人措手不及。
  入夜後,其他門派的修者多半紮營歇息,二師弟卻不顧白日裡手臂受的傷勢,死命往
琉璃天中央的大山方向而去,最終深入一處地淵中,說是能採到不得了的藥材。
  寒霽月默默跟著,卻不想這處有異,兩人上一刻還並肩而行,下一刻就走散了。他冷
靜地展開神識,在霧氣瀰漫的地淵中尋找二師弟,卻只找到一個又一個二師弟的幻影,各
個都肢體殘破、鮮血淋漓,他見一個就揮劍消抹掉一個,卻還是除不完。
  無以名狀的情緒有如一團黑霧,在他心中逐漸滋生,有了形體和重量,他不知道那是
什麼,只知道沒了師弟,他就不知道自己該扮演誰。
  他絕不能這樣下去。
  於是金丹期的他,一舉將那股焦躁情緒與渾身靈力灌入重霜中,朝上劈開沒完沒了的
岩壁與幻影,趁著幻覺被撕裂的瞬間,終於以神識搜索到二師弟所在處,兩人御劍逃出崩
毀的大山。
  不離緊閉著眼,任由聲音與畫面自他眼前飛掠,感悟著最後那一劍的劍意,心情越發
沉重。
  那一劍冰寒刺骨,像是暴風雪在一個人體內蘊養了數百年,極其銳利的殺意之下,隱
含的是空茫與孤冷。
  它被修真界命名為「冲月劍」。可實際體悟才知道,那一劍是多麼不顧及自身,不但
賭上一身靈力,更拚命得讓神魂都被反震出深長的裂痕,就算僅是透過記憶共感,不離也
能感受到那股撕心裂肺的痛。
  那是,一個沒有自我的人,所能發出最沉痛的悲鳴。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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