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小白花 - 11

作者: begoniapetal (詠、)   2020-11-18 23:58:48
〈わんこ〉(wanko)
     手跟腳都好重。
     意識回籠的瞬間,以為碰到了人生第一次鬼壓床,又或是海棠成了蔓生
   植物淹進房裡。伴隨著對花的印象,和源源不決穿透皮膚滲透至肌理的溫度,
   突然意識到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早晨。
     我立刻睜眼,少年安穩的睡顏近在眼前,顯示昨夜並非一場夢,我那滿
   心歡喜且貪心的心因而蠢蠢欲動。
     小心翼翼地在夏於鏑的摟抱中翻身,輕輕將我的手臂鑽過他與枕間的細
   縫,另一手搭在他橫跨我腰間的臂上,讓他像是被我抱在懷裡,假意自己擁
   有這一切,放肆汲取睡夢中的少年那熾熱的體溫。
     他睡得衣襬捲起,露出一小片腹部的肌膚,額前的碎髮些微遮蓋住他的
   眉,溫順安適到像昨天的不如意從未發生過般。
     我重新閉上眼,額往前傾幾乎要貼上他的,耳畔邊是夏於鏑深沉的呼吸
   聲,更遙遠些才是海棠的呼喊。我們身置在微涼的空間裡,這小狹小的方寸
   之間卻滿是溫暖,我呼吸著他身上與我一致的味道,卻遠比我聞慣的氣味還
   要吸引人。
     穿透窗簾的光染上陳舊的黃,畫面定格而美好,睡意如風如浪席捲而來,
   我捨不得這段時光,不停地與打顫的眼皮抗爭。
     懷裡一陣輕嚅,伴隨著少年的翻身,睫羽輕顫。我迅速鬆手假裝自己被
   當做抱枕,凝視夏於鏑頻頻眨眼終於睡醒的模樣,和他道了聲早。
     夏於鏑先是一愣,後一頭亂髮急忙推床坐起,嘴裡連連說著抱歉,伸手
   就往我手臂按,「抱歉抱歉,我睡覺姿勢很差,我爸跟阿森哥哥都說誰睡我
   旁邊,就會被當樹爬,你昨晚……」
     他一頓,似乎想起那件事,表情顯得有點奇怪,「你昨晚有沒有被我打
   擾?」按著我的手也縮回去,還拉過被子企圖掩飾什麼。
     我一度想去握他的手,最終什麼也沒做,只是搖頭給他一個微笑,起身
   下床甩甩微麻的手。
     我不知道這樣算是什麼關係。其實我也跟江滿荷接吻過,在年紀更小時,
   我倆因為電視實在太過好奇那是什麼樣的感覺,當時我感受到是如昨日的美
   好,江滿荷則笑說果然跟電視上演的不一樣。即便如此,江滿荷依然只是我
   的好友,我也依然僅於暗戀。
     但面對夏於鏑,我還能更進一步嗎?
     我把夏於鏑趕進浴室漱洗,趁他在裡頭花時間打理自己,隨手做了頓簡
   單的早餐,然後發現屯糧不夠吃到晚上,畢竟這是一場意外插曲。
     待夏於鏑吃完,我也漱洗完畢,打算留他一人在房裡駐守——反正出門
   就有被發現的可能,我則趁著風雨轉小外出採買。
     但夏於鏑偏不,他把口袋裡的錢全掏出來,兩張皺巴巴的百鈔和幾個零
   錢攤在桌上,「這些給你,是昨天晚餐、今天早餐、晚餐跟……之後的幾天
   吧。然後我跟你一起去。」他手指比著我背後的牆,與他家是反方向,「從
   巷尾出去往學校的方向有小一點的菜市場跟超市,姨母他們家跟我爸都不會
   去那裡。」
     我望著他,他則朝我眨眨眼,一副你一定得帶我去,而且我跟定了,這
   樣肯定很有趣的表情。我敗下陣來,無奈地笑了。
     我們各帶了一把傘,也是這屋裡唯二的兩把傘,期望它們不會在風中開
   花,最後淋成落湯雞回來。
     幸好老天是眷顧無飯可吃的兩個青少年,外頭的雨勢與風勁都轉小很多。
   我讓夏於鏑領頭,深色調的大傘沿壓得極低,少年的背影像顆有毒的蘑菇色
   彩鮮豔,我心甘情願地被蠱惑引往未知的地方。
     住在這以來,我幾乎不曾從巷尾出入,自然不知道夏於鏑所說的,誰讓
   巷口出去的生活便利性高得不像話。
     我們快步穿過我不熟悉,而他熟悉的街巷後半段,往右拐出去,雙向四
   線道上車輛稀少,被四處刮來停在柏油上的葉子都比車多,更別提招牌、招
   牌破裂的碎屑,或居民的盆栽與植物斷枝了。
     菜市場理所當然的只有零星商家冒著雨在做生意,菜價貴得不可思議,
   隨意一把蔥就超過夏於鏑目前的總身家,我們立刻棄傳統市場而去,前往超
   市。
     少年腳步輕盈的引領我,一面和我說這個地方在他更小的時候,每逢颱
   風必淹水,尤其是這方向必淹到膝蓋積滿泥沙,這次不知怎麼的幸運到還可
   以乾著褲管走進超市。
     超市外機車和汽車並排停到馬路上,四處閃爍著警示黃燈,超市裡的人
   潮宛如散射開來的燈光,人人摩肩擦踵的搶買糧食。
     少年一點也沒被這畫面嚇到,他抓住我手腕,腳步堅定的往裡鑽,正如
   他昨夜所說,熟練地挑蔬果,甚至從架上搶到最後一盒雞蛋、泡麵。
     我負責拎菜籃,承接夏於鏑遞來的一切食物,而這裡的物價和傳統市場
   比簡直是天堂,但和往常相比幾樣尋常食物的價格依然漲了很多。
     結帳時,我們看著收銀員一樣樣的刷條碼,價格持續攀爬,夏於鏑的兩
   百餘元一下子就被扣光,也扣了不少我口袋裡的錢。這下子我終於明白媽為
   什麼一直反覆碎唸我沒有生活觀念了。
     我們逆流離開超市,外頭的景色令我驚訝,天竟然放晴了。
     我拎著裝滿戰利品的塑膠袋,和抓著仍在滴水的兩把傘的夏於鏑,愣愣
   地看著天空,「這是颱風眼嗎?」
     「氣象局有說颱風眼會經過北部嗎?」
     面面相覷的我們沒有答案,夏於鏑笑著聳肩,率先邁開回程的步伐,我
   稍稍落後凝視著被陽光照得耀眼的他。
     幾個月前,第一次看入心底的閃亮信賴笑顏,如今他也一樣對著我笑,
   縱使裡頭仍少了點我更需要的光芒,但我燃起了想賭賭看的念頭。
     一輛機車呼嘯而過,馬路上的車比來時更多,人聲聚集在我身後,眼前
   的一切寧靜得猶如一幅畫,美好而亮眼。
     我忍不住開口叫住他:「夏於鏑。」
     他緩下腳步側過臉龐,眼裡困惑。
     「你要和我交往看看嗎?」
     少年的步伐完全停下,嘴唇微開,被我的問句嚇得不輕。
     一陣風吹得路旁遮雨帆布烈烈作響,地上溼答答的葉子卻紋風不動。
     他搔了搔頭,開嘴欲說話,我太害怕他的拒絕,搶著說:「還記得我說
   喜歡你嗎?那不是安慰。」
     我跨步站到他旁邊,操縱臉部肌肉壓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你喜歡葉向
   森,從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了,只要聽你彈琴就一目了然,什麼都藏不住。」
     夏於鏑插話,「那你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的笑容,希望你可以快快樂樂,就算現在難過想哭也沒
   關係,我希望能這樣陪在你身邊。」就像你在最難過的時候知道要來我這依
   賴我,我想延續這份美好的感覺。
     瞬間我知道颱風雨去了哪,它們匯聚在夏家少年眼裡,滿得溢出下滑,
   懸在他緊繃的下巴線條邊沿,在輕輕的點頭後墜下。
     我足尖踩在他足尖間,摟抱住他的姿態如同捧著稀世珍寶,自己也忍不
   住在眼裡蓄了水。
     我聽見自己哽咽的聲音這麼說:等颱風過後我們去約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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