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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何淺家回去以後，陸鴻棠便專心準備起即將而來的期末考。
　　他表現得一切如常，像是那兩晚什麼也沒發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正有意地漸漸疏
遠何淺。訊息不會馬上回、電話基本上不會接，何淺問起來，多半都用自己在忙作藉口搪
塞過去。
　　等到期末考終於結束，寒假的第一天晚上，陸鴻棠開了場直播，一句話也沒說，開頭
就先唱了一首《真的傻》，之後又一連唱了《好朋友的祝福》、《暗戀》等等等等，什麼
悲情唱什麼，整晚的歌單就沒有一首是輕鬆歡快點的類型。
　　一旁聊天室的聽眾紛紛猜測陸鴻棠是不是失戀了，陸鴻棠一句話沒回，也沒制止他們
討論，就專心唱自己的。只是偶爾間奏間會不自覺地瞥一眼直播間畫面，卻一直沒有看見
那個熟悉的ID跳出來送禮物。
　　陸鴻棠雙眸微斂，一首歌唱完緊接著又跳下一首，一點喘息時間也沒留給自己。
　　等到他唱得喉嚨微微沙啞，音效卡都壓不過略有些變質的嗓音，才稍停了一會，拿過
一旁早已涼掉的水喝了幾口。
　　「不用猜了，沒失戀。」陸鴻棠嚥下嘴裡的一口水，隨後放下水杯，拇指揩去唇角殘
餘的水液，說了這晚的第一句話。「想唱就唱了，沒什麼特別的原因。」
　　話音落下，陸鴻棠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切換畫面之前又草草往上刷了一下這場直播
的送禮紀錄，依然沒有看到之前那個禮物隨便送不手軟的水戈戈，他幾不可聞地嗤笑了聲
，像是嘲笑著竟然還抱有一點期待的自己。
　　由於既定行程有些耽擱，加上瑪拉又接了幾個臨時的工作進來，一行人就這麼在南部
滯留了大半個月。
　　此時此刻保姆車上最後排的何淺戴著耳機，額頭抵靠在前方的椅背，目光幾乎一瞬不
轉地盯著橫放在腿上的平板，凝望著螢幕裡依然沒有露臉、只露出白白尖尖的下巴的陸鴻
棠。
　　對於陸鴻棠這一陣子的冷淡疏離何淺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出來，起初只當對方是真的在
認真準備期末考，怕影響到他讀書，便降低了騷擾他的頻率，只是過了一陣子，何淺就發
現陸鴻棠明顯是在避著他，別說電話都不接了，就連訊息也都回得很慢很敷衍。
　　甚至有一次，瑪拉突然想到什麼事撥了通電話給陸鴻棠，何淺就站在旁邊，瑪拉電話
剛掛上的下一秒，何淺就馬上接著打了過去，怎料一連撥了三通，電話那頭的人說不接就
是不接。
　　剛開始何淺不曉得自己又是哪裡得罪那小少爺了，還暗自生了一會悶氣。後來也不知
道突然接上了哪根筋，沒來由地想到好像是自從從他家回去以後，陸鴻棠就不太搭理自己
了。
　　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蓋在他心頭，事實上從那晚開門就見到陸鴻棠站在門外的那一瞬
間起，何淺就隱約察覺到自己心裡似乎有那麼一點點不對勁，只是一直沒有細想。
　　從認識到相熟的這段時間以來，陸鴻棠對何淺來說一直都是個口是心非的小弟弟，一
個有點可愛的小朋友，讓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戲弄他、想逗逗他，看他惱羞成怒臉紅炸
毛的模樣。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開始，就算何淺前一秒心情再差，只要見了陸鴻棠，或聽
一聽他的聲音，後一秒也能馬上放鬆下來。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好像甚至比很久很久之前，剛開始和黎薇薇曖昧的時候要來
得強烈，可是再怎麼說，陸鴻棠畢竟還是個男孩子。
　　……雖然是喜歡男生的男孩子。
　　何淺不是沒談過戀愛，不是沒嚐過心動的感覺，對此並不陌生。但他到底是直了二十
多近三十年的一個大男人，他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對一個同性隱隱動心。
　　在聽到螢幕那端的陸鴻棠用著有些沙啞的嗓音說自己沒失戀時，何淺摘下一邊耳機，
抬頭看了眼，確定前面幾個人都塞著耳機睡著了，才伸手推了下坐他隔壁正低頭打遊戲的
小查，小小聲地對著她開口：「那個，有個問題想問問妳的看法，我的一個朋友──」
　　「先承認你就是你朋友。」小查頭也沒抬，看都沒看他一眼，就只用這麼一句打斷了
他。
　　「……」何淺深吸了口氣，重複道：「我的一個朋友，他最近覺得自己好像對一個人
有點感覺，但是……怎麼講，那個人和他都是男人，他以前沒和同性談過戀愛，不知道怎
麼辦才好。」
　　小查聽到這才終於抬眼看他，用一種複雜中又帶著點了然的神情說：「哦，你終於承
認自己喜歡小棠了啊。」
「對，」何淺下意識應了一聲，很快又反應過來提高了一點音量否認：「什麼？不對！都
說了是我朋友，關陸鴻棠什麼事！」
　　小查朝他挑了挑眉，曖昧一笑，「嗯，好，你那個突然彎了的朋友。」
　　何淺糾結看著小查笑意鮮明的一張臉，半晌之後嘆了口氣，不太自在地抓了抓頭髮，
「很明顯？」
　　「也還好啦。」小查聳了聳肩，「就是某人最近總是心不在焉，沒事的時候五分鐘看
一次手機就算了，聽到什麼黑糖白糖紅糖還會莫名其妙突然抬頭。哦對還有，以前也沒見
過你對哪個女朋友以外的朋友會動不動就摸一下捏一下摟一下的，我也不想數多少次了，
反正只要小棠在，幾乎每次一抬頭，看到不是你在搓揉他，就是靠很近在講什麼悄悄話。
」
　　小查一一列舉自己這些日子觀察出來的現象，何淺越聽越愣，覺得這些話好像有哪裡
不對勁，但回頭去想，好像又真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那些他從來不覺得有什麼的舉動，從旁人口中闡述出來，彷彿都盈滿了難以解釋的曖
昧意味。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明察秋毫。」小查得意地抬抬下巴，「利詮就沒看出
來，只猜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沒猜出是和誰。」
　　「沒談。」何淺撇了撇嘴，「都還沒想清楚呢，談什麼。」
　　沒摘的左耳耳機裡，陸鴻棠清潤中帶了一點沙啞的聲嗓唱了一句「對你的偏愛太過於
明目張膽」，一瞬間何淺腦海裡浮現的還是那一晚，煩悶寒冷的冬夜裡，剛洗好澡的他聽
見門鈴聲，門一開，陸鴻棠的身影就這麼驚喜地撞進他的眼底。
　　他因失戀而閉緊的心門也不曉得是不是從那時候起，或是在更早之前，就不知不覺開
了一條縫，而陸鴻棠就這麼佔據了裡頭一個小小的角落。
　　不知不覺那塊角落慢慢向四周蔓延，人一顆心就這麼大，等何淺反應過來時，幾乎已
經想不起來那晚低落的情緒，唯一記得鮮明的，只剩下陸鴻棠帶給他的驚喜與溫暖。
　　小查見何淺低下頭不說話，以為他是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突然彎了的事實，小聲勸道：
「哎呀，你也不用想太多，喜歡誰不是喜歡啊，男生女生都一樣。小棠我們雖然不算太熟
，但這陣子相處起來感覺是個還不錯的孩子，不然那時候也不會為了你大半夜又大老遠地
跑來路過吧。」
　　何淺依然一聲不吭，小查於是又說：「反正我們都是覺得，和誰都無所謂，只要你能
真的從黎薇薇那個渣女身上畢業，我們就很為你感到開心了。哦不過我說的我們可能不包
括瑪拉，她要是知道你又要偷偷摸摸談戀愛了，可能會想掐死你。」
　　何淺扯著嘴角哼笑了聲，目光仍舊停滯在平板螢幕、陸鴻棠根本看不見臉的身影上。
　　過了一會，何淺輕輕吐了口氣，拇指指腹點在平滑的螢幕上，一點一點蹭著陸鴻棠的
下巴尖，嘴唇張合，似是自言自語一般地低喃一聲：「我再好好想一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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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傻》-徐佳瑩，《好朋友的祝福》-A-Lin，《暗戀》-張智成
*「對你的偏愛太過於明目張膽」，出自陳粒《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