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aurorasea (aurorasea)
2025-04-02 22:23:3410-8
這幾天鋒哥臨時住在指揮中心。下山前,他回來拿衣物和日用品,但沒看到第三連的人影
,連門口的摩托車也不見了。
鋒哥疑惑,「算了,沒有第三連,第二連也給我安撫完了,我對得起上校的命令。」
看著空蕩蕩的指揮中心,鋒哥勾起回憶:
七年前敬禮解散後,指揮中心也空蕩蕩的,上校只留他一人下來,問他有沒有興趣加入即
將成立的內湖哨站。
那時候的搜刮事務,涉及大量對外火拼與對人戰鬥,而他還不適應自己只剩一隻手。
上校沒有廢話,說內湖哨站需要他。
他也沒有多問,當天立刻出發。
.
.
.
七年過去,當鋒哥回報利維坦的出現,上校依舊沒有廢話,第一時間撤離民眾。
上校仍是上校。
「走之前,還是去看看吧。」鋒哥心想,「 放不下啊。」
-
上校在噓聲的浪潮下,踩上臨時搭建的站台,他沒望向另一側的難民們,只專心踏上階梯
與站台的中間,抬頭,直面一張張不滿的臉孔。
他舉手示意安靜,只換來更大聲的批評。
鋒哥此時在人群之外,看著上校比一小時前,臉上擠出更多皺紋。
接著上台的是林英全與石文隆,他們倆站在上校身後,一左一右,以及四心四房的其他官
員陸續上台。
難得的大陣仗,讓民眾稍微降低音量。
不過看著林石兩部長,指著台上的空位交頭接耳,鋒哥猜的到他們的疑惑:台上少了第二
連與第三連連長,台下少了應該來一同維護秩序的第三連。
偏偏和民眾站一起的第二連還在。
上校不顧還在等人的林英全與石文隆,拿起事先準備的講稿與擴音器,開口:
「明日起,議會將廢除難民營的設置,成立『新墾隊』,開墾櫻花公園,並分配人手到四
心四房。
根據『回報救濟』法案,新墾隊成員必須從事公眾服務五年,期間達成以下生產指標:一
,年產量......」
當民眾聽到一開始的「廢除難民營」,大聲歡呼,隨後越聽越不對勁,開始有人對台上丟
泥巴、樹枝,罵三字經,甚至有民眾衝上台嘗試搶擴音器,但被其他官員制止。
被扔泥巴的上校,不只身前髒,身後也髒,身後的難民們痛罵上校背叛、沒良心,丟的東
西不比對面少。
「陽明山的新成員,會補足我們農產的缺口,我們會擺脫貧困,走向富饒。」上校繼續說
,「只要新墾隊達到生產指標,今年上繳的稅收,全部減少一成。」
喧囂在片刻安靜,兩邊人群都驚訝了。
「稅收,減少一成。」上校重申後繼續,「並且每個居民贈送...
新墾隊每個月會有三天,參與愛心勞動,輪流在每戶人家協助農作,收成由...
為了確保治安,新墾隊的活動範圍,將限制在以下區域......,
新墾隊的私有財產,將限制在...」
陽明山人群再度起鬨,許多人叫囂官員自肥、貪汙,但聲浪裡夾雜不協調音,也有很多人
開始討論相對應的好處,質疑份額是否太寬鬆,或難民可以提供的其他好處,你一言我一
語,民眾將輿論的矛頭轉向意見身左的身邊人。
另一方面,難民營的反應一致。他們嘶吼,不甘,罵上校是偽善的騙子;他們要下山,他
們要自由,他們要靠自己過活,憤怒的難民拿起棍子掃開鐵絲網,推撞圍籬,約三十名難
民踏出界線,要求陽明山民眾讓道。
他們首先撞開為數不多的老兵們,老兵不敢動手,只得抱著槍摀住頭,彼此靠攏避免被衝
散。
「白吃白喝兩周,還想下山?」林英全搶走上校手中的擴音器,「一個都不准走。」
逃出的難民們,迎面衝向陽明山的群眾,群眾來不及讓開,對撞,拉扯,兩方各自揮舞著
手中武器,於是有人被打到頭破血流,有人被撞倒後被踩在地上站不起來,其中一位第二
連的士兵,看見有難民拿鐵鏟,正要打中一位民眾的後腦勺。
他想起自己的使命,扳開保險,瞄準,開槍。
砰!
「誰開的槍?!」上校搶回擴音器大吼,「通通不准開槍,把槍放下!」
兩邊人群連滾帶爬,很有默契地退讓出一圓地方,只留下那名開槍的士兵,與倒在血泊裡
的某人。
頭顱中彈,當場死亡。
尖叫、哀號,恐慌,營地外的難民們爭先恐後跑回營地內,營地內的難民怕被他們波及,
往反方向跑到另一側圍籬。
難民的恐懼傳染給陽明山的民眾,前排的民眾想要逃跑,轉身推擠後排的民眾,後排的民
眾來不及轉身,人擠人沒地方後退,開始自相踐踏。
「鳴槍示警。」上校指示他身邊的老兵說,「快,民眾聽不懂其它警告...」
砰!
砰!
砰!
連空三響,釘住所有人的腳步,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我們的振濤」騎機車抵達現場,以及綁在機車後頭,一整排像火車車廂的平板車們,車
子上一袋袋撐滿的布袋,袋口上的結,綁不住滿出來的米粒。
「林英全和石文隆私自囤積糧食,這些全從他們家搜出來的!」,李振濤大喊,「『回報
救濟』是騙局,他們只想圖利自己!」
-
不只林英全和石文隆,台上官員全部臉色慘白。
一開始他們還能用擴音器回懟幾句,但隨著第三連的士兵在李振濤的率領下,扛著各種物
資陸續抵達現場,官員們的反駁逐漸蒼白。
米、鹽、醬油等食用品不說,蜂蜜、茶葉、香菸、柴油、電池、藥品、甚至槍械子彈,以
及一箱箱的威士忌、伏特加、白蘭地 ── 台灣很少生產高濃度酒精,因此搜出來的酒,
大半是舶來品。
民眾們從槍響的恐慌裡冷靜,冷靜看物資堆成小山,心裡的火山即將噴發。
官員們改打親情牌,說自己上有年邁父母、下有新生幼兒,自己憂國憂民,身體健康都快
垮了。
但誰不是呢?
他們說什麼都沒有用。
民眾的吶喊一致,一面倒要求官員下台,跟難民一起打包,一起滾出陽明山。
突然,一個女聲起頭,喊出「我們的振濤」。
如病毒擴散般,「我們的振濤」席捲全場,成為停不下來的口頭禪。每個人都感激這位揭
露貪污與舞弊,代表未來與正直的青年,每個人都期待他給出正確的判決,每個人都願意
在激情時,聽從他的手勢,安靜聽他說話。
「第二連,第三連,聽我命令。」李振濤說,「把全部難民,貪汙官員和他們的家屬趕下
陽明山,我允許你們動用武力。」
「李振濤!!!」上校大吼,「你要讓四百多人,全部去死嗎?」
-
上校一人對峙上千人。
「他們沒食物、沒房子、沒工具,趕他們走,就是叫他們去死!」上校說,「你要成為殺
人犯嗎?」
「他們可以回五分山,可以去土城,或隨便一個地方!」李振濤說。
「土城的地比我們少,五分山還一堆海獸,台北以南更沒機會,你明明知道全台灣,他們
能待的就只有陽明山。」
「憑什麼他們需要陽明山,陽明山就需要他們?我們食物有變多嗎?水有變多嗎?」
「那就接納他們啊!你搜刮出這麼多物資,不就代表我們有能力接受他們?整整多四百人
,我們要養大多少嬰兒,才有這四百人?」
「東西原本都是陽明山的,是我們每個人省吃儉用,累積下來的!他們有一點功勞嗎?沒
有!」
「沒有就不能給他們機會嗎?還有那幾個貪汙的,他們罪不該死,他們對陽明山也有貢獻
,為什麼不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殺人犯憑什麼有機會?你看那些藥,那些食物,他們害死多少我們的同胞?我當殺人犯
是為了陽明山,他們當殺人犯是為了自己。」
「那就讓他們贖罪!」
「他們不配,他們是敵人!」
「他們是台灣人!」
「他們是五分山的難民,和當官的垃圾!」李振濤大喊,「士兵,全部給我舉槍!對準所
有要滾下山的。他們不走,我們送他們走!」
「士兵,保護民眾!」上校站前一步,擋在林英全前面,「今晚誰都不許死,有種先打死
我!」
第二連與第三連槍口對準難民和台上官員,扳下保險,隨時就緒;林口與第一連的老兵聽
上校指揮,擋在站台前。
槍對槍,學弟對學長,徒弟對師父,兒子對父親,都是熟悉的面孔。
銳火尖芒,冰血絲融。
李振濤雙眼瞪出血絲,緊咬雙唇,嘴角出血,忍許久後,顫抖的手,緩緩伸向口袋,掏出
一件事物。
「徐家衛上校,有士兵在你家裡搜出金條。你能不能說明,你是不是貪汙的一份子?」
-
閃閃發光的金條,奪走所有人的目光,全部人注視著金條,與金條表面反照映出的上校。
徐家衛沒有第一時間回話。
震驚、憤怒、愧疚、遺憾,四季變化在徐家衛的面容上,堅毅的臉龐已給歲月沖刷出太多
皺紋,眨眼間滄海桑田,昔日樹苗受人庇蔭,如今蒼芎大樹頂天立地。
在這無數不確定交錯的瞬間,徐家衛感應到天,與地,時,與命,一切匯集在他身上,一
切由他延伸出去。
他笑了。
「八年前,我帶部隊上山,就為了給台灣人,一個安身立命的機會。
這段期間,我接受許多餽贈,我也分給所有需要的人,唯有那塊金條,是我的至寶,我會
珍惜下去,永遠不會交出。
八年後,我是議會的首長,我還在打拼,為了更多台灣人能活下去。
我,還是我。
我這輩子的努力,對得起社會的期待,對得起朋友的囑託,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鋒哥眼眶濕了,眼前的上校容光煥發,正如陽明山聚落草創時的上校。
鋒哥知道其他人也一定一樣的感覺,不然不可能上千人同時安靜聽上校說話。
氣場變了。
「我們,都是人。」上校說,「我們都會餓,會渴,會冷,我們都懷念過往的和平。
但請相信我,一切都會回來,一切都會更加美好。有出乎意料的困難,當然會有出乎意料
的好事。堅持,就有轉折;活著,就有希望。」
「徐上校,請容我打斷。」李振濤說,「理想對抗不了現實,請告訴我,陽明山具體能怎
麼收容難民。」
上校給出三根手指頭。
「三天!」他大喊,「給我三天,三天內我會帶來奇蹟,我會改變現狀,我會讓你們看到
,改變未來的希望,我們會......」
砰!
人群中一記莫名的槍響,打斷上校的演講,打出上校額頭上的血洞。
上校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