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同飲杯中月、伍拾

作者: ZENFOX (☁禪狐☁)   2021-10-28 13:51:51
  楊慕珂的意識逐漸恢復,但身體還沒能從藥性裡緩過來,這次被下藥迷倒讓他
體悟到自己太小看這秘境,也太依賴明蔚了。不過現在不是反省的時候,他得盡快
擺脫窘境。周圍水流忽然有些亂,他藉神識探查,感知到有好幾隻人魚靠近,他發
現這些水族平常交流不太開口講話,多是靠意念或肢體表現傳達。
  或許是他在這裡的獸魂之力是遠高於這些人魚的,因此能在他們不知情的情形
下知道他們所交流的內容,甚至比他們開口講的還明白。
  那些高大成熟的人魚是簇擁著兩個年輕人魚過來的,那兩個年輕人魚是一男一
女的孿生兄妹,也就是這座日照城的王子、王女。
  楊慕珂知道他們都在打量他,紅髮碧眼的王子露出笑容:「終於不是一般獸人
族,而是傳說中的黑羊族和白狐族。唉,上回有獸人出現已經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吧,
聽說那時大家都空歡喜一場,這個長得不比方才那少年搶眼,但是也挺順眼。」
  與王子模樣相似的王女哼笑兩聲接話:「可是再好看也是可恨的異族啊。要不
是他們的祖先,我們也不必一直被困在這座城裡了。出不了這座城,就無法取得
真正的藍溟異火,重回水族巔峰,帶領大家一同奪回聖域。」
  他們身後像是家臣的人魚附和:「沒錯,如神官所預見的一樣,只有傳說裡樹
神那些嘍囉們,並且能突破護衛們進城的獸人,才是我們日照城擺脫困局的鑰匙。
王已下令將鑰匙交給二位殿下,請吩咐我們吧。」
  王女表情有些可惜,伸手摸過楊慕珂的臉頰說:「生得再好也不能賜給我和兄
長,唉。」
  王子微笑安慰她說:「畢竟是敵族,怎麼能讓他們玷污我們王族血脈。把他們
兩個交給那些貴族們吧,讓他們族裡選出的人過來配種。要離開這裡,還是需要有
敵族血統的人才行……等確認那些貴族受孕之後,這兩人看是要宰來吃或是弄廢了
當玩物養起來都行,妹妹妳別這樣,要是這麼喜歡那個白髮的,到時廢了他的手腳
留給妳養著玩?」
  「謝謝哥哥!」
  楊慕珂這會兒算是弄明白了,這群人魚想藉他們的種生出所謂的鑰匙,帶城中
居民離開這裡,而上面像太陽的光亮大概就是他們所謂的藍溟異火。
  他可不能讓這些傢伙得逞,從剛才恢復意識就一直逼自己盡快恢復,現在他已
經能起身,但是受藥力影響還無法行動自如,因此還在假裝昏迷。有人魚過來碰他,
他們將他的衣物都脫掉,仔細擦拭,房間入口進來好幾位長相各有特色的人魚,一
位長者清點那些人魚是否與名冊符合後就昂首使了眼色下令:「都過去吧,那黑羊
不像隔壁的白狐身子看起來纖弱,你們乾脆一起上。」
  楊慕珂窘迫不已,一想到明蔚可能正面臨同樣的事,就想起了明蔚過去的遭遇,
心中就不只是對明蔚的心疼,更是對自己和日照城感到憤怒。明蔚到底做錯了什麼,
一而再、再而三要被這樣對待?他料想,柳青禕恐怕也是為了不被天蘅教眾捉去配
種什麼的,才一直維持小孩兒的模樣吧?
  想到這裡他已是怒火滔天,他突然睜眼甦醒,離他最近的人魚女性被他憤怒的
眼神和不自覺勢出的獸魂之力嚇得倒退尖叫:「啊啊!」
  其他人魚趕緊湊來查看:「他醒了?沒事,那藥性很強,他沒辦法自在活動──」
  楊慕珂真氣凝於指掌上,手刀一畫,那名人魚男子的話音戛然而止,頸子出現
一圈紅色血痕,下一刻人魚的腦袋滾落地面。他的確無法像平常那樣行動迅速,但
無礙於他自保殺生,何況這些人魚太輕敵。其他人魚們皆驚聲尖叫,拿冊子的人魚
離入口最近,立刻衝到走廊上喊衛兵:「救命啊!」
  由於楊慕珂的怒氣使獸魂之力狂漲,就這麼沖散了藥性,現在他只覺得腦袋還
有些昏沉,步伐也的確不太穩,但也恢復得越來越快,自然也不可能放任那老人魚
招來更多麻煩,其他人魚不分男女都張牙舞爪撲過來想撕爛他,他召出一支銀亮長
針在指尖,無聲抹成扇狀射出,千百根飛針彷彿有自己的意志在室裡游走飛竄,刺
穿了人魚們身上許多要害及大穴,門口呼救的人魚也喊沒幾聲就被他一掌劈死了。
  他厭生殺生,也從不認為自己有資格主宰誰的生死命運,但這一刻他無法思考
這些,任何傷害明蔚、覬覦明蔚的傢伙都該死,他不願再看自己在乎的人們受傷難
過了,如果要背負殺業、要不擇手段,他也會這麼選擇的,凡事都有代價,那麼他
也願意付出自己所有。因為他本來一無所有,要不是遇上了明蔚、周諒他們,他不
會是今時今日的自己,他絕不能失去他們。
  「殺!」楊慕珂啞聲沉吟,朝他們口中說的隔壁房間找尋,但是其他房間都離
得稍遠,長廊上只看得見兩、三個一樣的門,他還沒走近其中一間就被兩側趕來的
人魚士兵堵住去路。
  楊慕珂指間挾著一疊白色符紙,再次抹成扇形半掩著臉念咒,符紙皆自燃成人
形,他掃射出符咒變出許多分身應付。他這身軀還有些遲鈍,但是憑意念、靈氣及
咒力變出來的分身可是身手靈活的。
  除此之外他又操控了幾個分身分頭去找明蔚,憑著道侶間的感應和連繫,他很
快就找到明蔚被關著的房間,衝進去時他還險些滑倒,地上有許多灘紅的、藍的、
泥色的濃稠液體,液體有些暈開往上揚,再看到地上躺著幾具水族屍體,他才發現
那些液體都是血。
  明蔚壓低姿態,單膝跪在房內像床一樣的石造平台上,除了狐耳、狐尾之外,
他整個腦袋都是狐首,手腳也幾乎獸化,衣物全都破碎或扯爛掉在一旁,渾身雪白
的毛髮染上一小片紅色血跡。
  這一幕對楊慕珂而言有些怵目驚心,他房間裡到處潑染的血嚇一跳,也被明蔚
的樣子嚇到。明蔚雙眸迸出精光,但那並不是清醒的樣子,而是充滿殺意與野獸本
能的凶狠藍眸,他喉間輾著粗啞的威嚇聲,咧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牙,並且始終抬高
一手張開爪子,只要這房裡再有誰動一下就會被他殺死。
  楊慕珂是被明蔚那股氣勢和殺氣震懾住,連呼吸都不敢,長廊上還有他的分身
在擋著追兵,而他所在的房門口宛如另一個世界,他僵持半晌才小心翼翼喚:「明
蔚,是我。」
  明蔚聞聲就哈氣,不過感受不到來者任何敵意,還有對方那熟悉的氣息與模樣,
他逐漸冷靜了些,一認出對方是自己的伴侶就直接撲上狂舔。
  「啊!」楊慕珂被撲倒,明蔚居然像狗一樣壓著他舔個不停,緊張的情勢陡變,
他突然笑出聲,明蔚好像還沒徹底清醒,張嘴咬他的衣袖想將他往房裡拖,他起身
喊:「等下、你先醒醒吧,到底要幹嘛?」
  明蔚狠狠叼住楊慕珂的褲管往房間裡拽,還甩晃著狐首,尾巴搖得很急,又開
始發出低吼聲,只不過不是殺敵的那種狠勁。
  楊慕珂暫且順他的意被帶進房間深處,明蔚急切的用腦袋把他往乾淨的角落拱,
他被體形稍大的白狐撲倒,跌坐在地,忍不住提醒道:「你快清醒,一會兒城裡衛
兵都打過來,我的符咒撐不了太久的,究竟要幹什……」他看到白狐腿間有條殷紅
顯眼的肉柱晃來晃去,還滴著水,頓時僵住。
  白狐興奮舔著楊慕珂的臉,前腳搭到男子肩上,腰腿不住的想朝男子身上拱動,
男子卻掐住他的腰不太情願的樣子。
  「搞清楚狀況!」楊慕珂忍不住罵他:「明蔚,給我清醒點,老子可不要在這
種時候、這種地方被你這個樣子亂搞!」
  白狐嚇呆,尾巴不搖了,歪頭瞅著男子,抖了抖狐耳,那野獸的腦袋慢慢變化,
須臾後他恢復了人身,紅了臉盯著楊慕珂低語:「對不起,藥性所致……」都是這
該死的水族害他醜態畢露。
  楊慕珂把方才所知轉敘給明蔚聽,一面從多寶盒找衣服給他穿。
  明蔚聽完說:「我恢復得差不多了,現在殺出去?這座城太髒,乾脆都滅了。」
  「不必對他們趕盡殺絕,我們自己就是離城的鑰匙,只是現在不必像一開始顧
慮城中生靈,可以直接破陣離開。就朝那個異火的方向試試?」
  「慕珂。」明蔚握住楊慕珂的手腕,另一手扶著對方後頸,彼此額面相抵。他
道:「你境界又更高了。」
  楊慕珂莞爾:「好像是這樣。」他心有所繫之人,註定也要和明蔚一同踏上修
仙之路,他不需要明蔚慢下來時時顧慮自己,他會盡快追上的。
  那些水族並不曉得他們身上佩帶的飾物也是儲物法器,他們吞了丹藥化解了先
前的藥力,在這城中就再無敵手,一路輕鬆闖出城外。楊慕珂凝氣於眼,看向天上
耀眼的那團光,昂首示意明蔚一同過去,明蔚握牢他的手微微屈膝,縱身一躍就帶
他朝亮處去,兩道身影重合,宛如一支飛箭射出。
  明蔚傳念再次問楊慕珂說:「你真的想放過那些該死的傢伙?」
  楊慕珂漠然回首,俯瞰那些追來的人魚們冷笑道:「算了,我不是放過他們,
是他們不放過自己,我也只是不想讓他們好過,他們就在這裡困一輩子好了。走,
閉著眼去取異火。」
  他們同時闔眼,僅憑神識所探接近那道放出熾盛光亮的異火。明蔚察覺那光芒
之中有東西猛然撲上來,警覺喊:「當心!」
  撲上來的是一頭深藍色的龍,張口就朝他們咬來,那衝擊迫使他們分開,似乎
是那團異火幻化出來自保的東西。楊慕珂對這裡的事還在氣頭上,他朝上翻身一躍
閃過蒼龍咬殺,盛怒至極的他一拳砸向龍頭,龍首犄角和眉心劇痛,吼嘯的同時吐
出一道漩渦,並縮成一道四、五吋大小的藍光。
  這發展不僅明蔚詫異,追過來的人魚們更是驚恐萬分大喊著不要、饒命的話。
楊慕珂一想到差點讓自己和明蔚受到那種污辱和傷害,就難以對日照城的居民有所
同情,任憑那些水族們驚恐哭求,他果斷收走那道藍溟異火,之後摟住明蔚的腰說:
「我們走吧。」
  「嗯。」明蔚也伸出一臂環住楊慕珂的腰身,他對於道侶的成長感到欣悅。
  楊慕珂又出掌轟出一道漩渦,帶明蔚擺脫日照城這裡的陣法返回若海。他們看
那座渺小的城鎮變得黯淡無光,靈氣驟失,也不曉得城中居民將會如何,不過那已
不是他們所關心的了。
  沒能好好研究日照城的事,楊慕珂是覺得有些可惜,不過想到那裡的居民犯下
的錯,又認為那些傢伙死不足惜。
  明蔚也反省了一番,這回都怪他帶頭吃吃喝喝,害楊慕珂跟著受罪,往後他得
多加留意才行。
  少頃,整個若海都變得越來越暗,而且諸島震蕩,明蔚鎮定道:「看來這個若
海跟這些島都是靠那道異火的力量在支撐的。」
  「那怎麼辦?」楊慕珂有些不安。「我拿都拿了,也不想還。」
  「哈哈哈。」明蔚難得大笑,他說:「嗯,你這樣就好。不過若海這裡似乎要
垮了,一會兒可能要忍耐一陣,或許能返回原來的地方。」
  楊慕珂點點頭,有點撒嬌的抱住明蔚,兩人同時用靈氣和法寶護住彼此。
  若海這地域是靠異火支撐,從前日照城的先祖們為了一些原因躲藏到這裡,在
外面流傳了幾種版本的傳說,想誘騙血統厲害的獸人入城,加以反攻並奪回天下,
只不過日照城的人與世隔絕太久,沒料到楊慕珂他們皆是異類,反而招來災禍。
  若海失了藍溟異火,日照城尚有原先的陣法勉強維持住,但從此生靈皆生活在
沒有光明的地方。若海諸島經歷劇烈衝擊變得更破碎,將楊慕珂、明蔚這兩個外來
者排除後,也斷了往外的通道,從此將不會再有誰能輕易進到若海,更不會接觸到
日照城。
  楊慕珂和明蔚被激流沖上海面,明蔚即刻扔出船形法器,兩人返回船上癱著喘
氣。片刻後他們皆緩過氣來,雙雙坐起來往外看,此時是深夜時分,一輪圓月掛在
高空,月輝灑落海面鋪就了一道燦亮的道路。
  楊慕珂望著那道光亮說:「那就是地圖說的月輝成徑吧?」
  明蔚挑眉:「不過現在路也毀了。」
  「那我們倒是幹了件好事。再也不會有誰進日照城被糟蹋了。」
  「嗯。」明蔚摸他臉,在他嘴角、唇上親了親,說:「現在別想那些了。讓我
好好瞧一瞧你。」
  楊慕珂笑著輕推他胸口:「那你得先讓我吃點東西,我有些餓。」可能是剛才
耗太多氣力在生氣和打架了,他久違的感受到饑餓。
* * *
  沙漠裡有座繁華小城,屋樓城牆多是用特製磚石砌成,不少人家的門窗牆壁雕
飾了許多圖騰,就連街上店鋪陳列商品的樣子也是姚昱凡他們不曾見過的。
  姚昱凡抱著半昏迷的周諒跟隨錦蜥族首領來到一座大宅第,玄關處的天井就是
圓球狀的鏤刻圖樣,陽光穿透空隙灑落,溫和的照亮了室內,再往裡是一片花園,
經過中央寬敞的走道來到廳裡,首領跟他說:「趕緊把姑娘放到這邊榻上,恰好巫
醫這兩日在這裡替族裡人祈福,我立刻請他過來。」
  巫醫是一隻銀灰色蜥蝪,披著白色斗篷過來給周諒看診,姚昱凡相信稍早餵周
諒服食的丹藥應該讓她沒有大礙,所以只站一旁觀望,一面分神留意其他獸人。他
們有些還是蜥蝪的模樣,但也有不少像首領一般人模人樣的,只是手腳、臉上有些
地方覆蓋鱗片或突出的軟棘。
  周諒的臉頰紅得有些不自然,巫醫從自己的袋子裡找出一枝茂密的草葉在周諒
臉上隔空揮了幾下,清新的氣味讓周諒稍微清醒了些,巫醫抓起周諒一手捏了幾下
說:「這是中了一種毒蕈,不過不會死的。」
  姚昱凡說:「對,她的確是碰到一堆像花的毒蘑。」
  巫醫問:「你跟這小姑娘是什麼關係?」
  姚昱凡考慮到自己現在看起來不像周諒的長輩,於是答:「我們是兄妹。」
  錦蜥族的首領奇怪道:「你們不同族吧,怎麼是兄妹?」
  「認來的啊,乾妹妹。」
  其他獸人紛紛感到奇怪:「蛇族跟虎族不是向來也不太處得來?」
  「不過好像沒見過長這樣的蛇族。可能是異類?」
  姚昱凡覺得解釋起來麻煩,胡謅道:「我們訂了親的,她是我未婚妻。巫醫,
我給她吃了解百毒的藥,她一會兒能好起來?」
  巫醫明明是蜥蝪的模樣,可是姚昱凡卻感覺巫醫要笑不笑的看他說:「哦,那
就浪費了。這種毒蕈本來就不致命,是太古雨蛙身上會長的,讓人昏迷或產生幻覺,
不過要是掉到水池裡可能就會淹死。還有個頗強烈的後勁,就是前面昏迷及致幻的
症狀過後,會開始發情。」
  姚昱凡啞然無語,感受到這萬獸秘境的險惡了!
  巫醫撈起姚昱凡的手,拍拍他手背說:「現在你,就是她的解毒劑。」
  姚昱凡嚇得慌忙擺手:「不不不不、萬萬不可,我族向來都是成了親才能那樣,
成、成親前絕對不可做出有違禮法的事,拜託巫醫您想想辦法救救她吧。」
  巫醫有些納悶:「你是哪個蛇族的?這麼多無聊的規矩,嘖。」
  姚昱凡沒想到巫醫居然對他咋舌,他看了下眼神還有些渙散的周諒,低頭拜託
道:「拜託您了。」
  錦蜥族首領也跟著請求道:「是啊巫醫,這位大人剛剛還替我們趕跑了太古雨
蛙,也是我們的恩人,不然今年就沒辦法從那地方引水過來用了。」
  巫醫點頭答應:「好吧。」巫醫讓首領他們去取清酒來,這裡的清酒指的是和
濁酒相對的酒類,酒液清澈如水,在這裡多用於祭祀和慶典。
  姚昱凡讓周諒靠到身上,親自餵她一小杯清酒,向巫醫確認道:「只要這一小
杯就好了?」
  巫醫點頭:「其他的就自求多福吧。」
  「巫醫!」
  巫醫呵呵笑:「會好啦,會好啦。」
  姚昱凡總覺得這巫醫不可靠,但周諒的情況未明,他也不好把場面搞得太僵,
再說錦蜥族首領他們都很熱心要幫忙,在這裡既能讓周諒休養,也能多瞭解萬獸秘
境的事,他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巫醫指著周諒問:「她後頸頭髮裡藏的那隻東西是你們養的?」
  姚昱凡看過去,阿貴的紫毛從周諒頸後露出了一些,他伸手將阿貴接過來回答
道:「是我們的寵物。」
  巫醫別有深意看著他說:「不是這世間的生物吧。」
  「牠叫阿貴。」姚昱凡只透露了靈寵的名字,不想說得太多,巫醫也沒再追問,
只是面朝他們雙手畫圓,他不解問:「請問您在做什麼?」
  巫醫閉眼念著姚昱凡聽不懂的東西,片刻後才回答:「在幫你們祈福啊。這東
西我瞧不出是什麼,不過應該無害。」
  姚昱凡微笑:「多謝妳。」
  錦蜥族首領安排姚昱凡他們在客房住下,他和周諒雖然同居一處,但也是兩室
一廳,只不過他仍心繫周諒解毒的情況,一整天只吃了蜥族送上來的一些飲食,之
後就片刻不離守在周諒床邊。
  「師父。」周諒閉著眼,用微弱氣音呼喚,姚昱凡緊張得握住她一手關心道:
「妳醒啦?覺得怎樣了?」
  周諒沒睜眼,又同樣聲音微弱的喚了兩聲師父,看來是根本還沒清醒。巫醫稍
早給了姚昱凡一片葉子,說是神枝上摘下的,讓他有空就給周諒嗅一嗅,或擺在枕
邊,慢慢會幫她好起來,他拿葉子學巫醫那樣在周諒鼻端晃了幾下,自己也嗅了嗅,
那葉子居然沒有味道,卻難得有一股很精純的靈氣,畢竟只是一片葉子,靈氣不強。
  姚昱凡拿手背探周諒額面、臉頰仍高熱不退,親自拿軟布幫她把頭頸敷涼一些,
周諒的眉心慢慢不再皺得那麼緊,他還不時注入絲絲縷縷的真氣替周諒穩住經脈和
真元。他曉得這毒應該不嚴重,擺著不管讓周諒躺個一天、兩天就會好,但就是放
心不下。
  過去他獨自隱居修煉,孑然一身,毫無牽掛,哪想得到只是一時心軟收了個徒
兒,不知不覺整副心思都交代在上頭了,雖然自身修行也並未落下,但也得時刻留
意這徒兒,徒兒缺了隻眼睛,他巴不得想將自己一隻眼交出去,可是周諒卻不要,
到如今他也是把周諒當成自己的眼珠子護著了。
  不,護眼珠子都沒這樣費神。姚昱凡望著昏睡的周諒苦笑了下,心想自己要怎
樣才能對這個徒兒放心,他想了想,臉上笑意充滿無奈,心中卻半點也不覺得苦。
  姚昱凡回想之前周諒被巨獸吞吃那一刻,差點把他嚇得肝膽俱裂,還好那巨獸
沒牙齒,又不咀嚼,周諒只是沾了一身噁心黏液,他用鴻溟無量給周諒仔細清過,
那黏液也是無毒的。為人師父,得拿捏各種分寸,緊弛有度,該放手就得放手,可
他即使試著放手了,心思仍緊繫其上,只怕沒有真正放手和放心的一天吧?
  之後一整晚,姚昱凡都沒睡,即使眼睛沒盯著,他的神識也罩著周諒,周諒眼
皮顫動他都曉得。周諒又輕喊了一聲師父,他立刻靠過去關懷:「醒啦?」
  周諒這回終於睜眼,她看姚昱凡一臉擔憂,覺得心疼又好笑,居然咧嘴笑了聲。
  姚昱凡當即皺眉:「笑什麼?差點被吞了妳還不怕?」
  「師父。」
  「何事?餓不餓?妳身上的毒性快清了,再歇會兒,要做什麼跟為師說一聲。」
  「師父。」
  「嗯?」
  周諒望著床邊那少年模樣的師父很是心動,有些衝動的想做點什麼,她知道這
是毒性所致,但她也清楚自己的心。她收歛笑意對姚昱凡說:「師父,我真喜歡你。」
  「……妳……」
  其實周諒要的並不多,只是像今夜這樣就夠了。她心裡也是矛盾的,既想見到
師父因她費心、傷神、困擾不已,又希望師父能對她放寬心、不再為她擔憂,但她
最想要的只是像此時此刻,彼此能在一塊兒就好,別的也不重要。她望著少年糾結
萬分的樣子,心尖一軟,莞爾說:「師父,你要永遠當我的師父,我永遠都是你的
徒弟。」
  「嗯。這是自然。」
  「師父還想再收徒麼?」
  「怎麼可能,有妳一個我就累成狗了。」少年面容溫雅秀氣,說的話卻有些粗
魯,無形中受了少女的影響吧。他嘴上嫌棄,不過望向床上少女的目光卻又柔和無
比。「妳再歇著,天還沒亮。」
  「喔。」
  周諒醒來是有點累,但是她並不覺得睏,於是和姚昱凡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她問:「師父救了我,打跑那隻怪獸,這裡又是哪兒?我好像迷迷糊糊見到很多守
宮。眼睛大大的,有綠皮、黃皮跟紅的,模樣挺可愛。」
  一聽可愛二字就有反應的小傢伙從姚昱凡的袖裡蹦出來,撲到周諒身上跳了下,
「嗶嗶」或「喵喵」亂叫,周諒驚喜道:「阿貴也沒事,太好啦。嗯嗯,當然是阿
貴可愛啦。」
  阿貴被主人誇可愛,抖著紫毛輕炸出一團小電流跟火光,飄到半空懸浮著,姚
昱凡看了也忍不住輕笑。
  周諒逗著阿貴玩,玩了會兒又有些睏,姚昱凡替她蓋好被子繼續守著她,等天
亮後周諒睡飽了再帶她去找巫醫道謝。
  錦蜥族首領說巫醫回家了,先留他們吃頓飯帶他們去找巫醫。姚昱凡跟周諒本
來還有些擔心他們會吃不慣這裡的飲食,不過桌上的料理意外的很正常,比較嚇人
的也就是一大盤酥炸沙蠍和另一盤蟲類料理,姚昱凡一臉冷靜的避過那兩樣菜,沒
想到周諒吃得挺過癮,還直誇沙蠍炸得香酥脆,讓首領一家子都很高興。
  首領說還要去和其他部落的首領商討之後怎樣應對外敵的事,給姚昱凡他們指
路去巫醫家。姚昱凡他們一路散步順便消食,他問周諒說:「那些蠍子真這麼好吃?」
  周諒點頭:「好吃啊,炸得剛剛好,又脆又香,他們還加了些香料,師父你怎
麼不試試?保證你上癮,還想帶些當下酒菜。」
  「不必了,妳喜歡就自己吃吧。」
  錦蜥族熱情好客,為了報答姚昱凡他們趕走巨蛙,還贈予他們一筆錢,考慮到
在這秘境多少還是要有些貨幣傍身,姚昱凡就收下了。這會兒他看周諒一路盯著街
邊攤販賣的小吃流口水,乾脆帶她到其中一攤買點心吃。
  周諒吃著這裡的夾餡烤餅,笑彎了眼說:「師父你對我真好。」
  「說這不是廢話麼?我就妳一個徒兒。」不對妳好對誰好?
  「師父,這餡裡有很甜的果肉,你嘗嘗。」
  「你吃就好──」姚昱凡被徒弟硬是餵了一口烤餅,他咬下一小口咀嚼細品,
點頭讚道:「不錯。但是我辟穀了……」
  「沒關係啦。」
  姚昱凡心想有關係啊,他剛剛咬的地方好像是周諒咬過的……
  周諒開心拉著師父袖子說:「我們再去吃那攤好不好?」
  姚昱凡臉皮微熱,勸她道:「先去找巫醫道謝吧,回程再吃。」
  「好啦。咦,師父你的臉有些紅,天氣太熱是不?」
  「嗯,太熱,我們快去快回。」姚昱凡錯開目光不敢直視她,怕洩露了連自己
都還有些模糊的心情。
  不過這城裡的景物對他們都太陌生,周諒對什麼都感到新鮮有趣,這一路逛得
有點久,終於找到巫醫的住所,入口處栽植不少耐旱的花草,建物天井也有許多鏤
刻的圖騰,地上鋪著碧藍地磚,感覺光腳踩在上面會很涼爽,他們在門口喊人,屋
裡傳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進來吧,我在院子裡。」
  姚昱凡率先進屋,內部是尋常的平房,這裡的屋子似乎會習慣在客廳、院子做
休息用的平台,院裡或露天的地方都有棚架,上面攀爬各種瓜果,最常見的是寶石
一般的蒲桃,綠的、白的、紫的紅的,各種顏色品種皆有。
  周諒跟在師父身後往屋裡走,長廊間掛了些銅製的飾物,像風鈴那樣會碰撞出
悅耳的聲音。她感覺自己像走在夢境裡,這裡許多事物都讓她感到新鮮有趣,她聽
近處有潺潺水聲,原來是走廊外有清澈的小水溝,後來才知道那是用來泡腳跟灌溉
這裡的藥草花木的,不過尋常人家沒有,是因為巫醫身份特殊。她聽師父跟巫醫打
招呼,趕緊跟了過去,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一位銀髮老婦人坐在藤編的搖椅上翹著腿,手裡拿著一支菸桿,半瞇眼愜意的
吐出煙圈。她的模樣和先前截然不同,這會兒是人的樣子,皮膚上也不見細鱗,甚
至沒有露出尾巴和爪子。
  姚昱凡微訝,巫醫看起來和尋常老嫗一樣,瞧不出是個獸人,但他很快就恢復
淡定的神情,點頭朝巫醫致謝:「我帶徒兒來向您道謝,首領說您愛吃瓜果,路上
買了一些過來。」
  巫醫斜睞他們師徒二人,呵呵笑說:「多謝了,先擱在一旁。是不是覺得我怎
麼不像錦蜥族的?」
  姚昱凡點頭:「是不像,不過氣息沒有變,您就是巫醫。」
  「對,我是巫醫。從前啊,我們錦蜥族幫樹神四處行醫傳教的,神明就讓我族
的巫者都能以特殊的秘法鍛鍊獸魂,我這樣啊,是最接近神明喜歡的模樣了。」
  「哦?」
  巫醫笑了笑,說:「只是傳說啦,誰也不知道真相。但是,我維持這姿態的話
就不必受這沙漠的冷熱侵擾,錦蜥族很需要日照,冷的話什麼事也做不了,連吃東
西都有問題,可是太熱也不行,麻煩得很。哦,那虎族小姑娘好啦?」
  姚昱凡稍微站開,讓周諒露臉,他看周諒緊盯住巫醫,問她說:「怎麼了?這
位就是救妳的巫醫。」
  「姥、姥姥……」周諒望著巫醫,忽然紅了眼眶,她知道那不是姥姥,只是個
巧合,但巫醫長得實在和她姥姥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不過她的姥姥不會抽什麼
菸的,也不會有那種坐姿,說話的語氣跟神態也都不同。
  巫醫歪頭看著周諒問:「怎麼啦?小姑娘。」
  「沒有,我就是忽然很想念我姥姥了。她和您很像。」
  「我像老虎?啊哈哈哈。」巫醫大笑。
  周諒也跟著笑了,她覺得能來這麼一趟真不錯,不管眼前的是不是姥姥。她說:
「謝謝妳救我,很高興遇見妳,巫醫奶奶。」
  姚昱凡大概料到是怎麼一回事,輕拍周諒的肩膀無聲安慰,周諒轉頭回以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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