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雪跟我「在一起」的第一天,她就跟我開了幾個條件。
條件不是我要有幾台名貴的車子,或是我名下要有棟房子,而是像是某種遊戲破關的
關卡。她是遊戲的程式設計師兼關主,我是遊戲的挑戰者。
所以,當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她就跟我說:「我們的年紀也到了適婚的年齡。
說白了,我們沒有時間好浪費。」
「沒有時間好浪費。」我重複了這一句。
其實我並不知道,我歷任交往的對象,是不是都覺得我浪廢了她們的青春年華歲月?
我是真的不知道,因為我還真的沒有詢問過。
那麼,問題來了,什麼叫做浪費呢?
是我的定義?是對方的定義?還是交往的雙方來一起定義的呢?
在曉雪的心中,答案或許就是用破五關斬六將的「破關」方式,去註解,去定義。
「你要達成這些條件,我們才算真正的在一起。」
「條件?」
「嗯。」
「第1,你必須要先獲得我的好朋友XXX的認可。」我會寫XXX純粹是她好朋友的名字
,我真的忘了,因為這只是第一關的關主。
「取得認可後,你已經完成結婚進度的20%。」
「第2,你還要獲得我主管XXX的認可。」我會寫XXX純粹是她那位主管的名字,我真
的忘了,因為這只是第二關的關主。
「關妳的主管什麼事啊?」我問。
「因為XXX主管是我的恩師,我會的一切都是他指導我的。」
「取得認可後,你已經完成結婚進度的30%。」她繼續說。
「第3,你要獲得我阿嬤的認可。」
「取得阿嬤的認可,合理。」我說。
「取得認可後,你已經完成結婚進度的50%。」
「第4,你要獲得我爸爸的認可。」
「取得爸爸的認可,合理。」我說。
「取得認可後,你已經完成結婚進度的60%。」
「第5,你要獲得我媽媽的認可。」
「取得媽媽的認可,合理。」我說。
「取得認可後,你已經完成結婚進度的100%。」
「你媽的佔比有40%喔?這麼高!」我問。
「我媽在我家擁有主導權,你沒過她那關,基本上就是Game over。」
「喔對了,我忘了說,當你達到100%的進度,我們就去登記,然後再辦婚禮。當然.
..也包括上床。」
「太扯了啦!我只聽說過打電動是有關主的,沒想到這個也有關主把關。」
「會扯嗎?我覺得還好,你本來就是要接受考驗的。」
「這些關主會跟你說,這個人是ok的,然後闖關成功?」
「對。」
「然後這些關主也會跟你說,完成結婚的進度百分比?」
「對。」
「那如果某一關的關主,認為我不達標,你就會跟我分手?說掰掰,你沒機會了?
」
「對。」
「不是啊...這些關主的建言,你都聽信喔?」
「我信呀,我為什麼不信?這些你口中的關主,他們不會害我的,而且他們的建議每
一條都是很重要的參考依據。」
「可是...你要有你自己的判斷啊!」
「我的判斷就是依照他們的建議。」
「啊...那我就跟他們每一個人交往就好了,我還跟你在一起幹嗎?哈哈。」
「阿國呀,你聽過張愛玲的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的故事嗎?」她習慣性的叫我阿
國。
「張愛玲?喔...我只看過《色戒》,而且還是李安的電影版。」
「你應該要知道裡面有一句經典名言。」她絲毫沒有理會色戒跟李安電影的事情。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
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
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我更想當你的床前明月光或硃砂痣。或,這個字就代表著只能選擇其一,不可能
兩著兼得。」她說。
其實,當下我根本聽不懂《紅玫瑰與白玫瑰》經典名言所暗喻的含義,更確切的說,
我聽不懂曉雪想要講的。
對現在的我而言,我懂了。
對現在的我而言,這段感情是有點遙遠的回憶。
對當時的我而言,這段感情是有點距離的。我說的距離,是物理上的距離。
這段戀情本身的距離就很遙遠。我在前面說過,我只是被指派去東京負責我們車廠正
在研發一款新車的行銷專案種子人員,時間到了,我就要回臺灣。而,曉雪本來就是聘用
在東京公司的人員。當然,我們之間也不會出現「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這種偶像劇式
的情節。
換句話說,這是一段還沒開始就很難維持的跨國戀情,雖然我跟她都是臺灣人沒錯
,但實際上卻是遙遠的異地戀。
後來的我,終於明白張愛玲的話了。再怎麼深愛對方的戀人,日子久了,就會看見
對方全部的缺點,久而久之,由愛變成嫌棄。心中對那個沒娶(或嫁)到人更加以...該
說是懷念嗎?還是自己心中的美好投射?那些美好,會被不斷的放大。反之,缺點會不斷
的縮小,最後完全消失。
後來的我,終於明白曉雪的話了。在她心中,我若是對她加倍呵護,視她如珍寶。
久而久之,疲了乏了,如同一個跟前跟後的跟屁蟲,只會談情說愛。我若是執著於工作,
拼命賺錢養家。久而久之,疲了乏了,也不過是一個不懂生活情趣的工作狂,度過一個又
一個極度呆板又無趣的生活。
既然有著跨不過的物理距離,又有著各關的關主把關。我跟曉雪的感情如同全世界的
情侶一般很自然開始,卻又很莫名其妙的結束。我會說很莫名其妙,原因不難猜,我沒有
通過那些關主們的考核。
她跟我提分手的那一天,是直接用通訊軟體跟我說的,彷彿主考官用冷冰冰的數字
宣判我不及格。
作為闖關者的我,我當然不願意就這樣結束。跟他約下班後一起去公園走走聊聊。
但她不願意,說她正在修改專案內容,要聊就去她的辦公室。
接下來,她跟我說的話,你們都知道了,我在前面已經有說過,就不再贅述那些令人
難堪的話語了。
你說,我會怨恨嗎?其實不會耶,畢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現在想起來,最多也
僅有一絲...惆悵與不解吧!
我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進展是可以用數學的百分比來計算?為
什麼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存在與否,將交由第三人來定奪?而且還不止第三人,還有第四人
、第五人...。
這一連串的疑惑,我都沒有答案。當然,我曾試圖去尋找答案,但這一切都被物理上
的距離給否決掉了。種子計畫結束,我回到臺灣,她繼續在日本工作。
最後,我沒有變成她的床前明月光或硃砂痣。回到台灣幾年之後,聽不同部門的同事
說,她嫁人了,對象是一位日本人。
我沒有太驚訝,只覺得衷心佩服這位日本人。畢竟,他是過五關斬六將,一路破關又
完成100%進度的贏家,我只是闖關失敗的...輸家。
∞愛情闖關遊戲,一輸就全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