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午飯是在附近一間評價還挺不錯的咖啡廳解決的。
　　徐立航本來只想點一份冰淇淋吃就好，可姜沿安阻止了他，長手一伸壓在徐立航正在
翻看的甜點那頁，和他說：「徐立航，你二十了不是十二歲，小孩子才把甜點當正餐吃。
」
　　「我十二歲的時候還差點沒飯吃呢……」徐立航一時嘴快回了一句，半晌沒聽見對面
的人有所反應，那隻手也還擋在自己的菜單上，他抬頭張嘴欲言，一對上姜沿安目光略顯
深沉的雙眼，又頓時閉上了嘴。
　　不過姜沿安倒是沒說什麼，看了他一會兒就把手抽回去了，自己逕自招了服務生點了
兩份主餐，末了才問徐立航甜點要點什麼，徐立航停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點了個香蕉船
聖代。
　　服務生把菜單收走後，他們倆人之間陷入了一種有些尷尬的沉默，這種狀況每年總是
會來上這麼一次，徐立航自己就算了，但他有時候搞不太懂姜沿安，不曉得為什麼過世的
明明是他的父母，每年來掃過墓後姜沿安的心情總會比他還要更低沉些許。
　　「沿安哥你別心情不好了。」餐點一份一份上桌，徐立航見姜沿安臉上還是沒什麼表
情，忍不住主動開口服軟示好。
　　姜沿安沒說什麼，只是唇角的弧度柔和了點，隨後抽了張紙巾把餐具細細擦拭一遍，
擺到徐立航的餐盤上。
　　中途姜沿安接了通電話，是秘書打來和他確認下兩周的行程，姜沿安沒有避諱徐立航
，就坐在原位上講，講到一半忽然停頓了下，和電話那端的秘書說稍後再和她說，就把電
話斷了。
　　徐立航聽見對面的聲音突然停止了，抬眸有些奇怪地看向姜沿安。「怎麼了？」
　　「我過兩周要出差，大概五天左右，很近，在日本，要不要一起去？」姜沿安問道，
一邊切了一塊牛排放到徐立航盤子裡。
　　姜沿安出差的頻率不低，有時忙起來更是天南地北到處跑，但他從來沒把徐立航帶著
一起去過。
　　看著徐立航半張著嘴一臉呆愣的模樣，姜沿安笑了笑，本來有些沉重的心情頓時輕鬆
了不少，他往後靠向椅背，換了一個相對放鬆的姿勢，「不是要我別心情不好嗎，出差這
麼無聊，你陪我去說不定能解解悶。」
　　姜沿安其實也不是真的心情不好，就只是順著徐立航的話接下去而已。會突然提起帶
徐立航出國，姜言安可以算是臨時起意的，剛才聽秘書排的行程，去日本出差實際上壓一
壓時間，大概一天半左右可以把所有公事處理完，正好徐立航正在放暑假，就想著自從徐
立航成年以後好像就沒再帶他出去玩過，趁這次正好有機會乾脆帶他出去散散心。
　　「我的護照不曉得過期沒。」徐立航皺著眉有點苦惱，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這種小事讓我秘書去處理就好，你只要告訴我你去不去。」
　　姜沿安都這麼說了，徐立航自然也不再扭捏，沒有太多猶豫就應了下來。
　　下午姜沿安把徐立航送回去、自己匆匆換了件衣服後就趕回公司了，他今天本來預計
一整天都不進公司，怎料又有臨時狀況必須趕回去親自處理。
　　徐立航回去以後陪夏宛欣聊了會兒天，又陪她煮飯吃晚餐，一直到快十點家裡另外兩
個男人都還沒有回來，夏宛欣睡得早，剛過九點就和徐立航說要上樓休息了，要徐立航也
別等門，早點睡覺對身體好。
　　徐立航洗了個澡，回到房裡吹了頭髮，又從帶過來的行李箱裡摸出一台DV，他半躺在
床，靠著柔軟的枕頭，點開裡頭唯一的影片看了起來。
　　畫面一開始是黑暗的，隔了近十秒中間燃起了一小簇燭光，跟著有人起音唱起了生日
快樂歌，一道男音、一道女音，還有一道略顯稚嫩的童音。
　　那是徐立航十歲生日時徐輕帆錄的影，說是要留個紀念，蠟燭被吹滅後燈光驟然亮起
，十歲大的徐立航被圍在父母中間，蔣芸風親了他臉頰一口，笑著祝願：『希望我們航航
健健康康、越長越好。』
　　徐輕帆也按著他的肩膀，笑著和他說：『那我希望我們航航每天都能過得開開心心，
無憂無慮沒有煩惱。』
　　畫面裡的人臉上都帶著笑，徐立航曾經也有個很美好的童年，他們家裡雖然不是很有
錢，但父母給予他的愛都是真真切切的，然而後來這些都成了回憶，他一年也只有這麼一
天，會把這段不長的影片拿出來反覆觀看。
　　徐立航想比起很多人來說他應該算幸運的了，他失去了父母，但並沒有從此一無所有
，他覺得姜沿安一家都是聖父聖母，明明非親非故，卻還願意將他缺失的那一塊用滿滿的
關懷和愛填補。
　　姜沿安回來的時間挺晚，徐立航房間的燈卻還亮著，他一手拉鬆領帶一手推門而入，
才發現那傢伙躺在床上沒有關燈就睡著了。
　　姜沿安走近了點，彎下身輕輕從徐立航手裡把那台DV抽走，把裡頭唯一的那段影片從
頭開始撥放，畫面中三個人影，有兩個已經不在了，被留下來的那一個好好長大了。
　　影片挺短，一下子就到了底，姜沿安把DV蓋起來放回徐立航的行李箱，而後坐到床沿
看著徐立航的睡臉。
　　他今天開會的時候頻頻走神，一直想到徐立航中午吃飯時說的話，那句他十二歲時差
點沒飯吃，還有後來補上的那句要他別不開心。
　　姜沿安其實也談不上不開心，就只是想起了很多年前剛被他接過來的徐立航，那時候
的他比現在更敏感尖銳，有一回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還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徐立航哭著朝
他吼，說早知道那天就陪他們一起出門，說不定中途可以改變他們的行程，他也不會變成
現在沒爸沒媽的孤兒。
　　徐立航的情緒爆發得很突然，姜沿安措手不及，除了把他按在懷裡安撫以外，也不知
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小孩子心直口快，不會區分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徐立航哭到後來甚至還說如果那天
他和爸媽一起出門搞不好他們還能死在一起，姜沿安聽了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按著徐立航
的肩膀很認真也很嚴肅地告訴他不准這麼說，也不准這麼想。
　　徐立航滿面淚痕，眼眶一片通紅，臉上有很多種情緒，憤怒、傷心、難受，什麼都有
。
　　姜沿安覺得自己畢生的耐心大概都花在徐立航身上了，他雖然隨和好相處，卻還是有
著一定的底線，而那樣的底線在徐立航面前幾乎形同虛設。
　　姜沿安垂著眸，凝望著徐立航的睡臉，隨後伸手過去替他撥攏落在額前的瀏海，指背
碰觸到對方微熱的體溫，撥好頭髮後還停在上頭輕輕蹭了蹭。
　　不知不覺間徐立航變了很多，除了容貌上的些許變化，當初那些尖銳稜角收斂了許多
，變得乖巧懂事、安分聽話，只有在姜沿安面前才偶爾會顯露本性。
　　因為只有他對徐立航而言是最特別的，姜沿安想。
　　姜沿安微微俯下身，停在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徐立航身上的一點熱度傳到他的臉上
，鼻息間還有淡淡的沐浴後的清爽香味，頃刻之後，姜沿安才低聲開口：「晚安，航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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