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小喇叭勤奮亮著，安檢所的義務役滿閒的，葉至深每天都可以聽不同的話題。
副視窗是經語音辨識篩選出來的片段，點開「目視航行」一欄，語音時間表刷滿一頁，堪
稱今天安檢所最爆紅的話題。
　　
　　
　　「長官說晚上七點過後都目視航行。」
　　
　　
　　「大老闆又要出海啊？上個月下士不認得他的遊艇不讓他出海，他氣到找立委來施壓
，這次進階到提前告知。」
　　
　　
　　「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反正說是所有船目視航行。」
　　
　　
　　「商輪、貨輪、郵輪又不會開來漁港，啊不就遊艇的意思。」
　　
　　
　　「要是我是毒梟，一定會用盡辦法認識大老闆，把毒品載到他遊艇上……」
　　
　　
　　「噓！話別亂說，你想被申誡嗎？」
　　
　　
　　目視航行是港口其中一種安檢，也是最放水的安檢，採目視方式讓船舶出入港。
　　
　　
　　最正規的安檢方式是安檢員跳船檢查，但耗時長，尖峰時刻總讓漁民抱怨連連。
　　
　　
　　所以尖峰時刻一半的漁船或私人遊艇會使用目視航行，也就是說在鬆散安檢下走私極
為可能。
　　
　　
　　但晚上六點後是漁港的離峰時刻，這時還使用目視航行有些怪異，葉至深感到事有蹊
蹺。
　　
　　
　　螢幕上的小喇叭狂亮，時間軸已經刷新頁數來到第十三頁。
　　
　　
　　電話突然響了，葉至深接起，是小陳。
　　
　　
　　「好像找到了，快來我家！」小陳急道。
　　
　　
　　找到灰鼠了？
　　
　　
　　葉至深拿出藏在衣櫃的槍，小陳就住在隔壁棟，不到一分鐘就到了他家。
　　
　　
　　他的表情很不自然，生怕有人竊聽似的飛快關門，把葉至深拉進室內，「快來看看這
人，如果真是就發大財了！」
　　
　　
　　螢幕上有個灰白髮的中年男子的照片，皮膚黝黑，兩頰瘦到凹陷，眼神銳利帶有肅殺
的氣息，看起來絕非善類。
　　
　　
　　而另個視窗是個路邊監視器畫面，從角度來看像是公車的行車紀錄，有個同樣灰白髮
男人拖著行李箱側身站在馬路口。
　　
　　
　　小陳來回指著兩個螢幕，「我怕我年紀大脫窗，你仔細看是不是同個人？」
　　
　　
　　「是同個，這是在哪拍到的？」葉至深問道。
　　
　　
　　「就在這裡啊，這是這裡的公車，行經義一路那邊，灰鼠從飯店出來剛好被拍下，找
到他我就年薪百萬了啊！」小陳越說越興奮。
　　
　　
　　「何時拍到他的？」
　　
　　
　　「帶子每天都會更新，昨天我老弟下班給我的。」小陳滿臉得意。
　　
　　
　　葉至深掛念著剛剛的目視航行，道：「今晚七點之後所有船隻都目視航行，你覺得有
關聯嗎？」
　　
　　
　　小陳跳起來：「目視航行！離峰時間幹什麼目視航行！一定是要出海啊！」
　　
　　
　　「你現在能聯絡到Jerry嗎？」葉至深緊張起來，時間可不等人。
　　
　　
　　「等等……他通常都在線上的……我看看……」小陳上暗網群組，慌張得捶鍵盤，「
恁老母咧平常都掛網現在剛好不在，逃出去我錢就飛了！」
　　
　　
　　葉至深箭步離去在前陽台回頭說道：「發訊息給Jerry說你找到灰鼠，他七點就會逃
出港，還有機車借我。」
　　
　　
　　「喂！你該不會要去攔截，別做這麼危險的事，出事你要我怎麼交代，葉至深－－」
小陳趴在陽台高呼他的名字，眼看他騎車出航。
　　
　　
　　漁港跟商港有區別，位在港口距離較遠的東側，飆車快如一匹飛馬，他想在最短的時
間達到漁港。
　　
　　
　　海洋廣場有眾多人潮，遊客休憩的廣場人多不稀奇，但今天的人數多到好像郵輪出航
，他抬頭一看，睜大眼睛震驚無比，耳邊聽見自己的咚咚心跳，真的有艘巨大的郵輪停泊
在商港。
　　
　　
　　他見過這艘壯觀的郵輪，海上之宴的回憶湧現，楚阿猛氣憤腫脹的臉也歷歷在目。
　　
　　
　　回想漁港安檢所弟兄們的談話。
　　
　　
　　海巡長官下令七點後目視航行，因為漁港多是漁船和遊艇，弟兄們才會推測是大老闆
開遊艇出港。
　　
　　
　　後來目視航行的談話在系統上多達十三頁，不是因為他們接續這個話題，而是所有安
檢所，包括漁港、商港都被下了此命令。
　　
　　
　　沒有一個安檢所可以攔下現在的船舶，其實大老闆就是楚阿猛，不是遊艇而是郵輪。
　　
　　
　　可是楚阿猛怎麼會在這？得知戈爾貢之槍是贗品他跟灰鼠應該勢不兩立。
　　
　　
　　難道說他全部都想錯了，不是灰鼠要逃出海，而是戈爾貢之槍？
　　
　　
　　葉至深出示小陳的通行證騎進碼頭，直盯離自己有段距離的深海美人魚號。
　　
　　
　　夜色自海面瀰漫，黑夜蓋地時一輛無車牌的中型貨車入碼頭，港口的出口裝卸有明文
規定，裝卸業者會在碼頭倉庫裝卸貨，這輛貨車明顯犯規，警衛卻讓他通行。
　　
　　
　　葉至深堅信戈爾貢之槍在車上，立刻跑去開車門，舉槍對準司機：「下車！」
　　
　　
　　司機一臉驚恐大呼：「你、你別做傻事！」
　　
　　
　　葉至深把他拽下車，跳上駕駛座，車內芳香劑氣味使他全身血液沸騰，這生做過的傻
事，這還不算最傻的！
　　
　　
　　甩掉後方追車的一行人往前飆行，此刻是市區的尖峰時間，車水馬龍，他選擇人車稀
少的公路，沿港口碼頭不斷奔逃，後照鏡映出一台黑色休旅車窮追不捨，從一粒米大小迅
速放大。
　　
　　
　　葉至深踩油門盡量拉開距離，休旅車也加快速度，兩台車仍保持相同的距離，就像個
死纏爛打的情人甩不掉！
　　
　　
　　情勢險峻之下，他逼不得已拿起有追蹤器的手機，很快就滑到Jerry這欄，若不是情
況危急，葉至深是不會求助他的。
　　
　　
　　「我劫的車上有戈爾貢之槍，快叫洛根或康納來支援我！」葉至深握緊方向盤，轉彎
進入隧道。
　　
　　
　　「至深……」
　　
　　
　　視野突然一片昏暗，通訊斷了，他記得這條隧道不長，一百公尺外就是明亮的出口。
　　
　　
　　踩下油門的同時傳出一聲巨響，還來不及反應貨車就失去平衡、身體也失去重力，葉
至深撞擊到擋風玻璃，腦袋暈呼呼的，視線逐漸清晰後才發現貨車卡在分隔島上，他拖著
沉重的身體開車門，無力摔落地面。
　　
　　
　　隧道幽暗，休旅車車頭全毀，可見駕駛是豁出生命衝撞，葉至深盡力抑止搖晃，越來
越模糊視線中隱約看見從裡頭下來兩個男人。
　　
　　
　　葉至深全身發抖，顫巍巍啟唇：「姜謙……洪君國……」
　　
　　
　　不確定是人還是鬼，看見這兩人就是反射性舉槍射擊，他們蒼白的臉毫無懼怕，一雙
怨恨的黑目堅定的望著他，緩緩朝他而來。
　　
　　
　　「不……」
　　
　　
　　碰碰碰！
　　
　　
　　子彈連發，卻沒有任何一發遏阻他們的前進。
　　
　　
　　葉至深雙目發紅，再次射擊迫近的姜謙，這發卻讓站在毀壞車頭前的小孩額頭中彈，
記憶中的她有著一頭漂亮的深褐髮，還有一雙清澈的藍眸，可是現在這雙眼睛跟姜謙和洪
君國的眼神一樣充滿憤恨，是想置他於死地的眼神。
　　
　　
　　「精靈哥哥也想殺我嗎？」妮娜跟著往前走，眉心中央幽黑的孔洞逐漸擴大，吞噬她
的額頭、眼睛、鼻子，整張臉成為一個黑洞。
　　
　　
　　槍落到地上，葉至深踉蹌跪倒，「妮娜……」
　　
　　
　　他懼怕接近死亡，卻也是不斷把自己推進深壑抉擇生死的人。
　　
　　
　　為什麼總是這種結果？他到底做錯什麼？
　　
　　
　　妮娜也回來奪走他的生命嗎？
　　
　　
　　妮娜停在他面前，臉上的黑洞如宇宙擴散，包裹整個世界，連她的身軀也被黑暗覆蓋
，一瞬間，葉至深看不到她，看不到姜謙和洪君國，也看不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