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劫陽(5)

作者: Lekas (第七個房間)   2017-03-22 11:43:36
(5)老巢
  進院時有病,出院時帶傷,似乎白來一趟,但總該慶幸至少沒死亡。
我拔出掌中的箭,以車上的急救箱將傷口稍微處理,並以草藥所煉製的藥膏,
敷在手掌與額頭旁,再迅速驅車逃離這鬼地方。
  往西北方行駛約四十幾公里,抵達一處荒山,將汽車停放在山腰的小屋旁,
換成機車,繼續後半段崎嶇不平的山路,每次盤旋而上,
已歷經長遠的車程總讓我十分疲憊,但只要轉過最大最險急的彎道,
開始望見遠方的古堡,並感受來自兩旁沁涼的雲氣繚繞,我心中就會湧現一絲暖意,
是的,我的老巢到了。
  我並沒有家,自懂事以來,是老師把我帶大,他會笑說他並不是我的父親,
接著用極度認真的表情說,我的母親在生下我就離世,所以我沒有原生的家庭。
但老師讓我這孤家寡人,在荒山裡的古堡落腳,他說你雖沒有家,但可以先有個巢,
而這裡,就是你的老巢。
  老師只正式收了四位弟子,並不包括我。
他跟我解釋是不希望我被捲入他門派裡的風風雨雨,他認為我非常不適合處理人的事情,
所以他只教我武學、藥理,及哲理。但由於我沒正式拜師,
所以並不和他的四位弟子一起喊他師父,我只稱呼他老師,以區別我未入門的身份。
  兩年多前發生一件嚴重的事,老師的大弟子和三弟子與某門派發生嚴重衝突,
過程中傷了一個無辜的八歲女孩,大弟子因而被老師處罰,
也確定他與掌門人大位無緣。但之後查出這是二弟子聯合外人演的一場戲,
三弟子甚至綁架那女孩對質,進而引起軒然大波。
  老師處理完這事後,從此不願再提繼承人的事,造成弟子們均懷疑會由我繼承,
我的生活從此不得安寧,每天都在追殺、下毒、流言毀謗裡度過,
直到老師每天見到我整個人破破爛爛,終於受不了,
集合所有門人宣佈我絕不可能是下一任的掌門,要大家別再為難我,並把這座古堡,
也就是他創派前的住所,送給我,做為我能避世而居的老巢。
  推開厚重的大門,我走進古色古香的咖啡色長廊,古堡內最多的物品就是書,
長廊兩側的古樸書架,就有三萬本以上的藏書,漫步其中就會聞到淡淡的,
各類紙張的味道,而長廊最尾端的書架前,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拿著丈量世界的小說,站在書架前似乎讀得忘我,連我走進長廊內都未察覺,
她是老師的第四位弟子,也就是關門弟子,夏秀芳。
  「咦,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去住院?」
  夏秀芳抬起頭望著我,原本讀得趣味盎然的神情,隨即沉了下來。這也難怪,
自從她的師兄姊發生鬩牆之事,她一直認為是我在暗中搞鬼,
其後的流言讓她更加確信,而老師又把這座她鍾情已久的古堡送給我,
雖然我把古堡內大大小小的鑰匙都備了一份給她,
仍無法稍減她不滿我成了古堡主人的憤恨之情。
  所以只要我前腳出遠門,她一定後腳進來,真要不碰巧遇上,一個留守大廳,
另一個就窩走廊;若我走往外院整理作物,本在湖畔靜靜望著水面的她,
就會立刻回到古堡內的圖書館,繼續她無止盡的閱讀,之間沒有任何一句的交談,
同住一處,而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我認為也算是種默契,縱使有點兒負面。
  「你怎麼又受傷,那你究竟是去醫院做甚麼,手上的傷好像很嚴重,
   趕快讓我看一下,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這也不能怪我,上次跟她交談大概是幾個月前了吧,
說真的我連她的聲音都有點陌生,一時之間不知該回答她甚麼,而她的熟練手法,
已把我手掌上的傷重新敷過藥,並仔細包紮好,這舉動讓我有些錯愕。
  「謝謝,不過請妳暫時先離開古堡一陣子吧。」
  「甚麼,你這是在趕人嗎,終於要擺出主人的架子了,
   我早知道你之前都是在忍受一個不該待這裡的人出出入入,
   現在終於受不了,要下逐客令嗎?」
  仍拿著藥箱的夏秀芳杏眼圓睜,以她完全繼承老師在雷這部份武學的造詣,
我必須稍有戒備,深怕她突然就像一道雷光閃至我面前,給我來個十七連打,
同時慶幸自己選擇數月不與她交談,還真是一開口就不對盤。
  「抱歉,我有些疲憊,所以說起話太簡短讓妳誤會。
   妳也看到我傷勢不輕,不久之後還會有敵人大舉來襲,
   可以的話,我不想牽連妳,所以才請妳暫時避避風頭。」
  「所以你認為我平常待在這裡,一有事就會逃得遠遠的?
   我們好歹也是同一個師父,你是認為我毫無同門義氣?」
  「妳也知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希望妳別捲入這場屬於我的風波。」
  「你說你不是這意思,但我聽起來就是,因為你只站你的立場講話,
   又嚴肅又無聊,一開口就讓氣氛很差,甚麼捲入屬於你的風波?
   攻打這古堡的敵人就是屬於你的? 好證明這是你的地方?」
  我輕嘆一口氣,雖然聽說男人有個定律,
就是不論自己幾歲都是喜歡十七八歲的女孩,但我才剛過四十,
面對眼前這年紀快差我兩輪的女孩,就已感受到彼此間那一道又深又廣的鴻溝,
讓人只想用輕功由窗外跳走,而窗戶正下方最好是一台加滿油且排氣管有些歪歪的機車,
能在揚長而去時帶了點煙塵,恰如其分勾勒出這一幅烏煙瘴氣的畫。
  也罷,我搖了搖頭,由長廊進入大廳,接著轉往旁邊的小書房,
將夏秀芳幫我處理的傷口包紮全部拆開,把藥洗掉後重敷,再回到大廳時,
看到她把原本的家居服,換成了輕便的外出服。瞧著我走往那張大廳角落的搖椅,
她用頗差的口氣說了一句。
  「我要出門一趟。」
  我也猜得到她打算做甚麼,但我既不想勸,也清楚勸阻無用。
只是二十幾年來亂七八糟的被追殺生涯,讓我深感人就是一種積重難返的生物,
能在十來歲時輕言談笑的我,如今卻落到對她說一句,順便幫我去附近超商買個巧克力,
這類的冷笑話都說不出口,也或許是她速度太快,我要說時她已不知所蹤。
  在搖椅上輕晃了約二十分鐘,熟睡一會兒的我睜眼雙眼,夏秀芳又已回到大廳,
坐在中央長桌的右側,只是身上多了不少血污,從她左手臂上紮了些繃帶,
我知道也有部份血漬是屬於她的,這時絕不能顯露任何的關切之意,
那只會讓她認為我嘲諷她武藝不精,使我又要費神去面對一場爭吵。
  「敵人不弱。」
  她的氣息仍十分紊亂,話語非常簡短。
  「左十五人,右十三人,辛苦妳了。」
  這對話才一結束,一股猛烈的氣流,攜著兇惡的話語聲,
在極短時間就穿越冗長的走廊,在整個大廳碰空一響,使大廳內的所有物品都劇烈震盪。
  「信差先生,想不到你的巢穴竟是聖塵那賊禿的古堡,
   在下遠承歡,特來拜山,不知你想倒屣相迎,還是我不請自入?」
  「言語是為了傳至人心,再不濟也至少要傳進耳裡,
   閣下這般亂吼亂叫,震耳欲聾,豈不本末倒置?」
  通常這樣的對話一結束,他就該要像夜梟那般狂笑,
讓整棟建築物搖晃到使我萬般後悔沒買房屋地震險,可意外的是,他沒照這慣例演下去,
而更意外的是,長桌旁的夏秀芳,似乎在微微顫抖。
  「喂,大敵當前,你怎麼還在搖椅上閒晃,
   還不快來長桌旁邊,你這樣太怠慢了吧?」
  在搖晃的可是妳好嗎,我輕嘆口氣,緩步走到她身旁坐下。
  「現在又不是高中校園的試膽大會,
   怎麼天不怕地不怕的妳,這時卻在怕這裝神弄鬼的傢伙。」
  出言譏諷她必然要做好大吵一架的心理準備,但我時機抓得恰當,話一說完,
那曾與我在醫院過招的黑衣人,已站長桌旁,而我身旁的女孩顫抖得更為厲害,
甚至用手緊拉著我的衣角,我輕點一下她的手,彈開她拉住我的力道,
站起身子距離她至少有三步之遙,對黑衣人微微一笑。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位貴客看來一臉燥熱,
   不如到在下的小書房,有冰涼的西瓜可幫閣下消消火。」
  黑衣人發出一聲輕笑,拿下了面罩,微長的頭髮輕輕展開,頗為俊俏,
眉清目秀的臉龐,配上修長而勻稱的身形,就像是一尊站在大廳中央的雕像。
  「可以停止顫抖了,看樣子就要從鬼片變成青春偶像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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