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 06
晚餐很快在我無所適從的狀態下登場。
還好是蠻簡單的排餐，吃不飽份量的那種。
在高級的大理石面岩板餐桌上，我很快將盤裡的一切吃個一乾二淨。
真的不得不說，這手法和擺盤餐具，一切一切都高級的像在外面餐廳吃飯一樣。
感覺大直的牛排教父，差不多也就是這種程度。
「謝謝妳，很好吃。」在孫姐收過餐盤時，我衷心說了這麼一句。
如果這是在餐廳，我想我會給小費的。
哪怕我很可能根本就吃不上這樣昂貴的餐廳。
「先生喜歡就好。」
將一切收拾完後，孫姐走到她的面前：「那麼，今天我就先下班了。」
「好，辛苦了。」她甜甜的笑著。
「明天見。」關上門，孫姐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鬆了口氣。
這簡直就像是在拍電視劇嘛，一切一切都正經誇張的不像話。
是金錢使人成熟還是我根本甲級貧民？
應該這麼說，坐在這裡感覺隨便一個電話就能接通總統或比爾蓋茲似的。
劉姥姥逛大觀園，大概便是這種景況吧。
以前讀書的時候不能理解那樣起浮轉折的手足無措，不懂內心詫異的波濤洶湧
，可現在我懂了，格格不入就是這樣。
全身上下穿著加起來不到一千塊的我，現在居然就這麼端坐在千萬豪宅的客廳
裡喝茶？
雖然我也是個愛慕虛榮的凡人，或者應該懂得該親近或巴結之類的事。
但，我更是個有羞恥心的男人。
這樣的空間，我很明白自己根本就不適合待在這裡。
看著她，再看一眼，我仔細又看了一眼。
臉上沒笑，但心裡笑著，我好好把長大的她記了下來。
也許，以後不會再見了吧。
「我好像也該走了，謝謝妳的晚餐。」
「這麼快，」她稍微吃驚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以害怕失去的表情問道：「有事？」
「倒是沒事，不過我在這裡，好像有點不太習慣。」
我想，這跟個性有關。
雖然隨和的我不管到哪都能隨遇而安，心裡也老實的崇尚平等，懂得尊重自由、禮貌
之類的觀念。
可這裡，無論如何都超出了界限。
超出了宇宙，甚至超出了想像和意識之外。
請原諒，我就是這麼一個無可救藥的鄉巴佬啊。
說到底是自卑了，莫名的不得不，簡直不能不那麼去想。
有些人太近，有些人太遠。
而她？我只能說，如果這個世界有上帝的話，祂始終是公平的，因為祂把這麼多完美
的美好，全部都給了她。
「那我以後可以常常找你嗎？」
「可以吧。」可以？我不確定，客套話誰都會說。
如果可能，我倒真的自私的希望，她能夠再平凡這麼一點兩點，一無所有也好，身體殘
缺也好──這樣，起碼就能離她近一點了。
可是現實上的事實是，她真的好好的長大了。
活成了幾乎所有人都無法企及的美好，那麼我呢？
又或者說，早知道有見面這麼一天的話，打從小時候我就應該像愛迪生一樣努力。
我知道自己曾經足夠聰明，只是在歲月間莫名的虛擲了而已。
所以是因為金錢，是因為外貌學識，還是因為什麼的不可名狀？
我清楚的明白離她很遠，就算她站在我的面前，我們之間卻仍然有著無法逾越的距離。
而這遙遠，讓我們就連當朋友都很勉強。
「晚點走好嗎？」
「嗯？」
「我們這麼多年沒有見面了，如果沒事的話，別急著走吧？」
「噢。」看著她的認真，我只能點頭。
「再陪我一會，好嗎？」
我們在她家的客廳，一邊喝著紅酒，一邊安靜的看了一場電影。
等我意識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而她不知道何時已經徹底醉倒。
沒有辦法，就算我再怎麼喪心病狂也沒有辦法就這麼丟著她離開。
抱起她，多年以後再度抱起了她，走進她的房間。
幫她蓋好被子正當離開的時候，我看見一旁的書櫃玻璃窗裡有著一張合照。
那是我跟她唯一的一張合照。
「這麼多年來，你想過我嗎？」在黑暗中，一道聲音從棉被裡傳來。
背對著她，我點頭。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這麼多年來，我始終沒有忘記過她。
一分一秒都不曾忘記。
「如果有，為什麼你的小說沒有寫過？」她的語氣裡，透露著一絲抱怨。
「如果有寫過，我們就不會這麼久才見面了。」
然後是晚安，晚安了。
關上門，我離開了她家。