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老公公送禮囉→→Albert
兩年前的今天，男友孫詠昱誠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就像從沒遇過這個人
般地消失了。
他們沒有同居，交往時維持著各自原有的生活空間，頂多偶爾過夜。家裡
沒有太多不屬於他的東西，乍看之下，甚至看不出曾經有個人存在於此的
痕跡在今天被悄悄抹掉，而非只是如往常忙碌便會疏於聯繫。走進房一看
，才知道這個被抹掉的痕跡，就是曾被孫昱誠硬塞在他房門邊的行李箱。
每經過一次，就讓腳吃一次苦頭的地方已空了出來。
望向那空空如也的門邊，意識到孫昱誠的離開，他不由地以背抵住了牆，
閉上了眼，竟鬆了一口氣，就算臉上的痛苦正往全身漫延而隱隱發顫。
這模樣和一年後面對父親離世時，如出一轍。鬆了口氣，卻痛得錐心。
不論是對一個想澈底消失的人，還是他這個面對男友消失而鬆了一口氣的
人來說，重逢都不是會出現在人生選擇題中的選項。這讓他們在路上偶遇
時都愣在當下，臉上的表情皆說明著他們的思緒五味雜陳，何止意外兩個
字。
要讓生活圈不同的上班族在一般日的某一天請假，又在相同時刻路過同一
個地方的機率能有多大？
他們相視半晌，各回敬給對方一個笑臉，尷尬的那種。這根本是個性爽朗
的人最不適合的表情啊，他想。
中華路上車水馬龍，無時無刻都有著幾線道都不夠疏解的車流，寬廣的人
行道上行人三三兩兩，與中華路對側的西門町完全是兩種光景。
他們不約而同地坐在人行道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的石椅，就像自知此時的
他們，交情早該隨著分手而消磨到連上餐廳吃飯喝咖啡都沒有似的。即便
在不時吹著冷風的十二月來看，露天而坐並不是個好選擇。
許久不見，別說當年的分手，是只比不歡而散好一點的不告而別，連想找
個話題破冰，得要翻攪腦袋一陣還不見得找得到隻字片語。
這時，陸續放學的高中生背著書包笑鬧地經過眼前，倒讓孫昱誠開始回憶
過往。不過是還沒遇上他的那段學生時代。
「現在的學生都這麼早放學啊。」不像是要人應和，至少走在眼前的高中
生絕對會對此種言論抗議，孫昱誠顯得更像是在喃喃自語，「當年為了拼
個北聯，念書念得要死要活，連僑中都考不上，現在舊北聯的學生倒是滿
街跑，一點也不稀奇了。」
或許是話題壓根與兩人的分手無關，亦是他年少時代的共同回憶，挑起了
些許懷舊之情，多少拋開了身為前男友的尷尬感，話題就這麼順勢一接，
「是泰山高中。」
「噯？」孫昱誠轉頭一愣，沒料到真有人回應的表情。
「別說僑中，連最後一個志願泰山高中都沒考上。」他的語氣隨著回憶起
過往而輕鬆許多，連坐姿都放鬆了不少。以此種一笑置之的姿態看待過往
的失敗，是當年北聯落榜就覺有如世界末日的他所無法想像的。
對他們這種成績不特別突出的人而言，在競爭激烈的北聯中，哪怕是倒數
第二志願學校的書包上那「國立僑中」四個字，都得要拼上命去追，沒日
沒夜地念書補習，可即便如此依然苦追不得。
甚至，在人生中第一次面對聯考便被嚴重打擊自信過後，還得繼續從縣中
、北五專、省聯一路與炎夏暑氣拼命，直到考完八月的私立高中職聯招。
期間陪伴他的，只有翻爛《方向》這本書，卻連一間像樣的學校都沒得念
的恐懼，要穿著被貼上爛學校標籤的制服三年，在誰面前都抬不起頭更是
他想都不敢想的。
「也對，我們同屆嘛？」孫昱誠扯唇，帶著自嘲的笑意，「哈，號稱最慘
的一屆。」
這未道出口的後話，是努力考大學，畢了業正值大學學歷貶值，服了兵役
後想在社會大展身手，卻又遭逢金融海嘯；921大地震和SARS更是不是從
教科書中讀到，或是在毫無印象的幼年時期發生的事，而是親身有感地經
歷。
至於如何地在社會上打滾掙扎至今，交往期間全看在眼裡，與一般情侶一
樣，雖有爭吵但也相互鼓勵扶持，持續到他們分手前。
「現在看來，沒考上北聯和國立大學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當初還拼什麼命
，有些建中台大畢業的，到頭來還不是在公司和我領一樣的薪水。」孫昱
誠順著這無關緊要的憶往話題接著道，「享受學生生活比較重要，反正現
在那些什麼測的……隨便考也不會沒學校念。」
「是基測、統測和學測。」他嘴角還隱隱浮現了抹笑意，很明白像他們這
種只經歷過高中與大學聯考的人，怎麼也搞不懂現在變來變去的升學考試
一般，「聽小朋友說的。」
孫昱誠聞言面色一僵，方才輕鬆閒聊的氣氛為之一窒，出口滿是試探，「
你……結婚了？」
「是鄰居的小孩。」對於孫昱誠的反應，他比誰都想稱之為在意。這無疑
地挑起了他分手後刻意深埋內心的情感。他選擇正色以對，「我有沒有結
婚，你會在意嗎？」
此時孫昱誠微皺著眉，面露比哭還難看的苦笑表情道，「……在意？明明
是我才想問你的吧。」
孫昱誠字句雖帶著埋怨，但卻沒半分控訴，那埋怨更像是在怨自己。
就算分手至今過了兩年，他對於當年的分手依舊習於逃避，從沒心理準備
面對，但他決定不再給自己遲疑的機會，在要孫昱誠坦誠以對的同時，他
亦得強迫自己正視當年。都過了多少日子了，也該是時候了。
「什麼意思？」他問，心跳不由地加快了幾分。
「就當是我活該吧。」孫昱誠垂下頭，肩頭一垮，語出自嘲，「誰叫那時
我的對象不只你一個。」
「我知道。」他回道，毫不猶豫。這句話和孫昱誠面對他追求時所說的，
一模一樣。
孫昱誠是個萬人迷，個性開朗，更有著那不在乎他人眼光的奔放，與他完
全一明一暗般的對比。一如方才他那番好好享受學生生活，書隨便念念就
好的論調，將世俗的學歷至上主義鄙視至一無是處之地，就像為所有曾經
因念書考試而痛苦的人狠狠地一出怨氣。交往後得知，原來孫昱誠也曾和
他一樣，為了聯考拼死拼活而驚訝不已。
就是這種個性吸引著打小就是乖乖脾的他，待覺察到什麼時卻早已移不開
眼。他知道孫昱誠一直不乏對象。是他明知如此仍選擇追求，成為孫昱誠
眾多的「曖昧對象」之一。
那些人與孫昱誠之間都只是圖個新鮮感，圖個過節有人陪，圖個難過時有
人安慰，圖個高興時能有人同歡，圖個想要溫暖時能有一個擁抱——就只
有他不是。
他一直是這麼想的。就算事實證明，孫昱誠的不告而別已說明了，他仍究
不會是孫昱誠最終選擇的人，他在孫昱誠眼裡，或許就只是個眾多圖個一
時感覺的人罷了。
「我都不知道這是太在意，還是無所謂到做什麼都不痛不癢了？對啊，你
一直都這樣，什麼都順著我。」孫昱誠伸手抓亂了頭髮，喃喃地道出聲，
「可我決定和其他人都斷了，只想和你一個人過的時候，你怎麼就不順著
我了？」
「你……」他瞪大了眼，心跳更不受控地加速了幾倍，深怕是冷風太過張
狂，吹得他起了幻聽。
「我一口氣把特休假全請了，準備一一和他們斷個乾淨，求個好聚好散，
然後和你重新開始，從沒想過，原來真想和我斷的是你。」始終壓低頭的
孫昱誠繼續說著，「我手機號碼沒變，一樣住在你知道的那個家；我沒從
公司離職，e-mail和Line都沒改，你就是沒有找過我……一次都沒找過我
。」
孫昱誠沒說的，是當初拿走強行暫放的空行李箱時，心中抱著如同初談戀
愛時那帶著微甜的心情，猜想著對方在意的程度；是經過一日又一日的等
待，卻毫無聯絡的心焦；是刷了無數回通訊軟體與電子郵件信箱未果，回
到家去警衛室調大門監視器畫面仍舊未見身影的失落，最後終於放棄。
損友們一見情聖當久了的孫昱誠總算慘摔，是口下不留情地狠酸，更直說
這是現世報，不配擁有一段認真專一的感情。所以，損友們非但沒建議孫
昱誠主動將人追回來，反而覺得不讓這個情聖有機會去傷他人的心是功德
一件。
耳裡聽著當年不願面對甚至解開的死結，他愣怔了好一會兒才不可置信地
抖著唇道，「……你在說什麼啊？明明是你……是你想和我到此為止，才
說走就走的不是嗎？」
他一直都知道，他遲早會面對這一天，他亦是抱著這種隨時都可能失去的
心情與孫昱誠交往著，雖然真的遇上了仍覺措手不及，但這天來得巧，巧
到他覺得這是上天賜予他的憐憫。
那天，他本是要告訴孫昱誠，帶著父親對他的最後通牒，說他只能選擇當
個讓父親有面子的乖兒子，滿足老父的願望結婚成家，因為他是父親唯一
的期望云云。甚至，他把知道內情的大學好友都找來當假結婚的對象，但
是他就是無法對孫昱誠說出口。
他不知道是害怕孫昱誠聽了只是笑著說好的表情，還是害怕見到對方受傷
的模樣多些，或許還有更多的自我嫌惡。當初一廂情願地追求，又一廂情
願地放棄，只為了成為父親所想要的乖兒子。他曾說，他從不做後悔的事
，讓孫昱誠笑著允了他的追求，如今他的主動放棄，簡直是打了自己一個
燙熱的耳光。他無法比較，究竟是父親失望透頂的表情傷人，還是傷了孫
昱誠才會使他後悔一輩子。
上天並未讓他糾結太久，看著原本放置那只行李箱的地方空了出來時，他
從沒如此慶幸，他在孫昱誠眼中一直只是眾多可有可無的對象之一。
孫昱誠離開了，他已毫無選擇餘地，只能全心當個不讓父親丟臉的乖孩子
。他讓那好友以未來的媳婦之姿到家裡給父親看看、參與各種名義的家庭
飯局，獨獨婚禮籌備期被他以各種理由一再延長，直到父親過世時終至無
疾而終，順理成章地。
當年北聯落榜時，父親對他搖頭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曾消去。在之後大學聯
考上了間末段班的國立大學，即便讓父親重燃對他的期望，再次成為心目
中的好兒子，那張失望的臉容卻仍舊長存腦海，揮之不去。
父親的離世，讓他正式卸下多年乖兒子的沉重包袱，他知道他鬆了一口氣
的原因並不僅如此，更代表他不用組成一個虛假表面的家庭而一生心懷歉
疚。
「抱歉……真的很抱歉。」 他吸吸鼻，種種複雜的思緒於此時相互交雜
下，只化為一聲聲的道歉。
原來他們都是膽小鬼，個性對比鮮明，但面對感情一樣膽小，害怕承受不
住，所以只懂逃避，一逃就是兩年。
「你在說什麼啊，道什麼歉？錯的明明就是我，沒有錯的人不要道歉啦！」
孫昱誠的聲音有著明顯的鼻音，兩人一經對視，才發現孫昱誠早已雙眼泛
紅。這雙紅眼看得他笑了出來。以前總要藉著生魚片丼飯上雙倍的芥末才
得已刺激淚腺，佯裝一副因同理而紅了眼的模樣，這下竟主動紅了。
「笑什麼！」孫昱誠一面笑一面忍著不哭地出言辯解，「我鼻子過敏才會
影響到眼睛，都是今年冬天空污特別嚴重害的。」
「我知道。」他點頭笑出聲，選擇用這三個字代表一切，帶笑的眼始終沒
有從孫昱誠臉上移開。
之後，他的臉書上顯示著穩定交往。
再過幾天，亦是聖誕節的當晚，他更新了一則久違的附照片貼文。照片中
有兩雙筷子，兩碗灑了些蔥花的味噌湯及兩份豐富的生魚片丼飯。生魚片
的色澤白裡透紅，令人垂涎欲滴，一旁擺了小盤醬料，其上只有些許的芥
末。
照片的邊角，除了聖誕樹的腳架，還隱約可見門邊硬是塞了個行李箱，但
一點也不突兀。
他在照片上寫著：「今天的晚餐，忙出了一身汗，都要忘了現在是冬天了
」，句末，還罕見地加了手機中某一個又哭又笑的表情符號。
無獨有偶地，孫昱誠的臉書也在當天放上了這張聖誕大餐的照片，寫道：
「滿街的聖誕歌好吵，還是在家吃飯最好」，狀態顯示為：覺得幸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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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高中聯考：
總分700分（國文200/英文100/數學120/自然140/社會140）
北聯：台北市公立高中聯招。但也有原台北縣境的公立高中包含在內，例如
板中/中和高中/泰山高中……等，最低錄取分數約520左右。
縣中：縣立完全中學聯招。原台北縣立的完全中學聯招，聯考制晚期才出現。
北五專：北區五專聯招。全台以地區分別招考，如中五專、南五專等。
省聯：原台北縣的公立高職聯招，與台北市公立高職聯招只能二擇一報考。
以上加上私立高中職聯招為高中聯考制度的各項考試，另有某些單獨招考的學校
則要另外報名。
《方向》：以上各項聯招中的學校於各屆錄取分數的總整理，供考生參考。
●加了些懷舊（？）風，希望不至於造成閱讀障礙><
●關於tag的物品/字句等等，很多都用轉了個彎的方式表達，希望
看得出來就是了（汗）
●主角之一沒名字，只是因為我怎麼取都撞名於是放棄而已（被打
●希望這個禮物還滿意（緊張）謝謝收看><

我也是聯考時代的，但南部沒有這麼複雜

男友人太好了

怎麼會有人刻意離開來測試對方心意呀orz

真的是兩個可愛又找麻煩的膽小鬼>//////<

我怎麼覺得2位主角跟我同年啊：）

雖然有點曲折，最後沒有錯過彼此太好啦。巧遇萬歲（誤

推~~

感謝送禮～　填完單才發現，冬天吃生魚片好冷，感謝作者讓雙倍芥末很自然地融入文章中ＸＤ所有 tag 都有找到

推推

推南部聯考真的簡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